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終落
滾燙殷紅的血，自懷中女子的身上流淌滾落而下，化作數千縷赤晶色血絲被憐心吸收著。
那把有著一處黯淡色血痕的柳葉長劍，漸漸的因這純凈血液的補充，而得以重新恢復出光澤，整把細長的劍在夜光中是如此美麗，宛若南域閨秀的小家碧玉，柔，美，而又帶著神秘。
在最後一名處子之血的填補下，憐心終於大成，再沒有任何的缺陷，可即便是葉傾濤，臉上也殊無太多的喜悅。
目中帶著幾分複雜，望著楚離瀟還有他懷中那氣息已漸漸微弱的女子，葉傾濤也沒有想到最後的結局竟會是這樣。
他當然記得，葉雲峰在臨走之前對他提的最後一個要求就是讓他照顧這個孫女，可事已至此，他必須這麼做！
緩緩的來到楚離瀟身邊，冷眼看著對方發神經一樣咬破手腕上的血管，向著懷中那女子灌輸自己的血，也許是心裡對於成為劍魂的老朋友的那一分歉疚，葉傾濤聲音里都隱隱帶著幾分不耐：
「她被九幽之寒刺中，你再怎麼搶救也是白費心機，倒不如最後和我打完這一場，雖然你勝的希望幾乎沒有，可也勝過這種瘋子一樣的行為。」
楚離瀟卻似對他的話恍若未聞，從血管里迸發出的滾燙鮮血被吸入口中，隨後緊貼在那張漸漸失去血色的薄唇上，有些乾裂的兩張唇皆是沾著殷紅的血。
就拼著用這種杯水車薪的方法，楚離瀟以自己的血不斷保持著將葉若凌的生命延續，可另一方面被九幽之寒刺中以後，那心口上的血卻依然在源源流淌。
在這種狀況下，最痛苦的莫過於葉若凌，她的傷口在楚離瀟血液的幫助下持續有著要癒合的趨勢，可是又在九幽之寒的特性下無法好轉。
但既然是痛苦，也就表明，葉若凌現在還活著。
儘管心口已經刺穿，儘管生命漸漸枯敗，可在楚離瀟的血液支撐下，她如同是風中燭火，搖晃欲滅，卻始終未滅。
楚離瀟當然知道這所做的一切其實是無用之舉，就算他的全部血能將葉若凌救活，可到那時葉若凌的血也早就流幹了，更何況身旁就是葉傾濤，對方又怎麼可能這麼耐心等候下去。
只是...他不在乎了。
楚離瀟本就是這樣的人，他惜命，卻更愛美人。讓他眼睜睜看著葉若凌死，這楚離瀟實在難以做到。
「此刻憐心大成，你賴以和我作對的潛龍勿用也歸於我手，加上九幽之寒，哈哈...看來是天助我葉家！」沉沉的笑聲傳出來之際，那把三尺青鋒已隨著葉傾濤右臂抬起而指向楚離瀟。
如今他一手握著憐心，一手拿著潛龍勿用，兩大神兵在手，而楚離瀟卻是被憐心的劍意創傷，如今又自己嚴重失血，孰強孰弱，自然一眼可辨。
再一次望向他懷裡的葉若凌時，葉傾濤心裡的煩躁似已到達了一定程度，他不想再看到那個身影，免得心裡會充滿負罪和歉疚感，雖然不該這麼想，但內心深處...他很希望將二人毀屍滅跡。
「楚離瀟，等你死後，我會讓你和她合葬在一起的，當然...前提是你能在自己的劍下保留全屍！」
莫名一戾的話音中，那把三尺青鋒已在葉傾濤的靈力運轉下似化作一道金芒，用敵人的劍致敵人於死地，這貌似才是絕佳的一種方法。
只是潛龍內的那道龍影剛剛在靈力催動下顯露身影，便立即向著葉傾濤反撲，源源吸收著對方體內那雄渾無形的靈力，短短瞬息間，葉傾濤便感覺體內有著大半靈力被吞噬殆盡，可在吸收掉這股強大靈力后，手中的潛龍反而沉寂下來，重新化作了樸實無華的長劍。
月夜之下，那三尺青鋒哪還有半分的金芒透出。
「這...怎麼會...這把劍在違抗我！」
葉傾濤神色突變，他能感覺到三尺青鋒內那股龍魂隱隱在抵抗著他，甚至對他顯露出幾分敵意。
這潛龍勿用最關鍵的本就是龍魂，楚離瀟得到它幾有上千年，可依舊談不上成為它的主人，更遑論剛剛入手的葉傾濤。
況且...龍魂有靈，它又怎麼可能待見一個剛剛還是敵人的傢伙。
在短暫的失神過後，葉傾濤神色陰沉，將這把三尺青鋒扔在一旁，轉而抬起那把柔軟纖靈的長劍，打算換一種方式，以憐心來結束楚離瀟的這條命。
楚離瀟將著一切都看在眼裡，可卻是充耳不聞。如今葉若凌已經嚴重缺血，自己這種數輸血方式本來就慢，如果稍停下，那她幾息間便會真正停止呼吸。
他不敢停，即便是劍尖已指到他身影上，依舊不能停。
只是忽然間，葉傾濤臉色卻是劇變，不知發生了什麼情況，那道蒼老身影忽迅速向後退出去，幾個踉蹌險些栽倒，而那把耗費了他全部心血的柳葉長劍，卻是靜靜懸浮於空中，在夜中是如此的優雅。
「你這把破劍，竟然也在違抗我！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讓我用！」
那張蒼老臉上頓時布滿猙獰陰沉，葉傾濤雙目赤紅，大聲的對著那把憐心咆哮，他身影衝過去，手握住劍柄之時，立刻又有一種排斥力作用在身體上。
這把由他們葉家辛辛苦苦打造出來的憐心，竟然和潛龍勿用一樣，同樣在排斥以他為主！
「你劍身上的每一寸，都是我葉家費勁天材靈寶鍛煉，你的劍魂是我葉家長老，就連力量都是因為那麼多處子之血的浸透，你憑什麼反抗我！」
葉傾濤的臉色越加可怖，青筋瀰漫的同時，他心中本就隱藏著的怒火如似徹底要爆發出來，這把剛剛又犧牲掉他們葉家一人方才大成的劍，對於他的排斥性竟然越來越強，甚至拒絕被他如此手握。
在破口大罵的同時，葉傾濤也在不斷想著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他拚命運轉靈力，想要強制馴服這把違抗命令的劍，可那雄渾靈力到頭來與進入潛龍勿用時一樣，都似石沉大海不知所蹤。
他神色沉似滴水，哪裡還顧得什麼殺掉楚離瀟。這把憐心可是他們葉家傾全族換來的，為此他搭上了葉家全族的安危，搭上了自己兄弟一條命，搭上了自己的尊嚴，如果憐心最後不能用...
