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九珍覺得奇怪地瞅著眼前男人。

一早祈夜白就到府里接她,臨行前還破天荒的對爹行了個大禮。

再怎麼說王爺都是大過重臣,他這禮著實將爹嚇得呆住,就連平日出門定會對她耳提面命的一些話也忘了說,就這麼傻傻讓他將她帶走。

這也就算了,她昨晚回府時已晚,是晨起后才對爹提要去東陌的事,爹雖百般不情願,但一聽是祈夜白的主意,也就勉為其難的同意。雖然告知家裡的時間短,可娘與幾個大嫂手腳利落,不出一個時辰就已為她備好一車子的行李,裡頭有吃有穿,還有提供她長程坐馬車時打發時間用的閑書。

且等到了城郊外,這一大車東西祈夜白竟要春彩只撿了幾件她的衣裳。其餘的便全丟在路上。

「為什麼扔了我的行李?」坐上另一輛他安排在城外接應的馬車后,九珍狐疑的問。

春彩在車廂外,與馬夫坐在一塊,也不解的豎起耳朵,很好奇九王爺為什麼要這麼浪費東西。而且他身上的衣飾也很簡單,不若平時的皇族派頭。

「少了那一車子的累贅,咱們可以走得更快些,至於你那些東西,沿途都有得買,而且買的還都是當地的特色之物,豈不更有趣?」他悠哉的回答。

「這話是滿有道理的,可是,咱們是要趕路嗎?否則何必這麼急?」不是要散心,有必要趕得像後頭有追兵似得嗎?

「急,當然急,這一路上好玩好看的是這麼多,你難道不想一睹為快?」他伸指往她光潔的額頭彈去。

九珍揉著不怎麼痛的額,瞧了瞧他,笑眯起眼。

「所以你才什麼都沒帶就上路?」她早發現到他居然沒帶半件行囊。

「沒錯。」祈夜白笑著點頭,態度更是寫意。

「東西可以再買,可你怎麼連周彥都撇下?」

周彥從小伺候他,無時不隨侍在側,這次出門這麼久,他怎麼會沒跟來?她不解。

「我另外指派他事情了。」他簡單道。

「他不跟,誰伺候你啊?」

「你啊!」他倏地將俊容欺近她的俏臉,在不到一寸的距離前停下,露齒一笑。「不是還有你嗎?」

九珍當下酡紅了臉,說不出話。

「怎麼?舌頭被咬了,還是不願意?」祈夜白無比戲謔,輕佻的問。

「不願意什麼?」她眨巴著眼睛,擠笑回應。

「不願意伺候我啊。」他指著自個兒。

她一怔后才找回神智,推了他一把,將他的俊臉推離,惱他逗人。「就不願意伺候你,你還是把周彥找來吧!」出城后他整個人快意許多,瞧她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安分,讓她預感這趟旅行下來,她與他的關係可能會有些不一樣………

「那可不行,這趟外出我打算與你過兩人生活,那小子來只會壞我的興緻。」他目光再朝車外的春彩一瞥。「要不是你不能沒人照料,原本就連春彩我也不想帶的。」

這話一說完,外頭的春彩頭皮一緊,立即冒出冷汗。

萬一她跟周彥一樣被撇下,這可就不妙了!

要知道,權府里的老爺、夫人、公子們,只要幾日不見他們這個寶貝女兒、妹妹,整個府里的氣氛就會變得超級嚇人,活像火藥要爆發一般,因此他們這些下人總是人人自危,就怕被哪個思女、思妹的主子給炸了。

而她絕對會是最慘的一個,誰教她的主子就是他們思念的對象?自個兒不被炸翻才怪!好險好險,幸虧沒被留下。

「咦?這不是往東陌的方向,馬夫,你是不是走錯了?」春彩忽然發現行駛的方向不對。

「沒走錯,這是裡頭雇我的公子交代的。」車夫肯定的回答。

車廂里的九珍聞言,趕緊探出頭。東陌在東,這方向往西,果然方向有誤!

「說說,你這是要去哪?」她縮回馬車裡,對祈夜白挑眉。

「東陌還是要去的,但不急,咱們先往西走,沿路遊玩過去。」他露出令人費解的笑意。

「那不是繞了一大圈?這麼一來,咱們何時才到得了東陌?」

「本來就是出來玩的,繞點路有什麼關係?」

「話是沒錯,不過我告訴爹最遲兩個月內會返家,若遲歸,我擔心---」

「放心,你爹那我會捎消息回去,只要與我在一塊,你爹通常不會有意見。」祈夜白老神在在。

也對,有他在,爹再不願意也會通融,這麼說來,她反而可以放寬心的當只脫韁野馬,痛快玩一陣子再說!搓著手,九珍趴在車窗邊,越笑越開心。

這種沒爹娘也沒兄長管束的機會不多,難得得很啊,不把握怎麼成!

