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狂風卷息著烏雲

公交車上。

盤宜長用風衣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用指尖嗅探著空氣中殘留的氣息分子，憑藉這痕迹去尋找叢魏明的位置。

他打算親自會會這個人渣，最好能再逼問出什麼把柄，讓叢魏明再也不敢招惹阿盤米線店。

藍色雪佛蘭，叢魏明優哉游哉地開著車。

他再次聯繫了阿盤米線店的死對頭，春嬌過橋米線的李老闆。原本他打算加些錢，把那份影像資料買過來，讓盤宜長乖乖就範，誰知道，剛開始還對此矢口否認的李老闆，忽然決定將那錄像免費交給叢魏明。

李老闆告訴他說：「我保存了這一份。你就當沒見過我，我也不認識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求求你……下個月這米線店我就不開了，您老人家高抬貴手吧！」

這話很奇怪。

但叢魏明並不關心，他只要得到這份錄像就好。甚至還沒來得及看，他就馬不停蹄地趕去了國富鎮春山西路。

他不知道身後還個人在悄悄跟隨。

國富鎮春山西路23棟，位於始建於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老式小區。由於當地街道不作為的因素，路燈年久失修，沒有幾個還是好用亮著的。

叢魏明記得是6樓2號門。

他抬起手就要敲門，隔著門，聽到裡面響起了激烈的爭吵聲。

「你眼裡只有那死娘們，沒有你媽了嗎？」

「媽，你怎麼說話呢，那是我媳婦！」

「好好好。我最後問你一次，那筆錢到底給不給我。」

「那錢是我和小悅生孩子的錢，絕對不能動。她身體不好，馬上要生了，必須給她買點補身子的東西。給你？第二天……不，今天晚上你就得輸得精光！」

「你就是被那小妖精迷住了，忘了當初是誰，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媽就這麼小小的請求，你都把你媽當仇人看，哎喲喂，我真是養了個小白眼狼……不活了，不活了！」

咚咚。

叢魏明沒興趣把這出好戲聽完。他敲響了門。

張老太太一開門，就沒好氣罵道：「哪個沒**的王八蛋？」

「介紹一下，鄙人姓叢。」叢魏明笑嘻嘻地說道：「我聽說老人家您最近搞了個好買賣，事成之後至少能拿到二三十萬。我覺得啊，這錢賺的太容易了，壓力太大。我來呢，就是幫幫您分擔這個壓力。」

張老太太張嘴就罵：「滾滾滾，趕緊滾！」

說著就要關門。

叢魏明一腳卡住了防盜門，威脅道：「你要是不讓我進去，明天的報紙頭條就是萬姓無良律師聯合老太勒索學生的故事了。你那點見不得光的小伎倆我全都知道，識相點，咱們慢慢聊。」

張老太太本不相信，可聽見叢魏明播放的錄音，裡面萬律師的說話聲，讓她不得不相信。她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叢魏明的舌頭割下來、眼睛挖出來，但她還是得裝出忍耐的模樣，讓叢魏明進屋。

她兒子不清楚情況，還給叢魏明泡了杯茶。

廚房裡。

張老太太面目猙獰，右手死死捏著菜刀，青筋暴突：「畜生，都是一群小畜生，全盯著我的錢，我的錢啊！不能讓他們拿走，全是我的，一分一毛全是我的。那是血，是汗，是我的命……他們想要的是我的命，謀財害命的畜生！」

她眉心的「業」濃郁得幾乎要滴出水。

猜忌、憎恨、貪婪、暴戾……這些強烈的負面情緒產生了更多的業，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此刻已經達到了一個爆發的臨界點。

業突然在眉心炸裂，入侵到了身體的每一處細胞中。

張老太太嗓子眼裡發出粘稠的呃呃聲，眼球緩慢凹陷進去，眼皮開始生出鋒利牙齒，變成了兩個充滿攻擊性的嘴巴。掌心的皮肉漸漸粘連在了菜刀柄上，與木質融為一體。手指開始扭曲變形，以詭異的形狀纏繞其上。