那他葉傾濤又算什麼...小丑嗎？！
在這個問題下，只見葉傾濤的臉色由陰沉轉為青色，又漸漸的化開有了濃濃喜意，他心中想到：對！只要我成了劍魂，還愁這把劍不聽我的嗎，只要我成為它的劍魂。
他握著這把長劍，忽然倒轉劍尖，對準自己胸口一劍刺下，前胸穿，後背出，那丹赤色艷美的長劍終於又散發出淡淡的靈力光澤。
葉傾濤臉上涌動著狂喜，他從心口上拔出這把劍，心中狂喜道：最終還是讓我成了，這把劍已完全聽令於我，韓家，等著吧，等著我葉家的...復仇...
那狂喜的身影漸漸的帶著踉蹌，眼帘中朦朧昏暗的世界，在不斷侵蝕葉傾濤最後的理智。
直到他堅持不住，這位曾經也算是魔天大陸中響噹噹的葉家家主，就這樣倒在了絕峰之上，那雙本就帶著一絲渾濁的目中漸漸枯敗，黯淡。
直至心跳徹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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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離瀟目中閃過些許複雜，他並未料到，這位雄主最後的死法竟然會是這樣，但葉傾濤這樣意外身亡，也讓他不再需要擔心外物。
一隻手腕上的血漸漸流干，楚離瀟就只好換成另外那隻手，這是他唯一能夠做的，但這麼多血液喂入葉若凌口中，還是沒辦法讓她身上那道刺傷好轉。
九幽之寒所刺出來的傷口，依舊是如此的無解...
楚離瀟其實已經認命了，他早就想到，以他的血沒辦法治好九幽之寒的傷口，只是楚離瀟想要盡完最後一分力。
哪怕是自己也一同流血而死，楚離瀟也不希望看到葉若凌就此香消玉殞，大不了黃泉路上，兩個人一同為伴。
他的確是永生不老，可活到現在，楚離瀟終究更愛美人。
那雙狹長丹目，泛著幾分柔情望著懷中這柔弱女子，楚離瀟自己也沒有想到，在最後這一刻他會是抱著葉若凌，就在他心中已徹底放棄下來，準備與懷中女子共同面對生死之際，不遠處那把憐心，忽然的亮了一下。
這光芒極是黯淡，別說楚離瀟心神全部放在葉若凌一人身上，就算在平時他也不太容易看到，只不過在這光芒閃過之後，那把柳葉纖美的長劍忽湧出來千絲萬縷的血線，這無數瑩潤血線包裹在葉若凌身上，似是活過來一樣，盡皆向著她胸口處的那道傷口而去。
這上千道處子血魂，竟然在治癒著被九幽之寒刺穿形成的傷口！
在這萬千縷血線離開劍身時，原本丹赤色的長劍重新又淪為碧晶之色，只是這強大的力量，一點一點化解了九幽之寒所刺中的傷口，甚至於葉若凌身上已嚴重缺血的癥狀，也因為這萬千縷血魂的融入而漸漸的有了好轉。
嬌人臉上重新有了血色，心跳脈搏，皆是在恢復著正常。
心中似難以置信般，望向那把柳葉長劍，在略微失神后，楚離瀟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神色中的凝重和緊張，也盡皆在這一笑中融化開來。
他輕聲自語道：「難怪你叫憐心...」
在懷中的葉若凌呼吸徹底趨於平穩后，楚離瀟放下心來，體內靈力略微運轉，暫時將手腕上的血止住，只是他失血嚴重，適才更是動用了不少靈魄，身體也免不了的有幾分痛苦。
感覺就像是有一把剪刀，再次從他的魂魄上剪開了一塊，那種感覺很難受，但總算...他又一次活下來了。
略微遲疑，在鬼門關打轉了一圈后，這位採花賊終於又恢復了一些本性，俯下身，輕輕對著懷裡面那女子薄唇吻下。
就算是自己心急賣命的利息。
楚離瀟心中一樂，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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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漲月消，日落日升。
在第二天，黎明蘇醒，久違的紅霞剝開雲霧照射到山巔的剎那，只見那位黃衫女子就沉沉的睡在那裡，她的身上蓋著一件白衫。
而那衣衫的主人，已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