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景逸像是聽到什麽格外有趣的事,嗤笑一聲,手一拽就把人拉進自己懷裡。

喬初熏心尖一顫,一雙杏子眼睜得大大的看他,這人怎麽……

景逸雖是仰著臉看人,卻依舊氣勢迫人,不帶半點血色的唇有些輕浮的勾著,低沉嗓音卻透著幾許寒涼:「是一般人不敢與我接觸才對。」

喬初熏身體微僵,半晌,芙蓉花般的唇瓣輕輕蠕動:「你不是那樣的人。」

景逸抬起一邊眉毛,「哪樣的人?」

喬初熏抿了抿唇,盈盈杏眼與他對視,「眾人口中的趙祁趙小侯爺,你不是大家說的那樣。」

景逸鬆開環住她腰身的手臂,唇畔的笑也有些嘲諷,「你才認識我幾天!」

喬初熏退開兩步,將桌上的粥碗和包子重新放回托盤,「已經涼了,我去盛些熱的來。」

走出幾步,喬初熏微微側過頭,仍舊沒抬眸,「會喜歡那首詩的人,不會是什麽壞人。」

喬初熏認識這人是不久,卻在很早就發覺,這人與眾人傳言中那個弒殺父兄,殘戾暴虐,野心勃勃的小侯爺相去甚遠,甚至判若兩人。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這首詩本就是自怡自樂,與世無爭的心境。少年大多心高氣傲,會嚮往馳騁疆場,喜歡俠士風流,卻極少有人會在那般年紀喜歡這種意境恬淡的詩作,懂得欣賞的,必是少時就歷經風霜,嚮往自在悠然生活的人。

景逸微微一愣,唇瓣的弧度漸漸淡卻,徒留一抹只有自己嘗到的苦澀。

【第二章】

這天晌午剛過,門外有人叫賣螃蟹。

小爐端著小桃兒送過來的茶湯,笑呵呵蹭到後院,「喬小姐,門口賣螃蟹吶!」

喬初熏正在做酒釀,一聽這話不由得抬頭笑道:「想吃螃蟹了?」

小爐連連點頭,「大夥可都愛吃螃蟹了!從前每年上秋了,咱們都三天兩頭去館子里吃螃蟹,什麽醉蟹、清蒸蟹、姜蔥蟹……從前公子最喜歡吃蟹釀橙……」最後一個橙字剛說完,小爐立刻顯得有些懊惱,低頭喝了口茶湯堵嘴。

喬初熏微微一笑,「公子身子畏寒,不好吃螃蟹的。」

小爐胡亂點點頭,端著碗轉身就要走,喬初熏卻跟著站起身,「我跟你一塊過去。」

小爐有些驚訝的轉臉,喬初熏笑著看他,「既然大夥都喜歡吃,就做一些,反正我還沒準備晚飯,來得及的。」說完,便叫上小桃兒去前門挑螃蟹。

到門外一瞅,螃蟹果然特別新鮮,個個油亮壯實,膏肥脂滿,喬初熏按著人頭買了一大筐,這兩天另外那四個侍衛也過來了,加上高翎、小桃兒還有她自己,剛好一共二十個人。

喬初熏又給小桃兒一些銀子,讓她上街買兩顆柳丁回來,再來兩罈子上好的女兒紅,螃蟹大寒,味道雖然鮮美,但一個吃不好極容易傷食,須得配些黃酒為宜。

小爐自告奮勇幫忙拎酒,也跟著一塊去了。

小綠幫著把一筐螃蟹抬到後廚,見喬初熏似是有些打怵,便又招呼過來兩個人,跟喬初熏要了些細繩,站在當院就著井水把螃蟹洗乾凈,一邊手腳麻利的把螃蟹綁好。

喬初熏在旁邊看了會兒,也摸出門道,剛伸手要捉一隻試試,立刻被小泥給攔住了,另外兩人也都出言勸阻,直說不讓她做這些粗活,喬初熏只能又坐回梧桐樹下,繼續封酒罈。

那日小桃兒給景逸送過一回早膳,中午又是高翎給送的飯,到了傍晚景逸就把高翎叫到屋裡,說以後喬小姐和他一起用膳就好,這樣既不用麻煩大家,喬初熏也能吃得好,可謂一舉兩得。

高翎聽了別提多高興了,他家公子活了二十五載,可頭一回主動親近一個姑娘家!再加上大夥兒還都挺喜歡喬初熏的,對於兩人之間多些互動可謂樂見其成。

當事人卻反倒沒想那麽多,景逸是素來不喜生人近身,又不想讓高翎他們再因為自己吃飯的事受累,再加上喬初熏進退得宜,也不似從前他認識的那些女孩兒家那麽多話,所以才願意讓她跟著一塊用膳。

