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話 遇到有趣的麻煩
劉記栗子店後院。
老人盤腿靜坐在石椅上，雙手置於兩腿膝蓋處。
蒙小百則靠著其正對面的木質躺椅，很是悠閑。小狗S停在他懷裡，津津有味地啃栗子。
雖然這傢伙幫了一次忙，但若雪對他全無好感。實際上，她對任何人都是如此。尤其是來她家裡的陌生人。
這種想法很奇妙，類似於自然界的一種動物突然闖進另一種動物的領地，還耀武揚威地在他們的地盤上撒野，完全不顧人家受不受得了。
蒙小百當然不是動物，也猜不透若雪在想什麼，何況女生的想法本就難猜。
於是，他懶得去想去猜。這一點，讓劉若雪很生氣。世上這樣的人不多，蒙小百恰恰就是其中一個。
這些與他的工作有極大關係，對人太壞或者太好都是不允許的事。絕大多數人可以自行選擇工作，或者喜歡的行業。蒙小百就沒得選，從出生那天起，就要背負某種使命。
「若雪，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蒙小百，那隻小狗名為S。」栗子老人目光慈祥，就連說話語氣也都是慈祥的。
蒙小百不斷點頭微笑，目光在若雪身上打轉，就像是看一件心儀許久的商品。
「哼，我又不想知道他何名何姓。不過，這小狗比主人可愛。」若雪有些莫名惱怒，尤其看到蒙小百不善的眼神，貌似那已是傳說中「色狼」的級別。
而且她極不願意同別人一起分享爺爺的疼愛，那些只屬於她一個人。目光是禁止分享的，話語更是禁止分享的。
準確地說，這個小院是禁止任何人踏入的。像蒙小百那種恬不知恥、不跟主人打招呼就直接邁腿進來，簡直就是「扒了皮的癩蛤蟆——活著討厭，死了還要嚇人」。
總之一句話，她不稀罕這人，討厭得要命。
如果剛才蒙小百的表現只像是飯前的甜點，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絕對是大餐中的一道主菜。而這道菜又辣又咸，將劉若雪嗆得不行，怒火中燒。
只見他起立伸手，白凈而又修長的手，將其主動地遞到劉若雪面前，微笑著說：「若雪，你好。」
什麼？敢不敢別這麼親密？只是剛見面而已啊，絕對無法接受這種厚顏無恥的人。
若是從了他的意願，讓其得逞豈不是很沒面子？但不握手又會顯得很沒禮貌，況且爺爺又很看重他，雖不知道其中緣故。
她只好將小手遞過去，就要與蒙小百接觸之時，忽然下蹲至小狗身邊，輕輕握著它的小腳，也微笑著說：「你好，蒙小百。」
只是這笑容彷彿溫暖了寒冬，將那厚厚的冰雪化掉之後，柳樹自然而然地長出嫩芽，一副春意盎然的模樣。
小狗S看得呆了，嘴張得足夠大，下巴就像是快掉了一樣。栗子從其嘴裡掉出來，在地上不斷翻滾著，沾染著污泥與灰塵，越來越臟。
蒙小百突然沖前，一記手刀劈在若雪脖子上，力道不輕不重。
「對不起，公主，您需要休息一下。」
蒙小百來個大大的公主抱，將若雪送回房間，再出來。
S懶得理會院內兩人，用「兩吸一呼」的方式嗅著那枚丟掉的栗子。
「領域裡一切都好吧？」老人開口，全身只剩下慈祥。
「回長老，一切安好。」蒙小百恭謹地答覆。
「小百，我們不是外人。你爺爺跟我是多年老友了，不必這麼拘束。以前怎麼稱呼，現在照舊。」老人笑著說。
「是。」蒙小百認真回禮，繼續說道：「剛才在外面，我說話做事有些魯莽，請劉爺爺見諒。」
「不礙事，年輕人自有你們處事的方式。」老人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憶著什麼，「我這個分身終於到了油干燈枯的地步，百年時間如白駒過隙，倒也經歷過不少風風雨雨，現在該回去嘍。若雪以後就交給你了，只是她性子冷淡，你多遷就她一些。」
「公主心性天然，表面上對一切漠不關心，其實很熱愛這個世間。」蒙小百頭頭是道地分析著，這些都是他從暗中觀察出的。想要了解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偷偷地看她做的事。
「不錯，蒙家果然人才輩出。若雪由你照顧，我很放心。」老人滿意地點頭。他自然知道若雪是怎樣的人，不由得對蒙小百刮目相看。
「劉爺爺，你該走了。」
蒙小百抬高手腕，錶盤上時針與分針即將在數字十二處重疊，只剩下最後五個刻度。當分針一一劃過每個刻度，那就意味著新年到來。
2024年，馬上降臨。
