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2章(?????)來自底層的聲音
荷魯斯大艦隊中,即便是那一艘最光鮮最龐大的旗艦『復仇之魂』號,其底層甲板卻是十分地陰暗且潮濕,彷彿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
而此時,在這片充斥著機油與金屬等怪味的領域,小女孩阿莉正坐在她自家那狹窄、潮濕又陰暗的艙室里,透過那同樣狹小的窗戶看著艙室外邊那同樣污穢髒亂又潮濕的底層甲板的通道大街。
她看向外邊的目光中,除了小孩子特有的懵懂、無知以及狡黠之外,不知為何還充滿著那種複雜而又矛盾的情緒,那就如同這片底層甲板,如同這片陰暗潮濕又絕望的環境中的人們那樣,無論如何都掙扎且孕育著一線頑強的生機和希望。
但小阿莉卻不知道什麼是希望,或者說,她所期望的希望很可能一直都不在這裡?
因為,她的父母都是『復仇之魂』號旗艦的底層甲板工作人員,其中她的父親是宏炮甲板的維護工,做的是宏炮的日常維護,每一日都在與龐大的宏炮進行親密的接觸,為它的正常運作保駕護航,危險係數極高,特別是在戰爭狀態下;而她母親則是一名清潔工,主要負責清理宏炮甲板開火后在甲板殘留的藥渣和某些腐蝕性物質的工作,她的身影總是在那些充滿藥渣、腐蝕性物質和充滿著毒氣的甲板上忙碌,跟她的丈夫一樣,用微不足道的勤勞去守護著一家人的生活。
所以,身為底層工作人員的子女,小阿莉就自然生來也成為了底層的一份子。
只不過,雖說她的生活,一直都充滿著艱辛,但也有著屬於她自己的小幸運,至少她不需要像她父母那樣每日辛苦勞作,因為她有著屬於自己的大量空閑時間,她可以去想象,可以去期待,可以去發獃,去憧憬那個屬於她的未來。
好吧,姑且認為她還有未來的情況下?
總之!
就目前來說,身為一名大遠征艦隊里的小孩子,她雖然不需要工作,但卻必須按時完成最低限度的關於艦船維護的相關基礎『教育』,那是關係到她未來的工作安排,是必須要按時按量完成的,而之後,一天時間裡她就最少有十個小時以上的空餘時間,那比起她那一天需要工作十幾個小時,還經常需要加班的父母來說要輕鬆和幸運得多了,雖然那是有著一定年限的。
當然了,在幸運的同時,她也是不幸的。
因為,如果沒有別的意外的話,再過個十年八年,等她大概十幾歲的時候,她將有很大概率就要去接替她的母親的工作,成為一名新晉的宏炮甲板清潔工了。
畢竟清理宏炮開火后在甲板殘留的藥渣和某些腐蝕性物質可是很危險的,一般情況下,一個清潔工在那種環境下工作不可能活過二十年,所以,到時候,她就要女承母業,繼續肩負起那項負責清理宏炮甲板的偉大工作了。
雖然很殘酷,但是,她又能怎麼辦呢?
要知道,不僅僅是『復仇之魂』號,整個帝國海軍大遠征艦隊幾乎每一艘艦船都是這樣的,凡人短暫的生命和周期註定了所有的崗位必須要有輪換和傳承,要不然,龐大的大遠征艦隊就絕對不可能持續幾十上百年甚至更加久遠的時間。
但好在阿莉還小,所以,她暫時還不需要去考慮那麼長遠的事情。
而相比於那些遙遠又殘酷的事情,她現在就只知道:距離上一次那好心的四連長賽詹努斯大叔帶她自己到華蓋星上去玩已經過了有差不多一個多月快兩個月的時間了,而到底具體時間是多少小阿莉也不是很清楚。
畢竟,在這個潮濕陰暗的底層甲板這裡,時間那種事情,除了去看日曆和工作安排之外,就並沒有白天和黑夜的區別。
「……」
想著想著,小阿莉不由有些恍惚地朝著『天空』之上看去,但可惜,那裡除了密密麻麻的管道、鉚釘、滴水或者其它不知名液體的閥門和微微有些生鏽的甲板之外,她就什麼也都沒有看到。
「嗚……」
「真想再看看天空啊……」
是的,她現在確實有點想念藍天和白雲了。
只可惜在這裡,別說是那奢侈的藍天白雲了,就連星空她都看不到,因為她們家根本就分配不到那種能看到星空和宇宙的帶舷窗的艙室,她們家就只是無數最底層的工作人員家庭之一,根本就沒有那種資格。
