第524章 大年二十七
大春臉色一僵。他也沒說不給父母養老啊,他雖然和師父一家親近,可是歷來都有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說法,他這樣做也不錯吧。
「孩子爹,你怎麼能這樣說。大春是楊家的孩子,又繼承了家業,當然會給咱們養老。」鄭氏急急地插嘴。
楊秀庭沖著鄭氏擺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知道,不用你說,你只管知道你自己的想法就好。」說著,轉向豆豆,「你也抽抽時間,年前這段時間,糖作坊和鋪子的賬務你幫著管管。」
豆豆撇撇嘴,雖然對楊家生意的賬目比較嫌棄,但也沒反對。
他是家裡的老小,父親都沒用過他,這才是第一次開口。而且,他還想著年後就去北地發展,就算再有難處,也不能拒絕父親。好在管賬的時間不長,他對自家買賣的賬務比較熟悉,倒也可以接受。
而大春聽說父親讓豆豆管賬,心裡更加不自在。豆豆管家裡的賬目,雖然時間短,可是有這一個月的時間,對比之前賬目的不同,就能看出來區別了。從賬房手裡倒騰走多少銀子,也就一目了然了吧。
整個晚飯,鄭氏都悶悶不樂。羅氏也心裡打著鼓,不知道明天婆婆會不會再次為難她。不過能躲過今天就好,只要明天大春能早早出門,趕在公公出門之前告訴那個賬房,讓他逃走就好。
找不到人,就算婆婆找她麻煩,或者真的告到官府,羅家也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推到賬房頭上。頂多她在婆家過的艱難一點,只要沒有大的禍患,禍及娘家就好。而且婆婆能為難她的時間也不多了,等到家裡買賣轉交到大春手裡,就算是婆婆又能怎麼樣?大春現在都是聽她和她爹的話,難道手裡有了可以隨意只配的財產,卻反過來會為難她這個貼心的媳婦不成?
…………
第二天,鄭氏不顧昨天晚間楊秀庭說的話,催促羅氏回家追回羅家貪走的財產。聲稱,追不回來那些銀錢,她就不要回來了。
羅氏正想著回家報個信去,也不硬抗,畏畏縮縮的答應一聲,就回了娘家。至於是不是能追回來錢財,能不能再次回到楊家,羅氏是一點也不擔心。
大春今天一早就走了,她有什麼好怕的?
她是不是能回到楊家,只取決於大春,除非楊秀庭夫婦放棄他們的長子。
這天早上,大春聽了羅氏的叮囑,來不及吃早飯就早早離開家。說是早一點去作坊看看,熟悉一下做糖的環境,等楊秀庭教他的時候不至於太生疏。
豆豆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大哥、大嫂還是老毛病,以為只有他們才是最聰明的,別人都是傻瓜。看著大嫂把大哥送出門,豆豆施施然的坐到飯廳,等著吃早飯。
吃過早飯,豆豆先去做事的坊間告假,才去楊家糖作坊接管賬務。他到達糖作坊的時候,上工時間已經過了兩刻鐘,果然沒見賬房來上工。
楊秀庭也不在意,既然二黑已經說了不追究,大春通知賬房離開,他也就沒攔著。
就算抓到了賬房又能如何?羅家已經吃用了楊家十年,難道真的能追回來?如果真的鬧到官府,大春很可能會聽羅家的挑唆,在衙門審問時承認他願意孝敬師父一家,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那時的楊家不但什麼事也做不了,而且會更難看。
所以,他認了,誰讓他養了這麼個好兒子。誰讓他沒有早早聽冬兒的話,認真想想他是不是給羅家養兒子了。
大春見賬房沒來,爹和三弟都沒問一句,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這一關過去了,果然有驚無險。
雖然整整一年的災荒,但是過年時的買賣還是比往日好一點。大年二十七,豆豆把這段時間的賬目理一遍,把銀兩結清,糖作坊就正式停業休息了。
楊秀庭鎖門貼封條的時候,再次把作坊里裡外外打量一遍,心裡著實的不舍。這是他楊家喜糖鋪子做大時,買下的產業,還是二黑給操辦的。
楊秀庭至今還能想起冬兒給他規劃的前景,要把楊記做成能夠傳承子孫後代的買賣,把楊記酥糖賣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甚至讓帝國之外的國度都知道楊家字型大小。
