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投鼠忌器
太陽不遺餘力的發光發熱,在屋內的人都感覺到熱浪不停地從大開的門窗湧進來,熱的受不了,更別提被吊在半空完全處在暴晒中的景仁傑了。哭了沒一會兒便氣息微弱下去,抽抽搭搭的,眼睛都睜不開了。而孫嬤嬤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暈了過去。
麗側妃看了一眼景仁傑被汗水和淚水浸濕的小臉,有些擔憂地問道:「不會出什麼事吧?」
要是普通的孩子也就罷了,這孩子可是濬王妃的弟弟啊,雖說不是親生的,但她既然費盡心機的將這孩子送到東旗保護起來就說明她是很重視這個孩子的,讓她親眼看到她們這麼對待這孩子,她一定會很生氣的。
「出事就出事了唄!」瑞安不以為意地一笑,「罪臣之後,我這是在幫皇伯伯收拾餘孽。」
「可是……」
「你怕了?」
「沒、沒有。」麗側妃搖頭,不自然地說道:「我聽殿下說過,景綉十分聰明狡猾,而且還會功夫,若是惹怒了她……」
「怕什麼?」瑞安目光在周圍一掃,「我們這麼多人還怕她一個?」
「不是說還有一個車夫嗎,我猜那車夫定然不簡單。」麗側妃憂心忡忡地說道。
瑞安點頭,「你說的不錯,不過我們也不用怕,再厲害他們也只是兩個人,我們這麼多人又有人質,他們投鼠忌器,不敢硬碰硬的。」
麗側妃便沒再說什麼,但是心裡的擔憂卻越來越強烈。
破廟不遠處,葉尋將頭上草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對著車內道:「快到了。」
景綉掀開帘子往遠處的破廟看了一眼,並沒看到什麼人影,大概都埋伏在裡面吧。天熱,出了城的一路上他們也只看到了寥寥幾人,這裡離道路又遠,想來再大的動靜也不會吸引人過來的。
「孫嬤嬤他們一定受了不少苦了。」她擔憂地說道。也不知道他們具體是什麼時候被抓來的,一定很害怕吧。
葉尋沒出聲,受苦是肯定的,瑞安既然想到用孫嬤嬤和景仁傑來威脅她,就是猜到了他們對她來說很重要,就一定會恨屋及烏的。
可憐他們一個年邁,一個幼小,不知道嚇成什麼樣了。
這麼想著他揚起手中的鞭子在馬背上抽了一下,馬車行駛地快了些。本來就不遠的路,一加速很快就到了。
馬車剛停下,廟內便走出一個侍衛,目光警惕地看著他和馬車。
葉尋動作笨拙地跳下馬車,傴僂著身子挑開馬車的帘子,和景繡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有些默契真的不需要刻意地去培養。
為了行事方便,景綉穿了騎裝,頭髮也簡單的在頭上盤了個圓髻,顯得整個人多了份英氣,如此絢爛熱烈的陽光都不能壓下她身上的光芒。
侍衛眼前一晃,馬上低下頭去。指著門道:「王妃裡邊請!」
景綉抬腳走了進去,葉尋跟在後面,卻被侍衛攔了下來。景綉扭頭看他,他臉色微紅地低著頭道:「側妃娘娘說了,只能放王妃一個人進去。」
「那你就在外面等著吧!」景綉眼帶深意地看了傴僂著背低著頭地葉尋一眼,轉身進去了。
侍衛一跟在景綉身後進去便將門給關上了。
廟不大,幾乎一眼就可以看全裡面的格局,院牆一圈全部都是侍衛,少說也有六七十人,看著也都不是等閑之輩。
沒走兩步她就注意到了不遠處的屋檐下吊著一個人,準確的來說是吊著一個孩子。
她猛的從身旁的侍衛腰間抽出劍向著景仁傑的方向飛身而起。斬斷吊著他的繩子,費力地抱著他落了下來。
這一連竄的動作只發生在瞬間,侍衛們都看得呆了,等反應過來全都下意識地抽出腰間的劍警惕地看著抱著景仁傑不停拍打的景綉,一副如臨大敵嚴陣以待的模樣。
被景綉抽走劍的那個侍衛直直地看著景綉,不敢相信竟然有女子能從自己的腰間奪走劍,那麼快速流暢的動作,她在絢爛的陽光下飛身而起的剎那他彷彿看到了仙女,原來濬王妃能被濬王看上並不僅僅是因為美貌。
豎著耳朵守在門外的葉尋聽到一陣拔劍聲心猛地提了起來,趴在門上透過縫隙注意著裡面的情況,準備好隨時衝進去。
忽然他脖子上一涼,低頭一看,兩把泛著利光的劍橫在他脖子兩邊。
他剛待轉過身,忽然聽到兩聲悶響,然後脖子一松,兩把劍往地上落去,他下意識地伸手接住轉頭一看,竟是青霜打暈了兩個侍衛。
青霜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輕聲道:「外面只有這兩人,不用擔心。」
葉尋點頭,轉身透過門縫看了一眼裡面的情形,見景綉暫時並沒危險,略略鬆了口氣,然後和青霜將那兩個侍衛抬到了隱蔽的角落又給他們喂下景綉給他的能讓人昏迷不醒的藥丸才又重新回來。
景綉拍著景仁傑已經被汗水浸濕的小臉,見他臉色難看又雙目緊閉心裡便有些不安,拍了兩下見他不醒又忙去探他的鼻息,見還有氣心裡才稍微鬆了口氣,然後又為他把了脈確定他無事才徹底放下心來。
麗側妃一見到她進來便有些不安地站了起來,又親眼看到她剛才騰空而起的動作心裡就更加地緊張,時不時地就看向瑞安心裡開始有些退縮和後悔了。
瑞安卻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思,從景綉一進來她的目光便片刻不離地盯著她看,彷彿在看什麼精彩的戲劇一般入神,眼睛眨都不願意眨一下。
「我倒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樣的好功夫。」她語氣複雜,總之讓人聽著分外不舒服。