日縣,離東陌還有近千里遠之地。

在一棟堪稱舒適乾淨的宅子前,九珍看著祈夜白抽出銀票給一個男人。

那男人眉開眼笑,似乎相當滿意,笑嘻嘻的離去了。

她與春彩對視一眼,疑雲又起。

「你這回出門帶的銀子不少嘛!」九珍踱著步子來到他身邊,方才她不小心瞄見他身上的銀票,竟然是驚人的一大疊。

「出門在外,有備無患嘛!」他說得理所當然。

「那有必要錢多到在這買宅子嗎?不過短暫住個幾晚,去住客棧不成嗎?」

聽見她的話,他竟狀似吃驚的看著她。

怎麼,她說錯什麼話了?他們走了一個月,不都住在客棧里的嗎?

「是你說過這地方好,我才在這置產的!」祈夜白故作委屈的指控。

「我說的?什……什麼時候?」她訝異到舌頭都打結了。

「十天前,你在陰縣時說的。」

「我在陰縣時說了什麼?」她一頭霧水。

「啊?確實是小姐說過的!」一旁的春彩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小聲一呼。

「真是我說的?!」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小姐可還記得,有一晚在陰縣的客棧中,夜裡冷颼颼的風灌進門縫裡,幾次將屋裡的蠟燭吹熄,嚇得咱們倆以為有冤魂入侵,抱在一起發抖,最後還驚動了隔壁的王爺過來探視----」

九珍這才記起那晚發生的事--

「這裡是陰縣,難怪夜裡陰風陣陣,咱……咱們別住這裡了,會會……會撞邪的!」

「不住這,那住哪呢?」

「住……可有『陽縣』?若有這地方,住在那肯定能保平安,鬼見了太陽就化了!」

「所以,你就在『日縣』購陽宅?」她瞠目結舌。

他揚笑頷首。「這裡是你挑的,既然如此,買間屋子長住一段時間也不錯,至少能平安嘛!」

九珍像教雷劈中,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王爺,那是我家主子受驚之後的胡言,做不得真的,而您卻真的花錢買陽宅……」這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點啊?春彩不敢置信。

祈夜白臉一板,瞪向她。「你是在譏我愚蠢,竟相信你家主子的鬼話嗎?!」

自知失言的春彩趕緊將口捂住,躲到自個兒主子身後,囁嚅的賠罪。「奴才嘴拙,請王爺息怒。」

「息什麼怒?!提醒你多少次了,咱們這次出門沒帶任何護衛,為了安全起見,更不能讓人知道咱們的身份,所以要你改喚我公子,可你怎麼就改不了口,這不是該罵嗎?!」他瞧起來似是真的發怒。

由於他很少對下人這麼發火,九珍也嚇了一跳,不苟同的瞪著他的怒容。「春彩不過是一時忘記要改口,你發這麼大的脾氣做什麼?」

祈夜白這才緩下面容。「那麼,你是真不喜歡這裡了?」說著,一副做了白工的鬱卒模樣。

話也是自個兒說的,屋子也買了,都這樣了,她哪說得出不喜歡?於是當下九珍便撒嬌的勾住他臂膀。「好吧,咱們就在這日縣多住幾日,晒晒日縣的陽光,說不定真能保平安。」說實在的,她平時就愛聽鬼神之說,對這事總是半信半疑,也因此那日在陰縣受驚后,才會胡言亂語。

「就是說嘛,我打聽過了,這裡的人都很長壽,超過一百歲的多達百人,咱們住這裡是對的,可以吸取靈氣……宅子的後院種滿了向陽花,顧名思義,應該是陽氣很重的花……後院還有一座精緻的小亭,咱們晚膳不如就在亭子里用吧……」祈夜白揣著她往後院走去,雙目里那個滿了得意的算計。

翌日,九珍一覺醒來,就發現屋子煥然一新,成了座應有盡有、傢具滿屋的豪華宅邸。

她起床后,走出房門,沿路奴僕如雲,見了她全都有禮的彎腰,高喊「夫人早」,讓她著實錯愕了一會。

夫人?這是那男人交代的嗎?又占她的便宜!

不過算了,反正他早自詡是她的丈夫,這點稱謂上的便宜就不與他計較。

只是,才住個幾天,他就這麼大費周章的布置屋子,還雇來一堆奴僕,真的沒必要,也太花錢了!

雖然他不缺錢,但也不能浪費,看來她得勸勸他。

主意底定,九珍隨意找了個正在掃落葉的僕人,問祈夜白的去向。

「老爺在書房。」那人恭敬地答道。

老爺?聽了這個稱呼,她都想笑出聲了,他才二十歲,就成老爺爺啦?!