可是,二黑去京城了,冬兒也許了人家。雖然王管事已經把康二和留根帶出來,可是,他家長子也回家了。大春一來楊家買賣,首先刁難的就是康二叔和留根,沒多長時間,康二叔和留根就離開了,他怎麼留也留不住。
是啊,他怎麼能留住呢。他家長子就不讓人家留下,人家那是實在呆不住了,才選擇離開。
然後,王管事找來的賬房也走了。楊家作坊和鋪面做事漸漸就沒那麼規矩,也不再有條理。事事都得他親自督促,親自指點,工人的出工效率越來越低。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原本和原來沒什麼區別的酥糖,提貨的客商人數也逐漸下滑。
其實楊秀庭知道,這都是因為他這個一家之主沒本事,總想息事寧人,總想不要起衝突,能過得去就過去。也就是他這樣的想法,讓鄭氏、大春、羅氏越來越沒顧忌,把羅家的胃口越養越大。
這次二黑派人來,說的都是羅家,其實說的也是他。若沒有他這個一家之主的放任,事情怎麼可能到了這樣的地步。
唉,楊秀庭暗嘆一聲,招呼大春,「把漿子拿過來,把門窗的封條貼了,以後這個買賣就是你的了。」
大春對於掌管買賣沒多少欣喜。在他看來,掌管買賣最大的好處就是,能隨意支取、花用錢財,能在買賣里當家作主、享受尊敬。這些東西,他不掌管買賣一樣等得到。
可是掌管買賣之後,最大的弊病也就顯現出來,他得做事,他甚至得做體力活兒,他得掌握酥糖的關鍵工序,並且自己做。
更主要的,他之前沒想過、沒注意到的事情,他得操心。他爹近一個月,天天在他耳邊嘮叨,平時得注意這個,經常檢查那個,還有每天核對這個那個,開工前怎樣怎樣,半道要怎麼樣怎樣,出來成品得怎樣怎樣……等等等等。
這些事請,他往日就沒往心裡去,甚至不知道維持買賣還要做這些雜亂事情。更要命的是,他不識字,他爹也不識字,而他根本就記不住。這一個月,大春備受煎熬,卻也沒把自家父親教的東西全記住,更不要說學會了。
雖然他沒學會,可是他爹的態度很堅決,年後決不再管買賣上的事情。大春愁得要命,他想,實在不行,他只能請師父過來幫忙,幫他把楊記的生意繼續做下去。
豆豆遠遠看著自家老爹獨自緬懷,看自家大哥滿腹憂愁,也不去打擾。這個買賣也是在他的見證下,逐漸興盛起來的。只不過,遠遠沒達到他姐的預期,就在大哥和大嫂娘家的私心作祟下,很快衰落下來,維持到現在這樣一個不冷不熱的狀態。
豆豆相信,只要他爹退出來,不再管楊家的買賣,楊記酥糖的品質很快就會下滑。這個楊記的字型大小,也會很快湮沒。那時,楊家酥糖只怕就會淪落到窮嫌富不愛的尷尬狀況。
這樣也好,總比自家老爹累死累活的做活兒,讓一幫蛀蟲等著坐享其成要好。
…………
楊家封了鋪子準備過年,張謙和冬兒一行人風塵僕僕的,也抵達了北域的中心城池雄踞城。
經過短暫的修整,張謙一行人從北地的農莊出來,徑直往西北而來,一路走來,人跡越來越少,直至進入滿是斷岩亂石的無人區。
在馬車的飛馳中,冬兒看著這片廣漠荒蕪的區域,終於明白為什麼張謙在此經營近二十年,卻從未被人注意。
馬車飛奔數日,入眼的土地依然貧瘠猙獰。這裡的土地像是長滿了利器,冷漠的拒絕有人入侵。
視線可及之處,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殘岩丘陵,就算是平地,也滿是風化的亂石和砂礫片。但又不能說這裡是不毛之地,放眼望去,這片滿是尖利岩層的土地向遠處延伸,雖然同樣被乾旱摧殘的滿目荒土黃沙,卻有一蓬蓬枝幹堅/硬的荊棘枯枝點綴在殘岩之間。它們明顯不怎麼受乾旱影響,曾經在這個春夏旺盛的生長過。
這片無人區幾位廣闊,馬車飛奔,疾馳五天,才漸漸又有了人跡。
此地的土壤原野,明顯溫和了很多,雖然還是丘陵遍地,但是土地的利用價值明顯上升,除了耕地,就是廣袤的原野。看原野上的枯草,顯然在旱災之年,長勢也不錯。
這裡今天也是乾旱,但是村落和鎮子的人們卻不太受影響。走了這麼多天,沒看見一個流民。
人跡有了,防範也極為嚴格。這一路上,他們不知在大小丘陵之間轉了多少個圈子,在大大小小的村落、部落之間,接受了不少盤查。
所幸有明遠在前方引路,算是熟門熟路,沒繞多少圈子。遇到盤查,雖然很多人明顯認得明遠,可是施禮見過之後,明遠依然需要亮出一個牌子和路引,對答幾句話,才能繼續趕路。
一路急趕,終於在大年二十七這天,望見一座土夯和磚石混合建成的雄渾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