景綉卻不看她,費力的抱著景仁傑進了屋,視線在屋內一轉便發現了孫嬤嬤躺在地上的身子,嘴角還帶著血跡。
目光忽的一凜,射向瑞安,「你將嬤嬤怎麼了?」
瑞安輕蔑地看了地上的孫嬤嬤一眼,說道:「放心,老東西命硬得很,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景綉鬆了口氣,看向一旁有些手足無措站在侍衛身後的麗側妃,「給我水。」
麗側妃下意識地點頭,然後推了推面前的一個侍衛。就是剛才領景綉進來的那個,他是侍衛首領名叫晏清,晏清便走到桌前拿過茶壺和水杯,倒了一杯遞給景綉。
景綉一連餵了景仁傑喝了兩杯,然後輕輕地放下他又端著杯子走向孫嬤嬤。孫嬤嬤旁邊的兩個侍衛遲疑著不知道要不要攔下她不讓她靠近,見麗側妃輕輕對他們搖了搖頭,便沒有動作。
瑞安有些惱怒地瞪了麗側妃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手緊緊攥了起來,麗側妃已經打退堂鼓了,她必須要速戰速決才行,目光往不遠處的牆壁看了一眼,不過還好她沒有把所有的寶都壓在麗側妃身上。
景綉給孫嬤嬤把了脈又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就著水讓她吃了下去。
然後起身慢慢向著麗側妃走了過去,隨著她的靠近麗側妃心裡的不安更加強烈,眼神也是閃爍不定。
「太子已經失勢,但畢竟是皇上的兒子,皇上不至於要他的命,太子府眾人也是無辜,想來皇上也不會累及太子府眾人的,麗側妃這個時候應該做的就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太子府,將太子府治理的僅僅有條,博得一個好名聲才是保全自己的高招。我以為麗側妃是個聰明人,沒想到……」
她聳聳肩意有所指地看了臉色難看的瑞安一眼,「麗側妃是想抓了我威脅濬王在皇上面前為太子求情讓皇上放了他?還是說是覺得太子落得今天這個田地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想報復我?」
麗側妃面色慌亂,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又去看看瑞安,囁嚅著唇卻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不管是哪種,除非你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
「什……什麼意思?」
「麗側妃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聽不懂我的意思呢,你本就是罪太子的家眷,在罪太子入獄期間不安分守己卻還勾結后妃作亂,想要害本妃性命,你覺得你會有好下場嗎?我家王爺不會放過你,百姓們也會唾棄你!」
麗側妃面色「唰」的一白,已經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這時瑞安看向景綉,出聲道:「這個時候濬王應該也已經趕過來了吧,我想他一定很樂意用他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
這話彷彿給已經被景繡的話逼到無限黑暗中的麗側妃帶去了一絲光明,對,瑞安的目的不是針對景綉一個人,還有濬王呢,瑞安要的是他們兩個人的命。
景綉微微一笑,「那你覺得皇上會放過你們?」
瑞安冷笑一聲,「若是皇上也死了呢?你不會不知道皇上失蹤的消息吧?」
她一直都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引她出來,終於被她等到了。
景綉沒有多大的反應,麗側妃卻是面色驚恐地看著瑞安,她的話簡直大逆不道,她可是皇上的妃子啊,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此刻的瑞安在她眼裡就像個瘋子。
「你見過圓空?」景綉有些試探地問道。
瑞安也沒有隱瞞,「我沒有見過他,不過有人見過。」
景綉還沒來得及問是誰,忽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響,循聲看去,只見不遠處的牆壁竟然慢慢的現出一個門來,只有一米高左右,門后只能說是一個立方體的洞,裡面盤腿坐著一個人——玄一。
不僅她面露驚訝,麗側妃和屋內的其他侍衛們也面露震驚和警惕之色。
玄一睜開眼睛,起身走了出來,看著景綉,眼中帶著憎恨,咬牙切齒道:「老道真後悔當初救了你!」
上次昏迷的事景綉依舊心有餘悸,看到他心裡控制不住地生起一絲恐慌,面上卻依舊一派鎮定。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道長或許會因為救了我而得到什麼福報。」
「哼,牙尖嘴利!」玄一冷哼一聲走到一張空凳子上坐了下去。
景綉問道:「道長見過圓空大師?」
玄一不置可否,昨天夜裡圓空找過他,他會除掉司馬明朗和天靈,而自己除掉司馬濬就好,沒了這三人,東旗就亂了……
反正他也活不了幾天了,臨死之前拉上他們做墊背,值了!
