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長亭細柳
費了好大勁兒安撫好自家男票,第二天一早,陸錦年整裝停當,準備出發。
結果臨出發的時候,又有四人湊了過來。
時奇遠、玄煦和、殷隨,以及……這位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人是誰啊!
陸錦年遲疑道,「宋、宋逸?」
宋逸捂著自己被得青腫的臉,哼哼唧唧道,「阿錦,你太不夠意思了,我幫你隱瞞那麼長時間,你坦白居然不跟我知會一聲。」
「我賣包子還沒收攤呢,這三個人就沖了過來,二話不說,抓著我就揍,連個心理準備都沒有!」
陸錦年看著宋逸的樣子,心下唏噓,忙對時奇遠他們道,「多謝三位兄弟手下留情。」沒把她揍成這個樣子!
殷隨樂呵呵的湊上來,「嘿嘿,傾故,你放心吧,我是不會對你動手的,就算阿遠阿煦對你動手,我也會保護你的。」
陸錦年笑笑,「那就多謝阿隨了,不過我未婚夫武功特別厲害,只要有他在,應該也不會有人能對我動得上手。」
殷隨對她什麼話都沒有明講,她也只好當做不知道,只能從側面告訴提醒他,絕了那份心思。
殷隨愣了愣,隨即粲然道,「傾故說的對,不過你未婚夫不是不在嘛,聽說你要去哪裡的一個村落里玩?咱哥幾個閑著也是閑著,打算跟你一起去,你不會嫌棄吧?」
陸錦年搖搖頭,笑道,「怎麼會,你們若是不嫌地方偏僻難行的話,便一起吧。」
好不容易找回了失散四年的兄弟,他們怎麼會因為路況而望而卻步呢?
而且他們都是從硝煙滾滾的戰場上出來的人,村落的路況再差,也比戰場上好得多,他們又怎麼會嫌棄。
據才修打聽到的,他的母親是在火場意外尋到了機會逃走的,魏文沒有姬妾,膝下子嗣只有他一個。
而與他母親同時活命的還有幾個僕役婆子,照顧著他母親,便在其中一個婆子祖居的村落里隱居了。
從路線上看,陸錦年所言不虛,位置確實偏僻得厲害,路也泥濘難行的緊,怪不得村落明明距離琅嬛城不到兩天的路程,卻偏偏那麼長時間,都沒被瑞希國朝廷得知魏文夫人的行蹤。
到了村口,入目的是疏木長亭,重重柳樹,正是盛夏,薰熱的風撩起柳絲,掀起層層雪白綿花飛舞。
長亭正中,一個銀髮婦人,穿著粗布衣裳,看見陸錦年他們,向他們這邊笑著招招手。
陸錦年眨眨眼睛,點頭示意笑意回應,只是暗暗疑惑,難不成這個村落里的人,非常好客不成?大老遠看見他們就揮手示意?
然而當她注意到才修忡怔、不可思議,卻又激動難耐的表情后,便對婦人的身份有了瞭然。
拍拍才修的肩膀笑道,「傻了?還不快過去喊娘親?」
除了才修的母親現身外,大抵也沒人能讓這個青年的情緒變得如此失態了。
才修本來不可置信,在被陸錦年拍了拍,才清醒過來,原來眼前發生的,真的是事實,再也控制不住的朝長亭奔去,一下子跪倒在婦人面前。
「母親,孩兒不孝,竟然今天才知道母親身在此處,未能為母親盡孝!」
婦人老懷感慰的俯身摸了摸才修的頭,緩聲道,「傻孩子……」
接著……
用手狠狠得敲了才修的腦袋,狠狠道,「你這個蠢孩子!」
「你知道你剛才的行為有多危險么?你我多年未見,又是相隔那麼遠的距離,萬一我是被人假扮的,只等你自投羅網的怎麼辦?萬一我是被人控制,不得不在這裡,周圍都是埋伏怎麼辦?」
「你毫無防備的貿然跑過來,是想找死,讓我們魏家絕後是不是!」
陸錦年眾人目瞪口呆,這位婦人教育兒子的方式方法也太兇殘了吧!
好歹是失散多年的兒子啊……
難道不應該一見面先痛哭流涕,互訴多年來的經歷,了解彼此的辛苦么!