老人極為留戀地看著小院，這裡雖不及領域裡的大好河山，終究是呆過多年的地方，美好的記憶與珍藏總是讓人掛肚牽腸。
再朝若雪熟睡的房間看一眼，老人變得輕鬆起來，哈哈大笑說：「活得越久，就越留戀。人生百態也看得夠多了，又有什麼能讓人放心不下呢？此刻就走，你幫我一把。」
蒙小百咬破中指，在手臂上刻下一個個象形文字。
他開始施咒，更多的象形文字從手臂血咒處不斷爬出，這些圖案處在興奮的移動中，連綿不絕地向著四肢延伸、舞動。他就像是一顆枯樹，突然得到生命力量而開始枝繁葉茂，只消幾秒鐘便把他層層圍住。
在其雙掌處，一隻形狀不規則的光球正在形成，古老文字相互連接著形成的蔓藤就像電線一樣，從蒙小百的四肢處吸取巨大能量，再傳遞給手中的球，而它逐漸向外擴張出更大的體積。
這光極為乾淨，沒有一絲雜質孕在其中，只是亮得刺眼。
蒙小百慢慢推出光球，精密地控制它的速度，直達老人的位置。
老人雙手結印，咒文噴薄而出，比蒙小百快上百倍不止。在其兩手間也生成一個光球，黑得異常，幾乎與夜晚的顏色等同。
他接過蒙小百的光球，按照陰陽的比例，將兩支球糅合在一起。球體由厚變薄形成一道八卦門，在他正上方不遠處高速旋轉，並散發出驚人的壓迫氣勢。
「若雪，再見了。或許我們還有相見之日。」
老人的身體慢慢虛幻，由最初的實體逐漸演變成幾道輪廓線，就像是一張人物速寫畫，只不過順序為逆向而行，幾分鐘后就消失在世間。
八卦少了能量支撐，不久也消散了。
蒙小百抹著額頭細密的汗珠，感嘆活著真累。
走了老的，然後要照顧小的。
「公主，我知道你早就醒了，請出來吧。」蒙小百頭都不回。剛才那記手刀很輕，一會兒就能醒。他本就打算讓劉若雪聽得清楚，以免影響他以後的工作。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若雪小心翼翼地走出來，就像是做錯事一樣。
「我們的對話，想必你都聽到了。我有三個條件：一，我受命來保護你，不是你的保姆；二，你不能耍公主脾氣，對我頤指氣使；三，我們之間要保持一米的距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蒙小百認真地掰著指頭數數，「同意的話，我們拉鉤。」
終於不用再裝大人了，跟成精的老頭子說話，真是累得夠嗆。蒙小百不禁心花怒放。
「拉就拉，很了不起么。」若雪冷哼一聲，這男人真是小肚雞腸。無奈之下，還是將小拇指伸過去與蒙小百的勾在一起。
「爺爺沒有死？」劉若雪果然還是小姑娘的心性。
「是，他真身一直就在領域裡。」蒙小百頓了頓，繼續說：「神能領域。」
「我真是位公主？那還過得這麼慘，天天與栗子為伍。」若雪扭頭撅著小嘴，開始抱怨起來。真心受不了這味兒！
就像是一年四季與鹹魚為伴，身上也會沾滿惡臭的魚腥吧。
「這個問題留著以後問你爺爺吧，老人家都比較奇怪。不過，劉爺爺的糖炒栗子真得很贊。」
蒙小百想起了自家老爺子，一年四季到處去釣魚。也沒見他把魚帶給自己吃，真不像是一家人。
「以後要聯繫你該怎麼辦？用手機么？」劉若雪恢復冰冷的語調，就好像蒙小百欠她的。不過心裡卻是暗喜，有個保鏢也不錯，難免以後會有人像今天一樣噁心她。
「這個是能量戒指，按一下藍色按鈕，我就會儘快趕來。」蒙小百遞過一個物件，仔細地講解使用方法，「最後一件事，人前人後我不會稱呼你為公主，這是為了你的安全。」
「好吧。」劉若雪癟癟嘴，又掛起禍國殃民的笑容，「那麼，我是哪個朝代的公主呢？」
這個笑真是太有殺傷力了，佛見佛還俗，僧見僧娶親，尼姑見了也要嫁人。
「公主，貴姓為劉，就是秦朝下來的那家。」
這話是從老爺子口中說出的，蒙小百當時的表情絕對不止驚訝。不過後來仔細一想，連「領域」這種高級地方都有，二十一世紀還有位古代公主，或者說真正的皇族血脈，也許是正常的。
「身為公主呢，至少要住得像樣一點。這個就交給蒙護衛操辦了。」劉若雪字正腔圓，秀眉微蹙，大眼朝蒙小百那麼一瞧，還真有公主范兒。敢情她古裝劇看得不少呀，好日子到頭咯。
「諾。」
蒙小百欲哭無淚，不會是劉爺爺與自家老爺子的圈套吧，怎麼感覺像上了賊船似的，不由得感嘆連連。
女生總是這麼麻煩，即使她冰冷如霜，即使她熱情似火，即使她美得不可方物。
不過，都是有趣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