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8章 一段路

那些人只會一味地巴結自己，從來不敢有絲毫的頂撞，所以道歉從來就不存在的。

但是現在，看著躺在地上心如死灰的張浩，龍溟突然覺的無比愧疚。

做錯了嗎？

是的，錯了。

得知了事情的真相，龍溟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更後悔自己對張浩的所作所為。

「你還要殺我嗎？」

張浩的嘴角閃過一絲凄涼的笑意，轉頭看著龍溟，深陷的瞳孔滿是渾濁，像是看多了世間的不平事而被污濁一般。

「對不起。」

龍溟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口，看著張浩，臉上帶著深深地擔憂。

「如果你不殺我的話，我先走了，我答應過我的女人，一定要活著回去的。」

張浩平靜淡然的聲音傳來，對於龍溟的道歉置若罔聞。

伸出手，艱難的撐著地面，努力的讓自己保持身體的平衡，這才緩緩站起身來。

原本筆直的腰杆子，在這一刻卻變得佝僂，像極了一個暮年的老者。

銀白色的長發上面沾染了些許的樹枝，披散在肩頭，張浩沒有去整理。

費力的抬起右腳，卻像是用盡了力氣，也不過是脫離了地面不到一厘米的距離，只能緩慢的拖行著。

一步一步的，極其艱難的挪著自己的步伐，一米的距離，不過是成年人的跨步之距，此刻張浩卻足足走了一盞茶的功夫。

龍溟站在後面，看著張浩的背影，努力的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想上前幫忙，卻不知道該從何做起。

走到張浩身邊，還沒伸出手，卻被張浩給阻止了。

「不用了，多謝。」

淡淡的話語，沒有絲毫的怨恨，似乎這一切跟自己都沒有任何關係一般。

龍溟突然不知所措了起來。

她可以忍受張浩的怨恨，可以承受張浩的怒罵，訓斥，因為她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過失所造成的。

但是卻從未想過，張浩會如此平靜的對待自己。

像是兩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一般，對於自己施以援手，客氣的拒絕，禮貌的感謝，然後，再慢慢的離去。

看著張浩艱難的挪動的佝僂的背影，一滴淚水劃過，滴落在了手背之上。

「哇...」

儘管走了許久的張浩依舊沒能走出太遠的距離。

或許是用力過猛，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佝僂的身影跪倒在地。

飛升期高手任何一個意念所移動的距離都是數百里地，而此刻，張浩想要靠著如此龜速回到茂山城，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我送你回去吧。」

龍溟上前，攙扶著張浩。

「不用了，我可以的。」

張浩咬著牙，艱難的起身，順手撿起了地上的一根樹枝，支撐著自己一步步往前走去。

龍溟就這麼跟在了後面，看著張浩，一步一步的走著。

就算是步履蹣跚，就算是舉步維艱，但是張浩卻沒有停下過自己的腳步。

龍溟相信，再遠的路，只要不停下自己的腳步，終究能走到盡頭。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高掛在半空中的那半倫彎月已經消失不見，天空泛起了魚肚白，火紅色的太陽冉冉升起，預示著新的一天的到來。

焦黑的土地被張浩甩在身後，但也不過數百米的距離，距離要抵達的那個茂山城的方向，依舊遙遙無期。

龍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跟在張浩的身後，看著前面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張浩。