幾秒鐘的時間，她赫然變成了一隻有著三張嘴巴，右手是一把鋒利菜刀的恐怖怪物！

這正是業魔！

怪物的三張嘴巴同時發出沙啞嘶吼：「畜生，該死的畜生，我要殺了你們……」

與此同時，客廳。

叢魏明和大兒子混不知情，還在簡單交流著。

叢魏明問：「你知不知道你媽最近的事？」

「如果你是為了學生撞人那件事，抱歉，我管不了。她是她，我是我。」大兒子冷冷道：「我去廚房拿點水果過來。」

「沒用的緩兵之計。」叢魏明小聲嘲笑，他翹起二郎腿，趁著這無聊功夫，正好看看李老闆免費送給他的錄像。

錄像只有短短十幾秒鐘。

第一個畫面，似乎是拍攝者正扒著阿盤米線店后廚的通風口窺視。下一秒，一個具有六隻手的怪物出現在了拍攝畫面中，正專心致志地烹飪米線。

叢魏明的心臟隨著鏡頭畫面同時劇烈地抖了抖。

怪物的臉，他很熟悉……正是白天剛勒索過的盤宜長！

「兩個人合夥故意來嚇唬我？」叢魏明擦著冷汗，越想越是這種可能。「拍的跟好萊塢似的，唬誰呢！」

啊啊啊——！

廚房裡忽然傳出一聲凄厲慘叫。

緊接著，異變成業魔的張老太太沖了出來，她沒有眼睛，卻能感知到叢魏明的位置。她狂吼著：「小畜生，我要砍下你的腦袋！」

叢魏明快被嚇傻了。

但他沒忘自己是記者，記者最擅長的不是寫新聞稿、也不是跟蹤偷拍。記者最厲害的特點是跑得快，西方留過學的記者跑得更快，但最快的還得是香江記者。

奉京記者也不差！

叢魏明怪叫著衝出客廳，行雲流水般的打開了防盜門鎖，然後跑了出去。張老太太恨極了叢魏明，揮舞著菜刀右手在後面意圖砍殺。

盤宜長正蹲守在樓道門口，等著叢魏明。

他捧著地瓜，啃得歡實。

紅心地瓜味非常地道，越吃越香，突然聽見身後有聲音！

他先看見了跑的飛快的叢記者，還沒打算動手，就猛然瞧見了菜刀狂人張老太太，邊跑邊摔跤，邊摔邊爬，姿勢是極為標準碰瓷式摔倒，教科書的滿分！

盤宜長嚇了一大跳：「姓叢的訛人訛到祖宗上了！？」

他認出來，這碰瓷怪正是一隻業魔！盤宜長非但不害怕，反而興奮地差點叫出聲音。

廚師協會明令懸賞業魔，殺一隻就能換一套房！

殺兩隻，二環裡面隨便選！

殺三隻……

哎喲我滴媽呀！

盤宜長顧不得瞎想了，瞄準碰瓷怪，他兩隻手拉絲成弓，兩隻手搭刀成箭，然後咻的一下就射了出去，眼看著即將命中，兒子的學區房到手。

鏗鏘。

他的刀被擋下了。

盤宜長驚怒，望去，猛地瞧見了一個佝僂老人，右手捏著他的廚刀。這正是10分鐘前十字路口推車賣地瓜的老爺子！

只見這老爺子慢悠悠地從懷中掏出徽章——狸貓！

言下意思是「老子是專業的，你如果等級低就別和老子搶」！相當於亮招牌！

地瓜老爺子掏出火鉗，高高抬起手，照著把叢記者撲到的碰瓷怪，就是要來狠狠一下物理暴擊。堪堪抬到最高處，又是鏗鏘一聲！

火鉗飛了。

盤宜長尋聲看去，震驚道：「蒸功夫酒樓的泰師傅！號稱奉京梅鹿之下第一人，兩個月前剛拿了個省級比賽的特等獎……」

泰師傅雙手各持一把精鋼鍋鏟，頷首微笑道：「老爺子，賣地瓜就賣地瓜，別瞎摻和。」

地瓜老爺子怒道：「我賣烤地瓜耽誤你放屁了？」

「當然沒有。但你這點老把式，小心被打的骨頭散架，熬骨頭湯都嫌太碎了！」泰師傅眼中精光乍現：「我以前殺過一隻碰瓷魔，據說是泉園區的碰瓷王，後來心理扭曲變態，變成了業魔，但區區那點業力，還不是我開蟹快刀的對手！」

盤宜長驚色更甚。

泉園區的碰瓷王可是上過新聞頭條的碰瓷帝王！十多年來，從未失手！突然失蹤原來是變成了業魔……

地瓜老爺子有點慫了。

泰師傅見狀，自信微笑：「就讓我來料理了這個……啊！」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被不耐煩的張老太太一巴掌打出去了十幾米遠，像是烏鴉坐飛機一樣咣當撞進了垃圾堆里不省人事。

在昏過去前，泰師傅不可置信地喃喃：「比，比碰瓷王還要厲害，難道是……」

碰瓷中的皇者——

315晚會主持人？！

張老太太當然不是主持人，她只是一個有豐富碰瓷經驗的長者。她露出殘忍獰笑，一步步走向了盤宜長。

張老太太記得，這是第一個攻擊她的傢伙！

盤宜長甩出蛛絲，還沒黏到張老太太，就被她的菜刀輕而易舉的分成好幾段。他被逼到了死角，在殊死一搏前，他猛然想到了曾經有高人交給他以毒攻毒的最後招數。

這是最強的心理戰術，一旦使用，就再無回頭路。

盤宜長大喝：「等我幹完這一票就收手！等我回去就和你結婚，呸，離婚！等我上個廁所，就回來買單！」

他已經無所畏懼了！

沒來得及逃跑的地瓜老爺子被碰瓷怪捅了個透心涼。

碰瓷怪衝過來！

盤宜長試圖格擋，手臂卻被砍得血肉外翻，骨頭清晰可見，廚師刀被打飛了出去，蛛毒也對碰瓷怪毫無用處。

碰瓷怪狂笑著，就要對盤宜長大下死手：「誰能攔我？法律已經阻止不了我了！」

盤宜長絕望地伸出雙手，想要攔截那鋒利的魔化菜刀手。他知道憑藉血肉之軀根本擋不下這致命一擊。

最後時刻，耳朵中忽然聽聞。

頭頂不知道多遠的地方傳來了奇怪的熟悉聲音。聽起來像是……

俯衝轟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