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有關包子的問題4
擁擠混亂之時,遠處的天邊一聲悶響,四大水庫最上游的玄武湖水庫大壩崩塌了,與其說是崩塌,不如說是堤壩整體瞬間下移,看來是機關啟動了。
昏暗的天邊一條白練,像無數奔騰的白色瘋馬,撒著歡地向第二道堤壩奔來,不用說,第二道堤壩也崩塌了,更加龐大的瘋馬陣容一路咆哮向下。
我頃刻間明白了陸廣的設計意圖,只要一道堤壩啟動了開關,那麼下面各道堤壩所承擔的壓力將是翻倍增長的,而伊通河進入省城后逐漸變窄,像長江入海口的葫蘆口一樣,這樣一道道下來,咆哮衝到省城的時候無疑是一道幾十米高的巨大浪牆,省城瞬間不保。
這是一個綿延了十幾年甚至更長時間的陰謀。儘管陰謀的主使者們已經淡去。我理解了包子十年來苦苦破壞和干擾堤壩修建工程的深意,也頃刻間對那些貪財好大的人們充滿了鄙夷。在滔天巨浪面前,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想起那個胡說八道的包瘋子。
大浪逼近,它夾雜著大壩上巨大的磚石,由白馬陣列逐步變為黑馬狂飆,濁流帶著泥沙俱下,眼看已到了大橋面前,橋上人們停止了打鬥,他們紛紛跪倒祈求上蒼,磕頭不止,我不知道他們在祈禱什麼,也許只是在盼奇迹出現吧。
是的,奇迹出現了。並不意外。
魏洪波所說的水龍捲,從陰暗的雲彩中一頭紮下,直直地擊在大浪的鋒線上,它強大的吸力頓時讓大浪停止向前,不停地原地打轉。稍傾,一股浪頭從旋渦中心飛起直奔雲霄,大浪入天,宛如一條黑色的蒼龍。
橋上的人們定住了神,他們七手八腳地把汽車推擠了河裡,以最快的速度撤下了大橋。人們安全了。
待人群撤乾淨,大浪從雲頭傾瀉而下,再次向前咆哮而去,關東軍修建的大橋瞬間被摧毀。浪頭直逼白賽花站立的住宅樓,無數的人們站在岸邊,向著白賽花驚呼嚎叫,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個催動龍捲風的大神,能不能再顯神跡,救救這個女人呢?
迎著大浪的兩排樓像煮爛的豆腐一樣被大浪輕鬆推倒、捲入無盡的暗流中,浪頭距離白賽花不足百米了。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快看!快看!」岸上的人一陣驚呼,我睜開眼,只見一陣白光閃爍,一條有型有質的巨龍從天而降,他有著半透明的身軀,鍋蓋大小的鱗甲和兩隻巨型爪子,足足五十米長的的龐大身軀盤旋著包住了整整一座樓,那龍頭並不像畫中所見的樣子,而是似馬似蛇似鳥似狗,更似人,他瞪著血紅的眼睛,對著浪頭咆哮,而水火無情,大浪仍然無情地向巨龍撲來,想必他剛才救一橋人的時候已經用盡了元氣,此刻只剩下微薄的力量了。巨大的石塊砸在他的身上,每砸一下,便有血液飛濺,那龍疼得悶聲咆哮,他直直地將頭貼在與白賽花最近的地方,任憑萬千塊帶著利刃、鋼筋的磚石攻擊。
白賽花撫摸著大龍的鼻子,龍血紅的眼睛突然變得溫和了,兩兩對視,充滿了溫情。
他是包自強。
他一定是包自強。我堅信。他一直搞不懂自己愛誰,也許他需要一種爆發來求證。
我看到了河對岸,劉大光老淚縱橫,包建國夫婦捶胸頓足,抬手呼喊大龍。是的,直到現在我還仍然清楚地記得這一幕。
又有兩個巨大的浪頭砸來,潰堤產生的巨石、水泥塊不斷在龍身上堆積,他已經飛不起來了。
大龍哀嚎,
白賽花哭泣。
又是幾聲悶雷,有人指著河水高喊,你們看!那是什麼?岸上人驚呼連連。我看過去,只見奔騰的巨浪之上,竟然隱約有一支隊伍橫渡,他們銀盔銀甲,身披白色戰袍,手持刀槍劍戟,為首一員大將手持長刀,虎目圓瞪,胯下一匹健壯的戰馬,高傲地踏著浪花,橫穿大河而來,任憑風吹浪打,他自閑庭信步。戰將身後豎著一桿杏黃色大旗,上書「上神后稷」四字,格外醒目。仙軍身後還跟著各色軍隊,有開著吉普車的國軍,推著炮車的偽軍,甚至有關東軍的戰俘夾雜其中。他們用了半小時渡過河岸,消失在莽莽深山之中,隊伍的前鋒指向鹿鼎山。這支詭異的部隊從何而來不知,穿過大河后的最終去向也是個謎。
也許,被捲入亂空間的后稷也被女媧石吐了出來。
大軍渡河后,大龍的眼睛終於閉上了,他如卡車大小的頭顱向後重重摔去,白賽花哭喊跺腳,泣不成聲。龍也會死,我第一次知道。包自強可以化龍,我也第一次知道。當然,我至今不會原諒白賽花的冒失舉動,她不能為了印證愛而摧毀愛人,自小沒有母親的她對愛極為渴求,而渴求過度了就變成了折磨。大水退後不久,1999年,她調離了大房鎮,此後我再沒見過她。
半個月後,大水終於褪去,電視機里頻繁播報著抗洪英雄們凱旋的畫面,老百姓們夾道歡送,向軍車裡塞麵包和雞蛋。我沒有參加慶祝活動,而是選擇了一個人來到伊通河邊散步。天熱得異常,河道變窄乾涸。河邊已是萬物皆空,人們在十幾年裡創造的一切成績,被一場大水塗抹得乾乾淨淨。只有一座高樓佇立,一側堆滿了石塊。石頭堆里滿是低頭翻找的人群,我走過去問「你們是幹什麼的?」
一個人回答「我們找龍骨。」
「找龍骨幹什麼?」
「聽說龍骨可以做葯,現在有販子收購,特別值錢,二十多一兩呢。」
翻找的人群外、伊通河岸邊,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我走過去問她「你怎麼不去上學。」
「我在等人啊」
「等誰?」
「等一個傻子」
「請問你貴姓」
「羅蘭。」
(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