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季珊的屍身在第二日送回給了季家,季延平痛哭流涕說是自己害了女兒,又在心中下定決心要好好的教導一番季烽。
因季珊干下的事幾乎是將長平侯府架在火上烤,季延年也不打算要將這不孝女遷入宗祠,只在姜氏的衣冠塚旁挖了墓穴,將她葬了進去。
天氣日漸炎熱,羅氏索性帶了兩個兒媳和季瑤,一同去京郊的莊子避暑。
季瑤樂得自在,卻忽然得了宮中欽天監的消息,說是選定明年正月十六舉辦她和裴珏的大婚,令她火急火燎的開始準備置辦嫁衣。
這日她剛綉了幾針,知書就手中拿著本子,從外面來,「太太的意思,是姑娘的嫁妝都自己打理,今日將單子做出來了,還請姑娘過目。」她將上面記的物品都指給季瑤看,又說:「太太還讓我告訴姑娘一句,慎國公夫人、張閣老夫人及褚老夫人都給姑娘添妝了。」
聽到「褚老夫人」四字,季瑤再一次尷尬了。
因為拒絕了褚家提親之事,她每次想到褚老夫人的厚愛都覺得臉皮發熱,偏偏褚老夫人像是壓根不在意地繼續厚待自己,讓她尷尬得要命,「太太的意思是?」
「太太說,既然是褚老夫人的好意,姑娘權收下吧。」知書當然知道自家姑娘的想法,但太太都同意了,她一個做奴才的也不好多說,見季瑤神色為難,只好一笑。
「罷了罷了,收著吧。」季瑤無可奈何,「只是要收好了,來日別給晉王瞧見了。」
知書頷首稱是,忙不迭吩咐下去了。
不多時,她傳了晚飯,來伺候季瑤用膳。
因為是夏日的緣故,星辰格外明亮,吃過晚飯,季瑤就坐在廊下觀星,天懸星河,夜色浩渺。
現如今面前的道路都清掃乾凈了,剩下的,就是讓裴珏登基為帝。
季瑤細細的回想了一下執行任務前看到有關於楚武帝的資料,包括著墨甚少的季氏。
時空局的主要任務是矯正時空錯亂,換言之是盡量讓這時代的歷史軌跡回歸正常,儘管劉淑妃早逝這一事已然無法挽回,其他的事最好還是符合正史上的記載。
也就是說,她務必做好在十八歲時會暴斃的最壞打算,在此之前,她得先確保裴珏能夠登基。
季瑤覺得這事難度很大,她根本不知道若是原主身死,她會不會也跟著消亡。
正在沉思,忽覺身邊的風變大了些,季瑤輕輕說:「弄畫,不必再搧了,你也下去歇息吧,我一會子自己回去。」
「我陪你回去可好?」
耳邊傳來男子低沉的聲音,季瑤心兒一酥,嗔了一句,「你怎麽進來的?」
弄畫已然不見蹤影,換成裴珏執了一把扇子立在她身後。
他丰神俊朗,唇角的笑意更是讓人不忍移目,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漸漸顯露出成年男子的氣度,益發的迷人,尤其是勾著笑的時候,根本就是少女殺手。
「我自然是走進來的。」
季瑤哪裡肯理他,廊下燈籠並不多,燈火、星光和流螢交相輝映。
季瑤沉吟片刻,「我若是沒有記錯,今日該是你侄兒、侄女兒的百日宴?不在宮中待著,上我這裡來做什麽?」
「又不是我的兒女,我那麽上心做什麽?」他朗笑,坐在季瑤側身讓出來的地方,「況且雖說今日父皇肯為他們兩個慶祝,但我猜,是不會如想像中那樣疼愛的。」
季瑤狐疑,「為何?」
「兩個小的如今一模一樣,都是玉雪可愛,眉眼間也能看出的確和裴璋相似,便能確定是天家血脈。」裴珏輕描淡寫的說,還帶了點嗤笑,「只是除了眉眼之外,旁的地方和季珊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看著他們兩個,自然就想到了他們的生母是多麽不知廉恥的人,苦了三嫂。」
季瑤不禁沉默,又搖頭,「孩子何辜?倘若他們能夠決定,也不會願意托生到季珊的肚子里。」
「咱們也不必管他們了。」裴珏笑道,又攬了她在懷中。
聞見他身上的酒香,季瑤覺得自己都要醉了,扭動身子想掙開他,「一身的酒氣,沾上了一點,給太太知道了,還以為我在屋中躲著吃酒呢。」
裴珏歉疚道:「我趁他們沒有注意便溜了出來,我足足七八日沒見到你了,實在想得很,連衣裳也沒來得及換就來了。」又略用了點力氣壓著她雙腕,「瑤瑤,我有話同你說。」