喬初熏初時聽了確實有些吃驚,後來倒也坦然了,小桃兒似乎還挺怕景逸,剩下那些人雖然身手不錯,對於伺候人卻手生得很,而且她現在做什麽,怎麽做,不過是景逸一句話的事兒,如今不過是讓她同桌吃飯,倒也不算為難人。

因為是頭回做螃蟹,喬初熏便做了最簡單的清蒸,一大筐螃蟹,整整放了兩隻蒸鍋,小桃兒把柴火填得足足的,坐在一邊拿著小蒲扇搧風。

喬初熏打算做幾道味道清淡的拌菜,再來一鍋蟹元湯,主食是白菜餡兒的大包子,晚飯就齊活了,將需要用到的蔬菜在一旁案上擺好,留待小桃兒一會兒擇洗,喬初熏便開始洗柳丁。

那日景逸將她摟進懷裡的時候,她突然發覺,這人身上並不似自己想像的那般寒涼,手臂力道也不像久卧病榻之人,可氣息確實略顯短促,面色也蒼白得厲害。

她後來私底下問過高翎,確認景逸是會武的,再加上從小浸淫各類醫書,喬初熏琢磨著,這人先前應是受過重創,當時失血過多,傷到了元氣,不過並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麽嚴重。

她不明白景逸為何要裝出痼疾纏身,病入膏肓的樣子,卻也知曉這人該是有不少難言之隱,況且,她只需好好準備一日三餐,幫著景逸慢慢調理身子,其餘的事,不是她一個外人能管的。

知曉了景逸身體情況之後,喬初熏做飯時也大膽了些,而且也不似從前那般一味幫他進補,本來嘛,人蔘、靈芝這類的東西,都是大補之物,身體若不是極端虛弱,還是少吃為宜,不然好好的人,沒病都能吃出毛病來!

如此想著,喬初熏將柳丁切開一個口,用杓子將裡面的橙肉剜出一些,留下手指寬窄的橙肉,接著又把處理乾凈的蟹肉蟹膏塞進去,蓋上之前切下來的果蒂。又將兩顆柳丁放入一隻燒熱的小甑,往裡面倒了些甜醋和米酒,只放了少許鹽,又覆上蓋子小火燉著。

小桃兒在一邊把蔬菜都摘好,洗乾凈,將手上的水漬往小圍裙上擦擦,又湊到喬初熏跟前,有些神秘的說道:「初熏姐姐,你猜我今天和小爐哥哥上街時,聽說什麽了?」

喬初熏拿著湯匙輕輕攪了攪鍋里的白粥,有些好笑的睨了她一眼,「什麽?」

小桃兒眼睛瞪得圓圓的,一臉嚴肅的說道:「哎,初熏姐姐你別笑嘛!這事不好笑的。」

「今天我和小爐哥哥去一家酒坊買酒呀,就聽到帘子後頭有人在哭,還有男子的聲音在旁邊安慰著……後來我們聽店裡的小二哥說,他家老闆的閨女,一個多月前失蹤了,結果今天清早衙門來了人,說讓他們去認屍體……」小桃兒說著,又扁了扁小嘴兒,眼睛也有些亮晶晶的,「哎,那位夫人哭得可凄慘了,店裡的人都在罵,不知道是什麽人那麽缺德……」

喬初熏將鍋蓋翹起來,留了一條縫,又走到案板前切菜,面色也有些凝重,「你說那酒坊老闆去衙門認屍,確定是他家姑娘嗎?」

小桃兒點點頭,「確定了。」說著話,一雙小手又在圍裙上蹭啊蹭的,低頭道:「聽說死得好慘的……」

喬初熏一邊切菜,一邊想著心思,前些天在街上看到官府貼出告示,讓女子傍晚之後不要出門,即便出門也最好有人陪同,原是為了這個嗎?當初雖然覺得有些怪異,倒也沒多想……

很快,幾道清爽小菜都拌好了,喬初熏又調了吃螃蟹用的姜醋汁,門口站著一堆人,眼巴巴望著那兩隻大蒸鍋咽口水,卻沒人敢上前催促。

喬初熏讓小桃兒把蓋子掀開,可以端螃蟹了,又把案板上幾隻盤子遞給等在門口的眾人,「今天做的是清蒸的,這個月正是吃蟹的時候,你們若是喜歡,往後咱們多做幾回……」

小晚端著一小盆蒸熟的螃蟹,口水都要留下來了,「喬小姐,我們先過去了!」眾人都幫著端盤子拿碗,小桃兒和小來一人端著一盆蟹元湯,走在最後頭。

喬初熏笑著點點頭,把小甑從爐子上端下來,也沒打開,下面墊只盤子,直接放在托盤上,接著又盛了兩碗粥,兩小碗蟹元湯,兩小碟素冷盤,以及一小壺燙好的女兒紅,最後又撿了兩顆素餡兒包子。

往上一端,還滿沉的!喬初熏彎起唇角,幸好這些日子也幹了不少活,臂力也練出來一些,不然就這些東西,過去還真端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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