然而眾人只能愣愣的看著才修低著頭,一副逆來順受,又習以為常的模樣,聽著婦人的訓斥教導。
回過神后,時奇遠朝著陸錦年挑眉,「我覺得我們對你真的是非常仁慈。」
……喂喂,咱們的戰友情能跟人家的母子情相提並論嘛!
你們原來是想像婦人教訓才修一樣,教訓她的嘛!
陸錦年翻了個白眼,乾脆懶得理他們,彎身牽起陸昭的手,笑道,「雖然他們母子間交流親情的方式,和別家的不太一樣,但我覺得還是有上前打斷一下比較好。」
因為現在才修的腦袋似乎已經被敲出好幾個包了,而夫人卻根本沒有停手的意思。
陸昭笑了笑,「好的,傾故哥哥。」
頓了頓,又補充道,「本來才修哥哥就笨,再打下去,會笨得更厲害的。」
「噗……」陸錦年忍俊不禁,「阿昭,你毒舌的技能是跟誰學的啊。」
陸昭道,「傾故哥哥,阿昭只是實話實說。」又板起臉正經道,「不過傾故哥哥放心,我知道什麼話該跟什麼人說,這話我也就跟傾故哥哥說說,絕對不會告訴才修的,傾故哥哥最疼我,定然是不會拆穿我的,對不對?」
陸錦年翹起唇角,「不,你錯了。」
陸昭愣住,錦兒姐姐會像才修打小報告么?不,錦兒姐姐對才修才沒對他親近呢,那麼……
就聽陸錦年認真道,「我是疼你,可是我最疼的人卻不是你,是我未婚夫,阿昭,你只能排在他後面。」
陸昭滿頭黑線,握緊陸錦年的手,撇嘴道,「我知道了。」他就知道,那個懷王殿下跟錦兒姐姐關係不一般,總是跟他爭寵,哼!
不知道陸昭心裡在想些什麼,兩人也已經步入長亭里了。
陸錦年道,「這個時候打斷兩位,或許不太合時宜,但在下不知兩位還要聊到什麼時候……還請魏夫人莫怪。」
上前拱拱手,「在下楚傾故,見過魏夫人。」
陸昭也有板有眼的行禮道,「小童楚昭,一直多得才修大哥照顧,見過魏夫人。」
魏夫人停止教育兒子的動作,捋了捋拂在額前的亂髮,轉而綻起一方端麗的笑容,「兩位便是傾故公子和阿昭小少爺吧,民婦家的蠢兒子,多得你們照顧了。」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這會兒日頭正大,且隨民婦一起去陋舍小坐。」
陸錦年眸光閃閃,淡笑道,「卻之不恭。」
魏夫人點點頭,這才讓自家兒子從地上站起來,陸錦年也招呼了時奇遠他們,趕了兩天的路,大家都累得夠嗆,一起跟著魏夫人去魏夫人的住處歇息。
說是陋舍,規模確實不大,與村落里的尋常住戶的房間大小相似,只不過在距離村落較遠的地方,背靠著山,很是凄靜,距離長亭更是渺遠。
屋子裡陳設簡單,卻乾淨整潔,旁邊有修得平整的菜園,裡面生菜和小白菜的長勢正好,綠綠融融,可以看出在這種環境下,屋子的主人依舊過得精緻。
到屋子裡后,魏夫人便讓眾人就坐,很快就捧了大碗粗茶來待客。
粗壯的茶梗浮在茶麵上,別有一番味道。
陸錦年嘗了口茶水,便笑道,「有勞魏夫人特意去長亭接我們,雖然不想打擾您和才修敘舊,可有些事情,在下很想要弄清楚,只能得罪打擾了。」
魏夫人並不意外,可才修就差點被茶水嗆住了,「咳咳,母親,您是特意去迎接孩兒的?不對,您怎麼知道孩兒今天會來?」
「啊,公子,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魏夫人白了才修一眼,「所以啊,人家是公子,是主子,你只是人家的一個護衛而已,不過能讓主子陪著你這個屬下來尋親,也是能耐,只不過這個能耐背後,是否另有圖謀,就不得而知了。」
才修愣愣不知所措。
陸錦年卻毫不顧忌的直接坦白道,「魏夫人通透,在下確實另有所圖。」
「不過在說這個之前,在下有別的事情想知道。」
陸錦年定定的望著魏夫人,「夫人和胡疏先生,以及其餘魏文將軍隱匿起來的舊部,其實都保持著聯繫的吧。」
不管魏夫人和才修這對母子以前是怎樣一個相處方式,面對分別多年的兒子,看見他手臂斷掉一隻,怎麼可能不詢問緣由?