「你怕了?」瑞安目光戲謔地看著她,雖是問句卻帶著一絲篤定。
景綉根本不欲搭理她,開始擔心天靈夫婦,雖然師父師娘武功高強,難有敵手,更別說還是他們徒弟的圓空了,如果憑真本事肯定打不過他們。但他手裡捏著司馬明朗的命,而且說不定還準備了什麼陰招,師父師娘可千萬不能上當啊!
還有司馬濬,他現在應該急壞了吧?
她臉色變得凝重起來,瑞安得意地笑了,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心心念念的人心情便更加的愉悅輕鬆起來。
一旁站在侍衛身後的麗側妃目光複雜地在她和玄一身上來回切換,耳邊一直回蕩著她那句「若是皇上也死了呢」,心不停地跳動著,讓她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急促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門外的葉尋和青霜在太陽的暴晒下滿身是汗,青霜不安地低聲道:「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葉尋還算鎮定,安撫地道:「沒有動靜就代表綉兒沒事,他們的目的應該不僅僅是綉兒。」
「公子是說……他們在等王爺?」
「嗯!」
不遠處的村莊里,紅叔也是急得團團轉,這麼久過去了竟然還沒有看到王妃和葉公子發出的信號,他們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正在他等不下去準備帶人趕過去的時候,青銅來了。
「王爺也來了,葉公子和青霜都在廟外,王妃沒事。」
聽了他這話紅叔才鬆了口氣,也才明白過來為什麼這麼長時間沒有動靜。原來對方不僅想引王妃過來還想引王爺也過來,這是想同時對王爺王妃不利啊!
瑞安郡主……可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葉尋和青霜聽到馬蹄聲都是一喜,可不等他們和司馬濬說上一句話,就聽到了開門聲,顯然廟內的人知道他來了。青霜便立馬躲到牆角隱蔽起來。
瑞安聽到外面的動靜就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在景綉不注意的時候飛快地走向了孫嬤嬤,毫不猶豫的在孫嬤嬤的手背上劃了一刀,孫嬤嬤吃痛醒了過來,痛得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你幹什麼?」景綉怒視著瑞安,緊張地走過去。
「別動!」瑞安將匕首抵在孫嬤嬤的脖子上,眼神陰冷,下巴往桌子揚了揚,景綉看向桌子,上面放在一個瓷瓶,應該是她剛才起身的時候放下的。
「喝下她,不然……」她冷笑一聲,手上的匕首鋒利的刀刃便擦破了孫嬤嬤的脖子,鮮血在刀身上散發著刺目的光芒。
孫嬤嬤痛呼一聲,看著景綉搖頭,「不要,小姐……」
景綉一邊注意著她的動作,一邊拿起瓷瓶打開,舉到嘴邊不著痕迹地聞了聞,是軟骨散,眉頭輕輕皺了皺,若是毒藥就好了,她事先吃過解毒丸,可這軟骨散算不得毒藥,解毒丸不管用。
見她猶豫,瑞安握著匕首的手又緊了緊,景綉不敢耽擱忙仰頭喝了下去。
剛喝下便身子一晃,雙手撐著桌子才沒有倒下去。
瑞安給身旁的侍衛使了個眼色,讓他們看著孫嬤嬤,自己握著不停往下滴血的匕首獰笑著走向景綉。
司馬濬翻身下馬,門才開了半邊他一腳踢開另外半邊大步走了進去,葉尋也撕下臉上的偽裝,挺直腰板跟著進來。
侍衛們見到司馬濬都有些惶恐和畏懼,沒聽到吩咐他們也沒人敢上前,司馬濬和葉尋暢通無阻地走進了景綉等人所在的屋子。
剛走到門口,司馬濬和葉尋便看到瑞安拿著匕首抵在景綉脖子上,景繡的脖間領口還有匕首上一片鮮紅,又見她身子搖搖欲墜,兩人心中都是一緊。
「綉兒……」司馬濬目光定格在她的脖間,眼睛里一片血紅。額頭上青筋暴起,心口一陣一陣的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