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虛空的戰場（下）

看到君士坦丁周身璀璨的星芒，羅蘭吃了一驚。

他可從來不知道君士坦丁擁有過這種魔法技能。

莫非，這就是那位叫浮士德的法師留給他子孫的遺產？

君士坦丁隨手一揮，一束束湛藍的星光從星域中飛射而出，向亞倫斯四人的方向攢射而去。

星芒射出后，君士坦丁收起手裡的懷錶，周身的星域也隨之消失不見。

隨即，他微微偏頭，以平淡的口吻對羅蘭說道：「我們走吧。」

根本不需要看結果，因為四位試煉者的結局已然註定。

高舉著烈火權杖，正醞釀著「太陽光束」的亞倫斯手一僵，目瞪口呆地盯著朝自己射來的那一束湛藍星光。

怎麼回事？

在他眼裡，時間才過了一秒鐘不到，只過了一瞬間，這道魔法光束便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難道自己剛才陷入了「時光靜止」？

不可能，亞倫斯內心排除了這種可能，「時光靜止」作為最頂級的奧術，一貫以吟唱時間長，消耗魔力巨大而著稱，君士坦丁不過是個皇冠法師，怎麼可能掌握？

而且，他剛才根本沒看到君士坦丁施法的動作。

星芒的能量似乎並不強，可憑藉大魔導師的直覺，亞倫斯感到了莫大的危險。

他只得放棄了施法的打算，中斷了咒文，調動全部的魔力，直接撕裂空間，然後出現在百米開外。

可是，讓亞倫斯震驚且恐懼的是，在他使用瞬間移動后顯形的片刻，，星芒依然不依不饒地出現在他的頭頂。

亞倫斯慌忙展開魔法防禦，數十種亮度不一的魔法護盾裹住全身。

這數十層防禦魔法加起來，足以抵擋一頭巨龍吐息，或者是高階混沌種族的全力一擊。

可是，在那股並不如何耀眼的星光的照射下，亞倫斯身上的防護魔法就像氣泡一樣紛紛破滅了。

星芒落在烈火權杖主人的身軀上，法袍悄無聲息地湮滅成無數藍色的光點。

亞倫斯不可置信地盯著胸部出現的洞口，那是心臟的位置。

當的一聲，深紅色的魔法杖從高空落下，慘然跌入地面后，發出悠長的哀鳴，濺射出細長的火花。

另外兩位聖域戰士回過神來，還沒來得及反應，星芒便融解了他們身上的護體魔力，進而融化了他們的身體，把他們變成了漫天飛舞的蒼藍星屑。

在戰場後方，「破法斷刃」凱蘭不由自主地抬起頭。

他的雙眼所看到的，是一片迷離的星河，如夢似幻。

凱蘭瞳孔一縮，手中斷刃高速狂舞，一陣凌厲的劍風織成龍捲環繞全身，與空中落下的星芒相碰撞，爆出一道道絢爛的光華。

生死關頭，凱蘭不再保留，而是全力爆發。

數十秒后，龍捲緩緩平息，星芒也隨之消散。

凱蘭臉色蒼白如紙。

他手中握著的長劍，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劍柄，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斷刃。

如果不是因為斷刃具有破法的屬性，他已經死了。

此刻，見識了君士坦丁的可怕后，凱蘭已經不敢多做停留，慌不擇路地縱身遠遁，化為一道殘影，向來處逃竄。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四位絕境的試煉者便已經隕落三位，剩下一位重傷遁走。

在星空的偉力面前，即便是強大如他們，也如同塵埃般渺小。

注視著這一幕，羅蘭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放眼絕大多數位面，這四位試煉者都絕對是有數的強者，是最巔峰的那一小撮人。

如果沒有聖劍杜蘭達爾在身，對上其中任何一人，羅蘭也不敢妄言必勝。

但是，兩個聖域，一個魔導師，就這麼死了。

儘管親眼所見，但羅蘭依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時，他也覺得身旁的少年愈發高深莫測，捉摸不透了。

