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任嬤嬤忙領命去了,不多時,便領回來四個丫頭。
這四人臉上雖看不出什麽來,但行動間有些彆扭,估計是傷在了屁股上。
知道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導致她們遭了這場折磨,季瑤嘆了一聲,「罷了,你們都回去好好休息,過幾日養好了傷再來當差吧。」又吩咐帳房多給她們三個月的例銀後,這才懶洋洋的坐在臨窗的榻上看書。
她翻了幾頁書,又道︰「知書,你去庫房取一瓶玫瑰膏來,咱們今日就請君入甕,好好教訓一下咱們家二姑娘。」
知書去庫房拿了玫瑰膏來,又取了些東西,季瑤搗鼓了半天,這才勉強弄好了。
將成品擱在身邊的案几上,季瑤就聽見外面有人通傳——
「二姑娘來了。」
果然來了!季瑤忙收拾了東西,拿了書假裝讀到一半,剛坐直了身子,就見季珊飛快的走進來。
季珊穿了淺桃色半臂配著齊胸襦裙,長發梳成辮子,她容貌本來柔和,此時帶著怒意卻頗有幾分駭人。
「姊姊怎麽了?」季瑤佯作不解,「你我姊妹這麽多日子不見,姊姊就這樣來迎我?」
「你要我怎麽迎你?」季珊冷笑著反問,很是刻薄的樣子,「還叫我姊姊呢,你一回來,就趁我去向祖母請安的時候,將人從我院子里叫走,你問過我了嗎?」
季瑤盈盈笑道:「那姊姊將人從我院子里叫走,可問過我了?」
季珊臉上一紅,那日季瑤被霍老太太的人接走,她怎麽想心中都不痛快。
她素來是府里最受重視的姑娘,季瑤也敢和她比肩?她越想越覺得不能忍下這口氣,所以等季瑤一走,她的那股子惡氣幾乎噴薄而出,立刻將季瑤院子里的人弄來了,在自己院子里一通折辱。
今日請安回來,剛回了院子,她就聽說任嬤嬤將人帶走了,頓時又氣又驚,也不多細想,便來了這裡和季瑤理論。
見季珊臉上頓紅,季瑤很淡定的讓出了榻上的一點空間,「姊姊坐吧。」又讓人上了茶,這才從身邊拿起一隻羊脂玉瓶,「姊姊來得正好,試試這東西吧。」
「這是什麽東西?」季珊蹙了蹙眉頭,下意識覺得季瑤沒安好心,但又想到來這裡的時候,聽見了小丫鬟的竊竊私語,還是忍不住問︰「你又得了什麽好東西?」
「這可真是好東西啊。」季瑤很大方的一笑,「這是波斯國進貢的玫瑰露,上回皇後娘娘心情好,賞了我六瓶,還賞了我一副赤金鑲珠寶九鳳翠鈿頭面。而前幾日我隨大姊進宮向皇後娘娘請安之時,娘娘說我合眼緣,又送了我一些娘娘常用的香料。」說著,她不動聲色地吩咐,「司琴,你去拿一盒來給二姑娘。」
季珊神色頓變,儼然是嫉妒了。
季瑤只當做沒有看到,季珊的性子她了解,就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女孩。而她的嫉妒心很重,對於那些本來不如自己,但後來卻超過自己的人,懷有莫大的恨意。
司琴去拿了一個錦盒出來,甫一打開,便能聞見一股甘甜的氣息,不必細想便知道定是珍品。況且皇后是什麽身分,說季瑤得自己眼緣,必然是很喜歡她,自然不會賜下不好的東西。
季珊心中恨得發苦,季瑤從小什麽都不如自己,從來都是被自己壓在下面的,為什麽她病了一場後,便將自己的東西都奪走?
明明祖母更喜歡自己,為什麽霍老太太卻對季瑤青眼有加,連皇後娘娘都說喜歡她?