「那書房在哪?」她忍住笑,也懶得更正,再問清楚方向,沒辦法,新宅子,路不熟嘛!

「夫人只要再往前直走,前頭有個長廊,左側第二間便是老爺的書房。」

「多謝了。」為了不想笑場,九珍得了指引便趕緊走人。

輕鬆地找到了書房,她進了門,只見裡頭文房四寶齊全,而祈夜白正伏在案上作畫。想不到這男人的辦事效率如此高,短時間內就能將這些弄齊,好似要長居似的。

「來了怎麼不過來?」他抬首見是她,笑容可掬的對她招手。

看他笑容燦爛,九珍心情也跟著明朗。高興地走近他身邊。

「早膳吃了嗎?」他問。

「吃了,廚子手藝不錯。」她瞧見他畫了一半的,是後院的向陽花景。

「那就好。」他放心一笑。「要不要陪我作畫?」

「好。」

他立即將她納進自個兒懷中,將手中的筆交給她,然後握著她執筆的手,兩人一道描繪向陽花姿。

「我曉得你想問什麼。」聞著懷裡的小身子傳來的淡淡茶花香氣,祈夜白悠然開口,「昨夜我花了一整晚閱讀日縣文資,發覺這裡四季如春,冬暖夏涼,非常適合居住,人若在這裡住久了,定是心情開闊,陰霾全掃。還有啊,這裡的果子因為日陽充足,全都特別的甜美,南瓜居然可以大到要男人的手臂才圈得住,絲瓜也比冬瓜大……」