又在沒人提出的時候,便知道才修是追隨她的護衛,而非是朋友。
不是提前知道的話,任誰會相信,曾經威風凜凜的瑞希國護國大將軍的兒子,會屈居人下。
可這些,魏夫人都沒有詢問,或是表達過一絲一毫的驚訝,全都理所當然的接受了。
那必然是因為,魏夫人早就知道自己兒子的近況,也知道自己兒子身上發生了什麼。
這些,才修只告訴過胡疏先生,魏夫人只能從胡疏先生那裡知道。
至於他們的來訪時間,從才修根據胡疏先生給的兩個地址,去訪問魏文舊部,很容易預測他們的行蹤到達時間。
這也是為什麼,陸錦年說魏夫人不僅和胡疏先生有所聯繫,和魏文舊部間也有關係的原因。
魏夫人絲毫沒有被拆穿的窘然,坦率笑道,「傾故公子果然聰明。」
「民婦與自己這兒子分開多年,一得知兒子的消息,自然喜不自勝,看到胡疏先生的來信,早已將兒子經歷的事情,發生的轉變弄得一清二楚。」
「雖然這蠢兒子除了有了自己的目標外,性子啊,還是那麼衝動,並沒有隨著時間沉穩多少,但好在,他運氣還不錯,能遇到公子這樣的主子。」
陸錦年搖搖頭,「未必是運氣,在下也對夫人說了,我有所圖謀。」
魏夫人輕笑,「讓民婦想想,公子想圖什麼?聽說公子身邊有個極為標誌的童養夫,我家兒子樣貌雖然看得過去,可公子大約也看不上才修的性情吧。」
「而除了這些,也就只有他是魏文兒子這點,以及,與民婦和魏文舊部的聯繫?」
「公子野心不小,不知公子想要做什麼?」
沒有直截了當的因為陸錦年的圖謀而拒絕,這讓陸錦年很意外。
「夫人態度坦誠,在下本來也想坦誠的將目的直言相告,可夫人太過坦誠,反而在在下生疑了呢。」
陸錦年沉吟道,「夫人,在下最後再問一個問題。」
魏夫人點點頭,表示洗耳恭聽。
陸錦年道,「夫人,可還是想為魏文將軍報仇?」
僅僅一句話,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都可察。
陸錦年盯著魏夫人不說話,被盯著的人亦然。
只不過陸錦年是等著魏夫人的回答,而魏夫人,卻是發不出聲音來。
魏夫人其實不過四十多歲,並不怎麼顯老態,即便在鄉村生活多年,舉手投足間依然透著雍容和尊貴,只是這樣的她,卻早早的全白了頭髮。
「民婦……民婦……」有好半晌,魏夫人才止住身體的細顫,嘆道,「民婦今日才見到兒子,還請公子通融,此事容后再議,待民婦與兒子敘完舊后,再告訴公子答案。」
陸錦年頓了頓,點頭道,「好,左右我們便是來村落里玩的,若是夫人不嫌棄我們那麼多人吵鬧擁擠,打擾了夫人的清凈,我等便在此地尋地方住下,等夫人的答案。」
站起身後,陸錦年拱手告退,將屋子裡的空間留給這一對母子。
這是間小村落,裡面住的都是村子里的原住民,大多沒有空房,陸錦年他們想找的落腳的地方不容易,好在他們來時早有準備,趕路的馬車上預備著露營的營帳。
玄煦和和殷隨熟練的去搭營帳,陸昭是第一次見人搭露宿的營帳,很是好奇的跑過去搭把手,順便學習,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陸錦年看營地的事情不需要她插手,便讓時奇遠和自己一起,去村落附近的山林里撿柴打獵,預備野餐伙食。
時奇遠看著那忙忙碌碌撿柴的纖細身影,欲言又止。
陸錦年察覺到他的視線,轉身看向他,笑道,「有什麼問題直接問,咱們兄弟的,沒什麼需要顧及的。」
「切,」時奇遠白她一眼道,「若是無所顧忌,你會告訴我你背後的勢力到底是什麼么?你當年又為什麼上戰場,又為什麼詐死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