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玄武帝便是那位老父親,他的皇位太誘人了,人還有一口氣在的時候,他的兒子們就為了那個位置私底下不知過了幾回招,盼著父親早死,好光明正大的爭位。
如今人真的死了,儲君之位懸而未定,幾位呼聲高的皇子紛紛跳出來,靠著身後的勢力一較長短。
「誰會是下一任皇上呢?」身上穿著淺白衣裙的陳若嫻也悲秋傷春了起來。
牛雙玉笑道:「管他誰當皇帝,管飽就好,咱們百姓要的是太平日子,誰給飯吃,誰就是好皇帝。」
「你呀!盡說些歪理,再過幾個月就要及笄了,想過你的婚事怎麼著了嗎?」上門提親的人家不少,可她一個也沒點頭,真把人給急死了,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歪理也是理,說通了便是道理,嫂子去問問村子里的人,有誰曉得皇帝姓啥叫啥,他們只知要開始繳糧稅了,三年的免稅期已過,以後就要勒緊肚皮了。」至於婚事,不急,還不到高中生的年紀嫁什麼人哪!
現代婚姻觀念仍牢牢記在牛雙玉心頭,她身子已是少女體態,玲瓏有致,古人嫁得早,十五歲便已做好為人妻、為人母的準備,村子里不少同齡人或是比她年幼一、兩歲的姑娘都在備嫁了。
只有她八風吹不動,不動如山,毫無嫁人的意念,對她來說十四歲真的太小了,即使十五歲及笄,那也是個孩子,她接受不了「早婚」,起碼要過了十七歲以後再說。
可是正主兒不急,所有人都急,怕她一日大過一日,一年蹉跎過一年,只要她一天沒定下來,牛家人都不會安心。
可她沒事人似的照做她的事,每天不是巡看葯田便是回屋看帳本,要不就是去油坊看看新榨的油品鮮不鮮亮。
事實上牛雙玉能做的事並不多,經過三年多的淬鍊,牛家人大多能獨當一面,連快十三歲的小弟牛豐玉都把姊姊送給他的一千兩百畝田地管理得很好,前兩天才送出第一批藥草,接著要採收快要熟成的下一批藥草。
油坊有油坊管事,田莊有田莊管事,大致上用不到她出面,他們都管理得很好,只是她閑不下來,隔個幾天便去看一回。
「妹妹呀,你就不能認真點嗎?關心關心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看你要擇什麼樣的夫婿,說出來我們盤算盤算,嫂子不會害你。」要不是她家的兄弟都定了人家,要不真想把小姑回聘娘家,帶旺她陳家。
「嫂子也別急,該來的總會來,難道你還怕我賴在家裡一輩子,和小侄子搶食?」牛雙玉目光看向大嫂隆起的肚皮,裡面的小崽仔三個多月了。
自從去廣濟寺上香回來沒幾個月後,陳若嫻就有孕了,初初懷了孩子的頭月,吐得膽汁都出來了,把牛家上下嚇得不輕,以為得了不治絕症,趕忙請來村裡的老大夫看診。
這一診,喜脈,大家都笑了,轉憂為喜,商量著怎麼照顧孕婦,孩子是男是女,要準備什麼樣的小衣。
總之,還挺亂的,手足無措,後來向村中生過孩子的婦人討教,這場混亂才逐漸平息,未再大驚小怪。
「該來的總會來……啊,你不會在等著那位表哥吧!他看起來不像我們這種小地方出身的人。」一身貴氣,雙目銳利,言行間透著一絲殺伐果決,令人望之生畏。
陳若嫻沒和失憶時的越君翎相處過,因此對他有幾分畏懼,不敢靠得太近,他身上散發出的冷意叫人不寒而慄。
可她瞧牛家兄弟對他倒無人感到生疏,像親兄弟似的勾肩搭背,大聲言笑,語帶親昵,完全拿他當一家人看待,那時她常想,這家人都這麼遲鈍嗎?看不出他的天生霸氣。
一提到越君翎,牛雙玉也想著她許多日未見他了,心裡怪想念的。「嫂子放心,他若不是與我一人的話,我也不會痴纏不休。男人嘛,多得是,何必弔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
原本還有盼頭的陳若嫻聽她一說,感覺事情更沒著落,她說起男人的口氣像在說個登徒子,連越家表哥那樣的人她都看不上,要上哪找更好的姻緣呢?