聽著,九珍倏然露出驚異的目光。「有這麼大的南瓜?絲瓜也這麼嚇人?!」

「沒見過吧?這京城外頭,多得是新奇的事情,在這裡,咱們可以嘗試所有有趣的事,沒人管咱們,咱們愛怎麼胡鬧就怎麼胡鬧……」

他的語氣像催眠似的,聽得九珍頻頻點頭,又犯懶的想睡了。

「咱們安心在這待下,在這裡,缺了什麼就告訴我,無聊時,咱們就一起找樂子……」

「好……」

發覺她又開始點起頭,祈夜白溫柔的將她調整至舒適入睡的角度,這才輕聲開口。

「好……就太好了……」

這日,正午時分,廚房著火了。

由於祈夜白和九珍約好在此要嘗試所有有趣的事,所以才沒燒過炭,不懂怎麼煮水的兩人決定相約試試,哪知這火一起就是三個時辰,好不容易才點著,廚房的灶就給毀了。

兩人灰頭土臉的由廚房逃出,下人們則是急忙打水滅火。

「兩位主子,這太危險了,我瞧你們以後還是別進廚房找樂子的好!」春彩氣急敗壞的說。

兩人滿臉黑,一時也教廚房的火勢嚇呆,就這麼乖乖的站著讓春彩罵,足足過了一刻兩人才回過神,相視過後,同時捧腹大笑。

「還是算了吧,煮水這事太難了!」九珍說。

「也是。」祈夜白認同。

「不如改做包子吧?我瞧街上賣的包子就是一塊面糕包了肉餡,蒸一蒸就可以吃,挺簡單的。」

「是嗎?那面糕是用什麼做的?」

「大概是麵粉加……漿子吧?」

「那肉餡呢?」

「應該是將整隻牛剁一剁,到鍋里炒一炒就行,對了!可能還得加些顏料進去,我瞧外面賣的包子肉餡都是深色的。」

「嗯嗯,有道理,聽起來很容易。」

「就是說啊!」

春彩在一旁聽得快昏倒了,這樣的包子能吃嗎?「兩……兩位主……主子,其實……其實包子不是這樣做的……」

不過沒人理她。

「咱們上街買材料去吧,今天就吃包子大餐!」九珍興緻勃勃的說。

「同意。」祈夜白立時附和。

隔兩日,鬧肚子的兩人身子總算好些了。

至於為什麼會鬧肚子,可想而知,自然是包子惹的禍。

那日,兩人做的包子沒人敢吃,他倆也不在乎,興匆匆的吞進去,當夜起便連拉兩日的肚子。只是這樣肚子剛舒服點,他們又耐不住無聊了。

現在擱在兩人面前長桌子上的,是一塊上好緹花布。

「這衣服不是這樣做的,要先裁袖子,再裁衣身才對!」九珍力爭。

「不對,身子的衣料用得較多,應該先剪,剩下的才裁袖子才是!」祈夜白提出不同意見。

「不是這樣----」

「你也沒裁過衣裳,哪懂了?」

她不服氣。「我就懂,我是女人!」

「女人就會裁衣服嗎?」

「我幾個嫂子都會!」

他很明白的說:「那是你的嫂子們,可不是一輩子沒拿過針線的你。」

「你!」

「總之,聽我的沒錯!」

「哼!好,這回就聽你的!」

接著,一個時辰過後----

「都是你啦,布料不夠,只夠縫一管袖子!」她抱怨。

「我覺得衣擺太長了,可以剪短點,剪下的,正好做另一管袖子。」

「好吧,就試試……」

「啊!衣擺剪太短了,穿上去像縮水。」

這下,祈夜白也傷腦經了。

「哼,這次聽我的吧,照我看來,後背的地方可以剪一個洞。」

「剪洞?」

「對,剪下后,用另一塊不同花色的布料補,當做造型,剪下的布再補回衣擺的地方。」

「好主意!」

於是又過兩時辰,一件「衣服」終於完成。

九珍壞笑。「你穿?」

祈夜白抵死不從。「這是女人穿的。」

「胡說,當初是要做給你穿的。」

「但款式像女人。」

「是有一點……」

「難得這麼精心的傑作,可惜咱們倆都不合身。」

「真浪費了!」

「不如送給春彩吧?」

「……嗯。」

所以之後那件後頭有大洞,前頭沒衣襟,衣擺短及膝,袖子長短不一,整件一扯就會脫落的破布,真的就被當成禮物送出去了。

又過幾日,兩小無猜的兩人玩夠了,這會窩在書房的長榻上,人手一本書,閑散翻閱著,打發晚膳前的時光。

祈夜白一手翻著書,另一隻手則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九珍的雪白腳踝,感受滑如細絲的嫩膚觸感。

而九珍除了翻書的手外,另一手也沒閑著,拉著他的一撮發在口中咬了咬,還兼拿來趕蚊子用。

兩人日子過得甜蜜,輕鬆自在得非常愜意,誰也沒想離開。

「兩位主子,要不要喝點酸梅湯?」春彩端了甜湯進來。

「好好好!要要要!晚膳前先喝碗酸梅湯,正好開胃。」九珍馬上笑說。

春彩要笑不敢笑,小姐貪嘴就貪嘴,說什麼開胃啊,她不用開胃,一餐就能吃兩碗飯了。

放下甜湯后,她便識趣的離開。

主子們相處時,不是不讓人看,而是她自己看不下去。

這兩人在京城時,人前還會避嫌,只有私下「隨性」些,但到了這兒后,沒了眾人的目光,簡直就像飛出籠子的兩隻鳥兒,不管在人前還是人後,愛抱就抱,愛摟就摟,幸虧他們在這以夫妻相稱,不然這兒的民風哪受得了他們無時無刻的卿卿我我?

所以為免長針眼,她還是退退退,退遠點吧!

兩人懶,就窩在榻上喝著酸梅湯,祈夜白不愛酸,只喝了兩口就擱下,可九珍愛的很,喝完自個兒的,連他那碗也順道解決。

「當心喝多了,胃不舒服。」他伸手抹去她嘴角沾上的梅汁。

她嘿嘿笑,「不會,我的胃不怕酸!」

「真不怕?」他伸出手掌覆在她的小肚子上,輕輕捏了一把。

有點癢,她咯咯發笑。

他沒罷休,索性兩隻手都纏上人家的小肚肚。

「別鬧我了,好癢……」躲不過他的手,正求饒時,九珍發現他已壓在自己身上,眼神不若方才的玩笑,變得深邃灼熱。「九哥……」

「九珍,你喜歡現在的日子嗎?」盯著她的嬌顏,撫著她的細緻肌膚,祈夜白聲音干啞的問。

「喜歡,住在這裡像神仙,非常快樂。」她捧著他的臉頰,柔聲說。

他炙熱的眼神她不是沒見過,但這會不同,似乎在動情中還有份難解的掙扎與愧疚。

他愧疚什麼?因為沒帶她去東陌?其實,上哪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與他在一塊。

他忽然縮緊雙臂抱住她,神情很是激動。

「九哥……咱們……會一直這麼幸福下去吧?」沒來由的,九珍驀然心慌。

「當然!」他說得斬釘截鐵,身子卻有些輕顫。

沒注意到他的異樣,九珍放下了心,他承諾過的話,從未食言,但也不由得懊惱起自個兒,好端端的為何感到不安?

「在能愛的時候珍惜……才能在無法愛的時候甘心放手……」祈夜白在她耳邊呢喃著。

她沒聽真切。「你方才說什麼,能不能再說一次?」

但他沒再說一遍,只是含住她敏感的耳垂,一路往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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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皇假后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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