所以,之前的那段在華蓋星的生活,現在對她來說,就如同是夢境一般,突然變得不太真實起來,甚至說是夢境可能都有點奢侈,因為夢境隨時都可以有,但那種生活是她永遠可望不可及的了。
「安妮姐姐……」
想著想著,阿莉的口水漸漸就忍不住了。
「阿莉好想再吃一次那種烤鴨呢……」
「嗚唔……」
看著窗外那昏暗的街道,聞著那充滿金屬異味的空氣,阿莉雖然很想分散注意力讓自己不去多想,但她就還是忍不住想念那片藍天,想念那些白雲,想念那個曾經帶她去華蓋星上到處玩耍、到處吃喝玩樂的安妮元首小姐姐。
她很想念那種無憂無慮的快樂生活,想念那無盡的美食,想念那些漂亮的衣服、舒適的大床房間,還有那種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感覺。
想當初,在她剛回來的那幾天,當她去跟她的父母、鄰居以及小夥伴們說起那些事情和經歷時,當她向他們展示她的那漂亮的七彩金魚和衣服裙子時,可是將他們給著實羨慕壞了的。
但很可惜,由於需要補貼家用,她帶回來的很多漂亮衣服都被她的父母給賣掉了,就連沒什麼用的金魚都被賣掉或者是送掉了好幾條,現在她能擁有的和能用來緬懷當初的那種生活的東西也已經越來越少了。
「哎!」
雙手撐著早就紅潤不再,眼下顯得有些青白的腮幫子,看著窗外那黝黑昏暗的艙室街道,聞著那瀰漫著各種餿臭、汗臭和金屬味道的空氣,再看看窗檯處放著的那由於環境以及飲食太差的緣故已經奄奄一息且光彩不再的兩條小金魚,小阿莉忍不住再一次嘆了一口氣。
「……」
她是真的狠有點想念華蓋星了,也狠想念那個能天天帶她去玩,什麼事情都不用做、不用想的安妮小姐姐。
但可惜,她知道的,她或許再也見不到她的那個安妮小姐姐了......
因為她聽說了的,原體荷魯斯大人已經正式跟華蓋星開戰了,現在大艦隊正在前往華蓋星的路上,雖然她不知道雙方什麼時候會爆發那種可怕的戰爭,但毫無疑問,時間應該很快了的。
別的不說,單單是從她的父母最近這段時間頻頻加班,有時候都沒空回來給她做晚飯,或者做了都沒空一起坐下來吃的情況就能看得出來。
而且她還知道,那些最近漸漸跟她疏遠的小夥伴的父母以及周圍熟悉的鄰居叔伯們也都一樣,經常忙得見不著人影,那就很能說明一些問題了的。
「打仗嗎?」
「嗯嗚……」
「要是安妮姐姐她們能贏的話,那該多好啊……」
想著想著,鬼使神差的,阿莉竟然突然自言自語般冒出了這麼一句可怕的真心話來。
因為她覺得吧,如果華蓋星的人,如果那個安妮小姐姐的人打贏了原體荷魯斯大人,並派人來將她們所有的人都給抓到華蓋星上去的話,那不管是她還是她的父母們,或許就都可以過上更好的日子了。
然後到時候,她們一家人還有那些漸漸疏遠她的小夥伴們或許就再也不用再待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生活了?
那種事情,越想越覺得期待的小阿莉呼吸都忍不住變得急促起來,然後原本因為長時間無光照和營養不足的青白臉頰竟難得地出現了一絲絲的殷紅。
「可是……」
「能打贏嗎?」
她喃喃自語著,聲音中帶著一絲期待和一絲恐懼,同時還有著一絲絲的不確定。
她這是第一次迫切地希望那位像是天神一般強大的荷魯斯大人能夠打個敗仗,並也是第一次迫切地希望華蓋星的士兵大叔們能夠來將她們一家子和更多的人給抓走,抓到華蓋星上。
但是,同時她又害怕那樣的未來會帶來更多的不確定和危險。
所以,此時此刻,她的心中充滿了矛盾和掙扎,覺得自己就像是做夢的時候夢到的那般,自己是一隻被困在一個迷宮中的小獸,到處亂撞,但卻不知道該如何找到出口。
「應該不能吧?」
但想了沒多久,她自己就先放棄了。
她知道的,那可能很難很難實現的願望,甚至可以說是奢望?
因為昨天的時候,她就聽到她的爸媽們說起過,說是前天華蓋星的艦隊被原體荷魯斯大人調動艦隊打跑了,然後一連兩天都沒有再敢出現過,想來應該是被打敗了吧?