在既憂且驚的日子裡,秋糧收上來了,八個月生的藥草也熟成了,全株都可入葯,趁著農閑時,附近幾個村子的勞力都到牛家葯田打零工,幾百人火熱的開工。
鋤土的鋤土、拔株的拔株、去土松泥的去土松泥,一捆一捆的藥草堆在田埂上,一車一車的空馬車等著運走。
打從玄武帝駕崩后,京城那邊為了爭帝位鬧得不可開交,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誠王為嫡出佔了正統,不日登基為帝,但其他人不服,認為立賢為大,想拉下誠王自己坐上去。
鬧到最後居然打起來了,不認誠王為帝的眾皇子群起攻之,各有各的勢力,並退守封地謀定思動。
人的野心是無法填滿的,有了還想更多——有的相互聯盟,創出更大的局面;有的直接并吞封地周遭的城池,因此打過幾場小仗,攻城掠地的想擴充實力,誰也不肯退讓。
打仗最大的消耗不是糧食,而是藥草,商會那裡討得急,牛雙玉加了兩成還是供應不足,而軍營里的需求量更大,越君翎的人直接派人來盯著,一有收成立即裝上車,也不管要不要晒乾,一點也不留的把徐半月會長等人氣到跳腳。
這一天,葯田裡熱火朝天的開採,這一次只採花,其他不要,胸前掛著竹蔞子的男人、女人雙手齊下的採摘,動作相當熟練,採過幾回也采出心得了,速度飛快。
驀地,一人一馬賓士而過,揚起的風沙邊過石子路,一路奔進牛家大宅。
「小玉,快走,流匪來了!」
「流匪?!」
他們清江縣一向很平靜,天高皇帝遠,皇子們鬧得再凶也不會被及這個位於北邊的小城,嫌地小人稀,走三步路就看到城牆,佔了也沒用,因此沒人看得上這地方。
怎麼打著打著就有流匪了?稍有腦子的人都曉得百裡外的葉子城才是富裕大城,裡面住了不少富戶,若要搶就要搶富得流油的葉子城,隨便逮幾個富人就一輩子不愁吃穿了。
「我看是沖著你來的,你快把行李收一收趕緊走人,別再逗留了。」面上染塵的段青瓦口氣急迫,催促著義妹儘快離去,殺人不眨眼的流匪才不管是女人還是孩子,一刀砍下毫無人性。
「沖著我來是什麼意思,說明白。」知道得越清楚她才曉得如何應變,不致慌了手腳。
越是緊急時牛雙玉越鎮定,她冷靜沉著,分析接下來該做什麼,不讓慌張亂了思緒。
「聽說誠王的陣營中有人打探到逍遙王三年多前曾落難被救,救他的是一名住在牛頭村姓牛的姑娘,兩人朝夕相處,日久生情,王爺對她情根深種,什麼兩情相悅的小情人、暗生情愫的風雨夜歸人……」傳得繪聲繪影,簡直像親眼目睹似的。
聞言,她臉色一變。「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活捉我,用我來威脅越君翎,對吧!」
段青瓦苦中作樂的一笑。「你一向聰明過人,反應靈敏,不難猜出其中的嚴重性,若你被他們活捉……」
後果不堪設想,局勢將大為逆轉。
逍遙王那個性情冷漠的人,卻心心念念於她,一旦她有了危險,恐怕他真的什麼都不管不顧了,放下一切,不再受制於人,毀了多年的精心布局。
「你不會要我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以身殉節吧?」她面容恬靜的淺笑著,眼神清亮如湖水。
他乾笑,不敢說出確有此意。「哪兒的話,你可是我義妹,我哪捨得你引頸就戮,千萬別亂想。」
段青瓦暗想,真到了那時候他下得了手嗎?
答案是:能,因為他想活下去。
想想他也覺得心寒,才短短几年,侯府的謙謙君子怎麼變成怕死的小人,寧可犧牲別人也要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