和當初那個在熱砂競技場上的少年相比，如今的君士坦丁已經真正意義上跨入了絕世強者的範疇。

「你剛才使用的是什麼魔法？」壓下心頭的震撼之後，羅蘭問道。

「不是單純的魔法，也許更近似於規則。」

君士坦丁回答道：「它的名字叫蒼藍星域，可以演化出不同的法術形態和效果，剛才我使用的是其中的一種，模擬的是晨曦的結晶化能力，實戰效果還不錯。」

「當然，如果他們的魔法抗性達到剛才那頭刀鋒使魔的水準，我的這個法術還是殺不掉他們幾個的，頂多只是把他們打成重傷。」君士坦丁補充道。

羅蘭搖著頭苦笑一聲，「只是重傷？那可是三個聖域加一個魔導師。」

在伊卡迪亞大陸任何國度，聖域戰士，以及大魔導師，在世人眼中，都無疑是最尊崇的人物，是無雙武力的代名詞，是人類對力量極致追求的體現。

在尋常國度，每一個聖域的名字背後，都抒寫著一個時代，一份傳奇，任何一個聖域都值得無數人用一生去仰視和敬畏。

出身正統學院的羅蘭無疑完好地繼承了這份傳承自黃金時代的敬畏感。

所以過往，無論是面對摩根，法斯提亞這樣的老一輩聖域，還是考爾菲德這樣的龍騎士，甚至是身為殺手的夢魘，他都表現出了應有的尊重。

然而，到了此處，聖騎士生平第一次發現，聖域強者的性命，居然可以這麼不值錢，聖域強者也會被屠殺，甚至自相殘殺。

看著羅蘭眼眸中的失落和困惑，君士坦丁說道：「你要明白，在這裡，平日里高高在上他們也已經和市井裡的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一樣會輕易的死亡，一樣會為了利益而勾心鬥角，甚至做出各種骯髒齷齪之事。」

「但是……我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良久后，羅蘭才嘆息了一聲，有些悵然地收起了聖劍。

「沒辦法，這就是虛空絕境的生存法則，我們如果要想活下來，活得久一些，就必須從心理儘快接受這一點。」君士坦丁平靜地說道。

「因為這就是真正的戰場，也是真實的戰場。

此刻，君士坦丁也終於有些體會到前些日子裡，露娜對他說過的那一番話的含義。

「我們現在去哪？」

「絕境長城。」君士坦丁說道，「再過不久，新的麻煩就又要出現了。」

…….

在虛空絕境很遙遠的地方，一座巍峨的長城很安靜地蟄伏在一座連綿起伏的山脈邊緣。

山脈下方，是一望無際的遼闊平原。

長城高達千米，由一座座高聳的城牆、瞭望塔、里堡和城堡所構成。

這座橫亘整個山脈的絕境長城，凝聚了黃金時代，來自秩序世界主位面無數前賢的集體智慧。

在過往的千年裡，它是位於虛空戰場，用來抵禦混沌種族的有力防線之一。

山脈上空，碎裂的時空光帶編織成的極光灑落，五彩斑斕的光華變幻不定，照耀著整個平原。

然而，目睹這等夢幻一般的景象，沒有人會，也沒有人能心醉沉迷。

鮮血和肅殺，才是長城，乃至整個絕境永恆的主基調。

絕境長城外圍，某個瞭望塔頂層。

兩個穿著厚重盔甲的戰士正執行著一天的巡邏任務，同時聊會天，這是長城戰士們平日里，為數不多用來緩解壓力的活動。

「卡羅，你在長城呆了多少年了？」一名中年戰士倚在城牆上，正喝著酒，向同伴發問。

角落裡，另一名面孔年輕的戰士蹲坐著，磨著長劍，聽到這句話，抬起頭來，咧嘴憨厚一笑：「算上今天，已經是第二年了。」

「只要再殺幾個冬鬼，我就能掙到回歸位面所需的戰鬥積分了，邁爾斯前輩，你呢？」

「我已經呆了十年，不過和你不一樣，我有家也不能回。」

那名面貌滄桑的中年戰士說道，「十年前，我宰了我們那個位面里帝國皇帝陛下的兒子，於是皇帝暴怒，滿世界追殺我。」

「當然，追兵都被我幹掉了，但是，那塊大陸也沒有了我的容身之處，所以，我只好來這鬼地方了。」中年戰士說道。

年輕戰士卡羅好奇地問道：「前輩，你為什麼要殺皇帝的兒子？」

「因為那個混蛋強姦了我的女兒。」

中年戰士邁爾斯以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語氣說道：「沒過幾天，她就自殺了，那個皇子怕事情敗露，暗中找了幾個劍聖來殺我，當然，結果你一定能想到。」

見識過邁爾斯劍術的卡羅點了點頭，「那幾個廢物純粹是自討苦吃。」

「小子，你覺得，在我們如今站立著的這片土地上，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邁爾斯痛飲數下后，垂下酒壺。