所以,即便自己還小,可小阿莉也知道,在戰艦打敗仗后,接下來,或許原體荷魯斯大人就該對那華蓋星展開攻擊了。
說不定……
到時候那顆漂亮的華蓋星還會被憤怒的原體,被可怕的荷魯斯大人給下令毀掉,比如被燒成灰燼或者打成碎片什麼的,就跟她曾聽說過的某些殖民地世界發生的可怕事實一樣?
因此,如果可以的話,她是真的希望雙方不要再打仗了,也希望華蓋星能一直好好的,也更希望她和她的父母們能一起移居到華蓋星去去生活和工作,就跟在那裡的無數普通人一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能住在大房子里,吃到各種各樣的美食,還能看到藍天白雲,看到日出日落,看到那種神奇的颳風下雨?
但很可惜,她知道的,那是不太可能的。
反正阿莉從沒聽說過有誰能離開大遠征艦隊併到星球上去生活的,就算是那些戰艦損毀的,也都是被調到別的戰艦上。
也許,只有死人才能離開吧?
第一次地,阿莉想到了那可怕的事實,想到了那些死亡后被投入到太空中,又或者是投入到某顆星球的大氣中並高速摩擦焚燒成灰燼的屍體的說法。
「咳!咳!」
「咳!咳!咳!」
突然,樓下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破了小阿莉的思緒,讓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當然了,說是樓下,但那其實就不過是她家那高度不足三米的十平方小艙室用鋼筋和鐵板焊接后隔離出的那『一層』的大廳而已。
那就跟這一層底層甲板里的無數人家一樣,她們這一家就那麼擠在這樣的一個不到十平方的小艙室內,然後還要分出客廳、廚房、父母的卧室以及她現在的這個臨街且還有一個小小窗檯小卧室的蝸居里。
而至於衛生間、浴室和衣帽間那種東西,那就不用多想了,她們大多數情況下只能在家裡用便攜馬桶或是去不遠處的公共鍋爐澡堂和公共便池那種地方解決衛生問題。
「阿莉?」
「你在家嗎?快點,下來吃飯了!」
「咳!咳!」
「你自己先吃,媽媽還要去加班。」
「記得啊,我先放在凳子上給你了。」
就在這時,就在阿莉想入非非沒有第一時間去回應的時候,隨著她家那一樓客廳處再次傳來一聲呼喊和那劇烈的咳嗽聲,緊接著,沒等阿莉去回應,她就看到,她的媽媽穿著那一身污穢的工作服並身形有些傴僂地走出了家門。
「媽媽……」
「又要加班嗎?」
看著那個像是五六十歲老太婆一樣,但事實上只有不到三十歲的媽媽的蒼老身影,阿莉忍不住輕聲呼喚了一句,聲音中還帶著一絲委屈難過,心裡很不是個滋味。
她曾經看到過,在華蓋星上,那裡的人雖然也需要去工作,甚至也需要去加班,但是,他們卻不是像她的媽媽和爸爸那樣子的。
他們的衣裳很乾凈,身材很挺拔,看起來精神還很好,而且臉上還經常有著這裡很難看到的那種只會出現在小孩子臉上的笑容。
「媽媽……」
「為什麼會這樣呢……」
阿莉沒有喊住她的媽媽,因為她知道,媽媽要加班,要是去晚了,那可是會挨鞭子的,那些水手長們抽打鞭子的時候可疼了,阿莉以前調皮搗蛋並跟著小夥伴們到處跑的時候就挨過。
「……」
所以,心中充滿著複雜情緒的阿莉直到自己媽媽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的蒸汽霧裡都沒有再說話。
「吃飯嗎?」
許久,當想到晚飯肯定是那種難以入口的蛋白質澱粉凝膠和幾片可憐且味道古怪的人工肉,她便努力抿了抿嘴,最終還是忍住了飢餓,沒有急著立即跑到她家那一樓大廳里去用餐。
因為剛剛才想起了好吃的,而吃過了安妮姐姐在華蓋星上帶著她吃的那各種美味后,家裡的那些食物,甚至是這條底層甲板上的所有食物,即便是以前她覺得超級好吃的炸甜甜圈,她現在都覺得有些難以下咽了。
「真討厭啊……」
「好想荷魯斯大人打敗仗啊,然後……」
「好想華蓋星的士兵叔叔們能來將大家都給抓走啊……」
最後,又胡思亂想地想了好一會,最終,小阿莉就那麼再次幽幽地嘆了一聲。
阿莉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去想那種大逆不道的可怕事情,但是,她就只知道,她漸漸有些討厭現在的生活,討厭現在的一切了。
而且還只覺得,似乎只有荷魯斯大人打了敗仗,只有她們所有人都被華蓋星的人給抓走,她們或許才能有更好的生活?
