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拜會老夫子
相識相知相勉勵
前往建陽拜先生
這天,辛成從建陽回來,帶來了朱熹老夫子的複信。辛成稟明,這位朱老夫子著實難尋,雖然身在建陽,但行蹤漂浮不定,一會兒開堂授課,一會兒入山問道,一會兒又遊學泛舟,他先是尾隨他的足跡找,總是慢那麼一步,沒有辦法,只得在考亭等著。
展開老夫子的複信,那熟悉的行書浮入眼帘:
幼安此次入閩,擔綱憲司,可喜可賀……卓犖奇材,疏通遠識。經綸事業,有股肱王室之心;遊戲文章,亦膾炙士林之口。奉命行事號令,必能弘揚美名;統領一方軍政,將立顯要之功。
讀到此處,辛棄疾笑了。這個老夫子素來拿腔作調,今日如此褒讚,讓人有些不習慣。
信尾告訴他,最近幾個月,他都在建陽考亭講學著述,隨時恭候光臨,交流心得。
按理說,辛棄疾和朱熹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朱熹成長於詩書之家,自幼熟讀經史,善於思考,集二程洛學之大成,併發揚光大,自成體系,將宋代理學推進一個新的高峰,被儒生奉為聖人,著作等身,學生門徒遍及朝野,講話行事斯文達理,循規蹈矩,儼然一副博學大儒、人生導師之模樣。而辛棄疾呢,出身於金統治下的濟南,飽經異族的壓迫與歧視,身材孔武,練就一身武藝,二十齣頭那年,殺出重圍,率千人投奔大宋,危急時刻,渾身是膽,帶五十兵士疾馳千里,擒拿叛徒如探囊取物,是典型的英雄豪傑。但又與一般的英雄不同,在重文輕武的環境下,他徜徉書齋,苦心研讀,以致滿腹經綸,寫詩填詞文采斐然,如花團錦簇,開豪邁奔放之詞風,在士大夫中獨豎一幟。
這麼樣的兩個人在政務處理和相互交往中,擦出了火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淳熙八年,朱熹任知南康軍。一天,一艘船行駛在南康境內的沙河上。漕運司官吏看后,好生奇怪:你說它是客船吧,卻看不到客人,窗戶不僅沒開,卻都用幕布蓋得很嚴,說他是貨船吧,又沒有高大的船艙,儘管掛著江西安撫使的旗子,又看不到有品級的官員。漕運司官吏上去檢查,船上的士兵不讓,聲稱受辛大帥指令,是帥司要的物品。不管你是誰的船,畢競在南康境內,憑什麼不讓檢查?漕運司的人強行打開船艙,一看全是牛皮。於是,便將船扣下了。
在當時,牛可是生產和交通中所需重要的牲畜,任何人不得私自宰殺,民間養殖的耕牛如果有病難以治好,要報告縣衙,待縣衙同意后,才能殺掉,但牛皮必須上交。而運送購買牛皮必須由路級轉運司出具公文,才能通行。
這時候,押船的胥吏拿出了辛棄疾的批條,說明這是淮東軍需處要的軍用物資。漕運司的人不敢作主,報告朱熹,請知軍定奪。朱熹決定:既然手續不全,不符合規定,那就有走私之嫌,不論是誰的條子都不行,沒收充公就是。幾天後,江西安撫司來了一個推官,手持江西轉運使司批文,又有辛棄疾的書信。
信中告訴他:這船牛皮是淮東軍隊向江西買的,當時因轉運使告假,沒有大印,淮東又催得急,就寫了個條子。如今,就請朱大人放行吧。
兩天後,辛棄疾帶人來南康軍。辛朱二人從此相識,以致互相賞識,相交既久、相知亦深。
關於孔子與他的學生子路、曾皙、冉有和公西華談論人生的理想境界,朱熹對曾子的解答有一段精彩的闡釋,讓辛棄疾不得不敬佩其學養和膽識。
當孔子問曾晰的時候,曾將懷中的瑟緩緩放下,站起身從容答道:我希望,在萬物復甦,陽光明媚的時節,沐浴著春風,投入江河之中,與天地相親,洗滌身心,而後,唱著歌,手舞足蹈地回家。
朱熹說,曾子做的都是些日常事務,沒有什麼令人眩目的遠大理想,但是能做到如此,特別在聲色犬馬、物慾橫流的時代,極其不易。表明他的內心是完滿充盈的,以自身人格的完善為前提,以萬物各得其所為理想,這比定位於某個具體職業,高出一個層次。曾子的這個儀式,看起來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但能使我們的內心安寧,能讓我們與天地合一。以舒展自由的心靈,及時感知四季節序的變化,讓我們跳出世俗的塵埃,流連山水,吟誦風月。
朱熹過壽時,辛棄疾寫詩稱頌:
曆數唐虞千載下,如公僅有兩三人。
朱熹欣賞辛幼安,行事果敢,足智多謀,心懷天下,不拘小節。聽說辛棄疾賦閑在江西,對學生說,「辛幼安是個人才,精明強幹,其中定有誤會,相信朝廷不久即會啟用。」
二人思想中,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共同點,都是主戰派,那就是不忘國恥,反對與金人議和,主張富國強兵,早日恢復中原故土。
新任提刑辛棄疾趁往閩北視察之際,前往建陽,出現在朱熹所在的考亭。辛棄疾趁往閩北視察之際,前往建陽,出現在朱熹所在的考亭。
此時,朱熹正在竹林精舍講學。辛棄疾不願打擾便,信步走走,觀看這頗有名氣的書院。
書院背負青山,三面環水,景色清幽。書屋坐北朝南,冬暖夏涼,明亮通爽,祠堂靜穆,庭園清秀,確是在鬧市中讀書的好地方。
朱熹聞訊后趕來,忙招呼辛提刑進奎閣休息。
第二天,在朱熹的陪同下,為朱母掃墓,參觀了寒泉精舍,遊覽了武夷山。1170年正月,朱熹葬母於寒泉林天湖之陽;同年,在墓旁構築精舍,匾曰寒泉,守孝治學。
高興之餘,辛棄疾寫詩贈送:
山中有客帝王師,日日吟詩坐釣磯。
費盡煙霞供不足,幾時西伯載將歸。
走進書齋達觀軒,朱熹送給他兩套書,一曰《近思錄》,一曰《四書集注》。
夜色降臨,二人在達觀軒,品茗長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