卡羅不假思索的說道：「力量，強大的力量，是我們生存的根基，也是我們獲取一切的保證，我們來到這裡的意義，便是為了力量。」

邁爾斯搖了搖頭，以沉重的口吻緩緩說道：「錯了，是活著，活著才是一切，生存的根基，唯有生存本身。」

卡羅不贊同地道：「我們的軍團長大人估計不會認同這句話。」

兩人正閑話期間，一團厚重的陰雲不知何時飄來，聚集在山脈上空。

卡羅好奇地看了天空一眼，「難道要下雨了？」

邁爾斯仔細凝視著那朵烏雲，臉色忽然一變，「不好。」

「卡羅，快通報露娜閣下，有敵人來了。」邁爾斯扭頭，厲聲喝道。

卡羅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明明沒有感知到混沌種族的氣息。

一道血紅色的電光從雲端噴射而出，照亮山脈邊緣，朝瞭望台的方向掠來。

望著從天而降的血色閃電，卡羅瞪大了眼睛，身體因恐懼而僵硬，一時間動彈不得。

一道雪亮的劍光從身體僵硬的青年戰士側身暴發開來，雄渾的劍氣如蒼龍咆哮，捲起漫天風沙。

邁爾斯手裡的酒壺已經摔成一地的碎片，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古樸而鋒利的長劍。

此刻，他鬚髮皆張，雙手握劍，悍然斬向那道不可一世的血色電光。

一團耀眼的光芒炸開。

卡羅被強大的魔力震飛，後背撞在牆壁上。

血色電光被強大的劍氣斬成無數碎片，可是邁爾斯的臉色也隨之蒼白枯槁，彷彿一瞬間又蒼老了數歲。

敵人的強大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從剛才那道血色電光中，他感知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邪惡力量，遠遠凌駕於尋常混沌種族之上。

烏雲中傳來一聲輕咦，隨後，烏雲中，忽然飛出一道暗紅色的光華，宛如流星般向瞭望台方向墜來。

流星所到之處，空氣里泛起濃霧般的血光。

邁爾斯朝卡羅怒吼道：「愣著幹什麼，趕緊走。」

「前輩你…」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你留下來也沒用。」邁爾斯不客氣地打斷了卡羅的話，「面對那種傢伙，一個人是死，兩個人也是死，能活一個是一個。」

卡羅掙紮起身，「那前輩你多撐一會，我馬上會帶人回來。」

「帶他們過來送死嗎？」邁爾斯冷冷道，「老實呆在長城裡，別出來。」

「記住，活著。」

說完這句話，邁爾斯一躍而起，全身燃起魔力的光焰，朝天空中那顆赤紅色的隕星衝去。

卡羅咬牙轉身，跳下防禦高塔，反方向奔向長城。

轟！

在他身後，百米高的瞭望塔轟然坍塌，盪起衝天的煙柱。

聽到巨大的響聲，卡羅手一顫，卻強忍著沒有回頭。

……

邁爾斯站在高塔的廢墟上，手提長劍，渾身魔力光華大放。

哪怕十年前，被異世界大陸里的無數騎士和法師追殺時，他的臉色也不曾像現在這樣凝重。

對方的實力，已經達到了傳奇職業者的水準，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傳奇。

在他眼前，煙塵散去，從煙霧中，緩緩走出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長相很英俊的青年，穿著華美而大氣的長袍，面帶微笑。

可是，他那雙血色的瞳孔中，映出的，分明是一個流淌著殺戮和毀滅的世界。

他行走在平原上，腳步所到之處，一切都被染成血色。

「有勇氣擋在我面前的人類，你是兩千年以來的第一個。」英俊青年仰頭說道，用的是邁爾斯熟知的通用語，字正腔圓。

邁爾斯只是冷冷地凝視著他，長劍高舉，「你到底是誰？這不是你的身體。」

英俊青年微微一笑，「目光很敏銳，人類，這只是我的分身。」

青年手一招，很快，天空昏暗下來，漆黑的天幕籠罩了千米的平原，散播著恐懼。

黑魔法，絕望天幕。

青年微微欠身，「自我介紹一下，我的本體是深淵世界第六層的最高領主---薩麥爾，也即是你們口中的七位魔王之一，也許，你聽過屬於我的傳說。」

薩麥爾打了個響指，愉快地說道：「現在，你可以安心去死了，不過不用擔心，很快，有整個絕境長城為你陪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