而要是荷魯斯大人繼續打勝仗的話,那她們一家子和所有的人就都必須繼續在這裡工作,所有的事情就都不會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改變,那樣一來,那就還不如直接打敗仗輸了的好呢!
「嗚唔……」
「一定會打敗仗的吧?」
就這樣,她喃喃自語著,聲音中帶著一絲期待和一絲的恐懼,還有一絲絲的異樣情緒。
「小金魚……」
「你說……」
「會不會呢?」
想著想著,看了看旁邊那渾濁的小魚缸里的那目前只剩下半條命的兩條半死不活的金魚,再摸了摸自己那有些餓扁了的小肚子,阿莉便再次沮喪地嗚咽著嘆了一聲。
「……」
然而,小阿莉不知道的是:遠處,一個身穿動力盔甲的阿斯塔特星際戰士大人正在周圍那些匆匆路過的一個個底層居民們敬畏和恐懼的目光下站在牆角,並用那種微微有些錯愕以及複雜的眼神盯著她和她此時所在的那小小的窗檯久久無語。
而來人就並不是誰,赫然就正是目前這荷魯斯艦隊『影月蒼狼』第十六軍團的四連連長賽詹努斯本人!
他之所以在這裡,則是因為由於還有好幾天才能抵達那華蓋星,然後,想到這幾天沒有什麼特別的戰事,然後自己又突然想到了小女孩阿莉,覺得反正閑著無事的他便鬼使神差地想要來看望一下對方,然後還特地給對方帶了一些小孩子可能會喜歡吃的糖果和餅乾什麼的。
可哪想,還沒有等他找到對方的家門,卻意外地聽到了那個小女孩阿莉那出自真心的某些大逆不道的話?
「……」
對此,賽詹努斯很確定他剛剛沒有聽錯!
因為他可是一名強大的阿斯塔特星際戰士,而且還是最頂尖的那種。
對於接受過身體改造的他來說,特別是對擁有著強大的『萊曼之耳』那種能讓星際戰士能有意識的增強和過濾特定背景噪音的超強人造器官的他來說,隔著上百米的距離去偷聽一個小女孩的那種自言自語的話就並不算太難的事情。
所以,盯著那個窗口和那個撐著雙臂趴在窗台上連聲嘆息的小女孩好一會,最終賽詹努斯就還是沒有過去。
「……」
他就那麼一動不動地隔著上百米的距離在牆角盯著那個窗口,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最終,直到看到窗口處的小女孩轉身跑下樓去,直到聽到對方在那狹小的客廳里開始吃東西,他才緩緩轉身,然後也不知道是個什麼複雜的心情,就那麼任由手裡的禮物悄然落地。
說實話,不管是賽詹努斯還是原體荷魯斯,甚至是帝皇,他們都極少去關注像小阿莉那樣的普通人情況,畢竟那些人就只不過是底層的凡人而已,那些人就只需要無條件執行命令就可以了,要不然等待那些人的就必然是無情和殘酷的刑罰,那是毫無疑問的!
但現在......
賽詹努斯第一次意識到,他們所做的兵自詡為正義和榮耀,並不惜為之犧牲所有能犧牲的一切的事業,似乎在最底層,卻有著不同的看法?
而其到底正確與否,一時間賽詹努斯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權衡,只不過,當從一個小女孩的口中聽到那一切后,再想想那華蓋星上的普通人的生活,然後再對比泰拉上的普通人的生活,他就只覺心頭莫名地有一股子混亂和難受的憋屈煩悶感。
是錯了嗎?
不!
為了帝皇!
為了人類,也更為了原體,他不可能錯,也不會錯!
也許......
錯的是這個世界吧?
是的!
也許,真的錯的就是這個世界,要不然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無奈、廝殺和瘋狂了。
但......
想到華蓋星上的種種見聞,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卻總是不能輕易將自己說服,即便那華蓋星目前是他們的敵人也一樣。
「……」
最終,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賽詹努斯就那麼黑著臉,接著大跨步踩踏著那污穢惡臭且幾乎布滿著底層甲板的污水,就那麼落寞且無言地離去,並很快就消失在了那瀰漫著各種餿臭汗臭和渾濁生鏽金屬氣味濃霧的底層甲板深處。
今天,沒多少人知道他來說,那個小阿莉也不知道,只有他帶來的那份包裝著的糖果和餅乾靜靜地躺在那污水裡,等待著被某個幸運兒發現並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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