越想越恨,季珊的怒意幾乎到達了頂峰,心中益發覺得是季瑤搶走了自己應得的東西,或許她還在霍老太太跟前進了讒言……
季珊一向敏感多疑,而此時她將這一特性發揮到了極致,一時看著季瑤的目光便不善起來,「你和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啊。」季瑤佯作不解,「姊姊若是喜歡就拿一些去吧,只是這玫瑰露金貴,我便不給姊姊了。」
季珊騰地站起來,高聲道︰「難道就你配用,我不配用嗎?季瑤,你這拐著彎罵人是什麽意思?」
「我沒說你不配。」季瑤淡淡地說道,又抬眼看著她,「不過皇後娘娘賞賜之時,並沒有提到你,大抵是覺得姊姊的確不配吧。」
「你再說一次!」季珊怒道。
季瑤只當沒有聽到,取了羊脂玉瓶在手,慢吞吞的看著她,一臉無辜的樣子,「娘娘的意思,你問我我也不知。」
季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你、你……」
季瑤冷笑道:「這香料你若要就拿走,只是另有一事,你擅自帶走我院子里的人,還無故打了她們,這算是什麽規矩?雖說你比我年長,可府里還是有規矩的,即使我不在府中,任嬤嬤還在,你卻來發落,仗的是誰的勢?姊姊往後還是少來,我們這裡廟小,供不起姊姊這尊菩薩。」
她輕聲細語,彷佛春雨般潤澤,但這話卻含著不容回絕的氣勢。
季珊被堵了話頭,咬著下唇根本不敢回話。她雖是仗著母親的威風,但到底是自己胡來,可不敢真讓事情鬧到長輩們那邊去。
季瑤將羊脂玉瓶擱在案上,又不動聲色的補了一刀,「姊姊什麽都比我好,可惜命沒有我好,若是托生在太太肚裡,怕也有這樣的待遇。」
這句話真正戳中了季珊的痛處,她正是爭強好勝的年齡,絕不會容許有人說自己不好,而季瑤這話雖沒有說她哪裡不好,卻指出她最大的弱勢——
她是二房的姑娘,這侯府是長房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季瑤該有的,而她之所以也擁有,不過是因為施捨。
季珊一向眼高於頂,現在季瑤卻說,是自己不如她,還是從出生便決定了這一點,這令她腦中那根理智的弦綳斷,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氣得不行。
季瑤輕輕搖頭,「姊姊回去吧,我一人待著清靜。」
季珊對她這話卻一點也不理,她只滿心糾結著一件事——
不,自己一直強過季瑤,家中所有人都是疼自己的,別人也該是如此!
季瑤說這話不過是逞威風罷了!
定是那一日季瑤趁著自己走了,在霍老太太跟前說了什麽,否則自己這樣好,為何霍老太太沒有更看重自己?
就因為這樣,季瑤才能踩著自己入了霍老太太的眼,又入了皇后的眼。
眼下季瑤入了皇后的眼,將來她會不會變成四殿下的妃子?
季珊腦中、心中凈是對季瑤的怨恨,一時小臉憋得漲紅。
季瑤經歷過多少人的一輩子,見了這樣的情形也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更是笑得燦爛,「怎的,姊姊難道不服氣嗎?」
季珊咬了咬下唇,眼淚幾欲奪眶而出,怒極之下,她上前一把將羊脂玉瓶拂落在地。
「啪」的一聲,玉瓶摔碎了,玫瑰香味頓時四散開來。
「這原本都是我該得的東西,你在皇後娘娘跟前進了什麽讒言!」季珊咆哮道。
屋中伺候著的知書三人和季珊的貼身侍女竹影,見了季珊不由分說地砸了皇后賜下的玫瑰露,驚得連勸都不敢勸。
季瑤沉了臉色,見季珊臉上滿滿的痛快,一語不發。
「你奪了我的東西,還敢在我跟前炫耀?你作夢!」
季珊話音未落,臉上已然挨了一下,「啪」的一聲,打得她耳朵嗡嗡作響。
她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季瑤,「你敢打我?長幼有序,你竟敢這樣撒野!」
季瑤面對她的指責,全然不以為意,反而指著她十分嚴厲的道︰「我怎麽不敢?你是什麽東西,敢使性子打碎皇後娘娘賞賜的東西?你這樣拎不清,仗著二嬸子寵你,便輕狂得沒了邊際,成日與我為難也就罷了,今日你還變本加厲,天家賜的東西也敢動?奴才們不敢打你,我卻敢!」
這一場變故來得太突然,知書和竹影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連聲兒都不敢出。
季珊就這樣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捂著臉,眼淚無聲的滑落。
季瑤方才甩了她一巴掌,心中無比的解氣。
長久以來,她對季珊相當包容,她認為一個孩子應該得到大人的理解和保護,但這樣的寬容卻不應該成為她有恃無恐的資本。
總歸季珊恨她,再多來一次也無所謂了,只要二房被攆出去,季珊於自己,便是一年也見不了幾回的親戚了。
「弄畫,將這裡收拾了。」季瑤的聲音又恢復了平日的溫柔,「知書你去找了二太太來,叫她看看,今日二姊做的什麽事。」
古代封建王朝,君權至上,不需要別人說也該明白。
換言之,天家賜的東西,那是君恩浩蕩,別說給的是好東西,就算是給你兩張草紙,你也得恭恭敬敬的送到祠堂里去,和祖宗一起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