她不知道張浩要走到什麼時候才能回到茂山城，甚至不知道以張浩的體質能不能撐著回到茂山城。

今天落下的淚，比往常數年都要多。

龍溟突然覺得自己變得無比的脆弱了。

或許這就是真正的人性吧，此刻的她，無比憎恨自己這荊棘城衛士的身份。

隨手從懷中掏出那象徵著荊棘城衛士身份的令牌，只是一個意念，手中的令牌瞬間化為粉末，消失不見。

從此之後，荊棘城衛士少了一人，而她龍溟，再也無法回到過去了。

茂山城外的大門口，殘破的廢墟之中，秋風駐足眺望遠方。

一晚上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張浩的身影還未出現。

秋風越發的能感到內心的不安。

她不知道張浩去了哪裡，出了什麼事，此刻她能做的，只是在這裡等著張浩回來。

「他還會回來嗎？」

滿嬌緩步走來，雙手捧著卻邪幻化的長劍，倆到秋風身邊，俏麗的臉上滿滿的擔憂。

來之前，滿嬌問過滿天星，滿天星告訴她的是，張浩再也回不來了。

領域主的高手出現，對於滿天星這種元嬰期的高手來說雖然無法對付，卻也能感應得到。

唯有張浩這種人才需要領域主高手的出手，所以滿天星斷定張浩必死無疑。

就算是現在這個時候滿嬌要出來尋找張浩，滿天星又哪來的理由阻攔呢。

「姐姐說，他死了，但是我不相信，他答應過我，一定會回來看我的。」

滿嬌看著遠方，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他一定會回來的。」

秋風低聲開口。

微風吹亂了兩人的秀髮，秋風跟滿嬌誰也沒有回頭去看對方，但是兩人的內心深處都堅信著張浩一定會回來的。

遠處突然出現了四個身影，狼狽不堪的歷風騎與靈兒還有巧兒竹若四人落魄趕來。

當看到狼藉一片的茂山城景象之後，四人都是一愣。

「風騎。」

滿嬌大喊，突然飛奔出去，與四人相擁哭泣。

「你們，都還好嗎？」

秋風跟在後面，看著歷風騎四人臉上皆是狼狽之色，但最重要的是四人都還活著，此刻忍不住感到欣慰。

「我們都沒事，這一次回來，是為了救浩哥的。」

竹若說道。

「沒錯，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把浩哥救出來。」

巧兒說。

秋風跟滿嬌對視了一眼，紛紛沉默，誰也沒有說話。

「怎麼了？」

「浩哥出什麼事了嗎？」

「說話啊？是不是浩哥出事了？」

竹若看到兩人的表情，臉色立馬拉攏了下來，拉著滿嬌質問著。

「我來說吧。」

秋風嘆了口氣，並沒有繼續隱瞞。

這些事情，她們都應該知道。

當下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竹若四人聽的一愣一愣的，誰也不知道張浩居然有著飛升期的修為。

而且短短几天的時間，茂山城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怎麼能不讓人感到震撼。

「那浩哥呢，現在在哪裡？」

竹若弱弱的問道，她知道秋風跟滿嬌絕對不會是在這裡等自己，但是不問出來，她的內心始終不安。

「他一定會回來的。」

秋風依舊堅定的說道。

「沒錯，張浩答應過我，一定會回來的，我相信他。」

滿嬌也是重重的點頭。

竹若四人轉過身，並排站立著，看著遠方，她們也在等，等著張浩回來。

跟秋風一樣，她們堅信張浩會平安回來。

天色漸漸黑下來了，寒冬的天氣並未過去，寒風蕭瑟，六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但是沒有人離開，儘管等了一天，大家的步伐依舊堅定。

「休息一下吧。」

此刻，又一片樹林之中，龍溟忍不住開口說道。

張浩已經走了很長時間了，原本只是步履蹣跚，但是現在，每走一步，卻要不斷的咳嗽，甚至是咳出鮮血。

張浩的外表還在迅速的衰老，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

龍溟忍不住開口，張浩像是沒聽到一般，繼續往前走著。

直到龍溟伸出手，攔在張浩的面前，張浩這才抬起頭，看著龍溟。

瞳孔深陷的更加明顯了，臉上的皺紋遍布，看起來像是一個八九十歲的老者一般。

「休息一下吧，你太累了。」

龍溟強忍著眼淚開口勸說。

「累了，累了啊，哎，累了。」

張浩微微開口，聲音沙啞，像是在回答龍溟的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一句話，反反覆復的說著，然後又低下頭，繼續往前走。

龍溟捂著嘴，肩膀不斷地抖動著，她知道，張浩還在衰老，衰老到他再也走不動了，再也動彈不得了，然後慢慢的死去。

此刻的張浩，或許早已經忘記了他為什麼要走，要去哪裡，只是因為內心深處的信念不斷地促使他前進吧。

因為內心深處還有所牽挂，所以不願意停下腳步。

因為曾經答應過那心愛之人，所以才會不知疲憊的緩步前行。

張浩的背影越發的佝僂，兩條腿像是艱難的托行著一般，每一步，都帶出一條一淺淺的鴻溝。

走了許久，張浩停下腳步，抬頭看著遠方，又突然醒悟了什麼一般，回頭看著龍溟。

「你是誰啊？」

張浩突然開口，滿是疑惑的雙眼看著龍溟。

龍溟為之一愣。

你是誰啊？

看來此刻的張浩真的早已經把她給忘記了，把她這個罪魁禍首給忘記了。

或許先前的感謝，並非是張浩看淡了一切吧，只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張浩便已經忘記了這一切，忘記了自己是誰。

不過是兩天的時間，但是對張浩來說，卻是蒼老了四五十年一般，如此情形之下，忘記一切，似乎也很正常。

「我叫龍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