夜色之中,他的眸子彷佛鍍了一層光,那樣魅惑。
季瑤乖順的倚在他懷裡,「我聽著呢。」
「我方出生,我母妃便沒了,這你是知道的。」大手撫著她的背脊,裴珏啞著聲音低道︰「我自那時起便養在皇後身邊,誠然她待我很好,若不是我自幼便知道她不是我的生母,我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她生的了。我是個命薄之人,保不住我的母親,讓她給奸人害了。」他娓娓說著,「直到我遇見了你,我才明白我並不命薄。」
饒是並非第一次聽到情話,季瑤的心仍是像浸在蜜里,甜絲絲的,臉上熱呼呼的,紅得厲害,她只是抱著他,努力使他緊繃的身子放鬆下來。
「我第一次瞧見你的時候,只是想著這世上怎麽還有你這樣的女子,若不是為了接近我,何必跟著柔姐兒一起來?既要見我,為何卻又一副怕同我扯上關係的樣子?後來瞧見你去救季烜,才知道你和那些貴女並不相同。」裴珏柔聲道,益發將她抱得緊,「我自幼便被人捧在手上,什麽人沒有瞧見過?只有你一人對我不同,後來我向你辭行,說我要去淮南道,你卻那樣冷淡,讓我恨得牙癢。」
季瑤笑道:「我若不讓你恨得牙癢,只怕你在淮南道也想不明白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她伸出指頭戳著裴珏的臉頰,「去前還『姨媽』呢,回來就『三姑娘』、『三姑娘』喚個不停,傻子也明白你是什麽意思了。我這人簡單,你若待我真心,我必還你真心,況且……你說我不一樣,難道不知道欲擒故縱的道理?」
裴珏神色一僵,旋即著了惱,「死丫頭,合著一開始便算計我呢。」說罷又要抓她。
季瑤笑得直不起腰,「你自己品味不出,怎麽是我的錯兒?」
雖說在時空局裡,季瑤的身手算不錯了,但裴珏自幼習武,當然不會讓她躲過的,不多時她就被按在了椅子上。
瞧著她笑得厲害,裴珏的喉結一動,隨即吻上她。
季瑤雖是乖順,但架不住裴珏對此幾乎是毫無經驗,他的吻就像是狂風暴雨的掠奪,僅一會兒季瑤就覺得雙唇刺痛,推開他啐道:「你要不要直接吃了我?」
裴珏眼睛一眯,笑得好像一隻狐狸,「好呀。」見她惱怒,又笑得十分促狹,「明年再吃,那時怕是比現在還好吃許多。」
季瑤臉色騰地紅了,裴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輕輕的吻了吻她的臉,「我都快等不及了……」
「等不及也得等著,我不是那等輕浮的人。」季瑤笑道,躲開他的唇,「我要回去睡覺了,你回去吧。」
誰知裴珏也起身,「我同你一起睡。」但他尚未進門,就吃了一個閉門羹。
「你若是敢進來,我就敢磕死在這裡,你知道我的性子的。」她又隔了門低聲道:「況且離你我大婚只余不到半年的光景,你真的這樣猴急?」
季瑤出嫁的那一日,京城四處響起各種瓷器碎裂的聲音。
作為京中貴女的心頭好,裴珏和季瑤訂親的消息傳開,就不知道有多少待字閨中的姑娘們絞碎了手上的錦帕。現在季瑤要被迎進晉王府了,她們又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個個醋海翻湧,恨不能變作綠林好漢去搶親,然而終究沒有這魄力,只好在家裡砸東西泄憤。
早上拜過宗祠,又告別了父母嫂子們,季瑤便一直躲在屋中準備。
羅氏又屏退了眾人,和女兒細細的說了一番床笫之事,季瑤也不免尷尬起來。
從羅氏跟前回來,已然臨近申時,楚氏和吳婉筠兩人開始給小姑子梳妝打扮。
看著她披上了嫁衣,又戴上了鳳冠,季玥這才拉著她道:「你今日要出嫁了,有些話大姊告訴你。你和我們幾個都不同,你是嫁入天家,天家如何,你經過這些日子也是很明白了,旁的我不多說,只需要記住一點。即便對象是天家,我們家的女兒也不能隨意讓人欺負,晉王殿下疼你如珠如寶,我倒不擔心有人敢甩你臉子,但做了王妃,自然有王妃的規矩要守,天家的夫妻,先是君臣,再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