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塵埃（四）
峽谷大殿中，跪倒在地上的齊格飛獃獃地望著峽谷的天空，君士坦丁消失的方向。
一點黯淡的晶瑩從天穹深處頹然掉落，在齊格飛愕然的視線中，墜入下方的星墜峽谷。
那是水晶劍「晨曦」的碎片。
隔著上萬米，齊格飛彷彿聽到了從谷底傳來的那一聲細微的破裂聲。
他的靈魂深處，似乎也有什麼東西跟著破碎了。
山洪般的悲憤，從齊格飛心底奔了出來，再也壓抑不住，浩浩蕩蕩地刷過全身的每一個角落，轉化為奔騰的殺意。
「混蛋！」齊格飛仰天發出怒吼，大殿在他的吼叫聲中震動。
暴怒的吼叫聲中，他的身體里彷彿被注入了火焰，全身變得無比滾燙，就連冰涼的血也無法澆滅那沸騰了的殺氣。
金黃色的龍之瞳孔里爆出無比鋥亮的輝光，彷彿他的眼睛此刻已經不是燃燒，而是在熔化。
一道道金色的烈焰，從布滿齊格飛身軀的傷口裡噴了出來，點燃了他的身體，被龍骨短劍劃出的傷痕，此刻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癒。
胸腔下，心跳愈發劇烈，彷彿變成了一架戰鼓，正從沉睡中蘇生，敲出震蕩寰宇的鼓聲，宣告一場殺戮的到來。
更大的變化來自於他的後背，下一秒，齊格飛的後背猛地鼓起，有什麼東西從他的骨骼里生長了出來，破開了他背部的肌肉，向著四周舒展。
那是一對白金色的巨翼。
屬於神聖巨龍一脈的龍翼。
齊格飛仰天咆哮，身後鱗光閃閃的翅翼張開，掀起的狂風將殘破的大殿摧枯拉朽般瓦解。
在這道平地而起的颶風下，龍殿武士根本沒有任何抵抗的餘力，像個布玩偶一樣被吹飛了出去，慘然跌倒在殘垣斷壁之中。
化身為人形巨龍的齊格飛振翼而起，一把抓起地上的魔劍，刀鋒般銳利的白金龍翼撕開近乎凝滯的空氣，向著蒼穹竄去。
風起雲湧。
感知到身後嘹亮的破風聲，尊者本能地回頭頭來，一眼看到了身後朝自己飛來的齊格飛，瞳孔微縮。
「什麼？」
尊者快速結出一個手印，身體一閃，傳送到千米開外，與龍脈者錯身而過。
齊格飛的身體撞入一座山峰中，然後居然從山峰的另一側撞了出來，抖落無數石屑，繼續朝著尊者撞了過來。
「自尋死路。」
尊者冷哼了一聲，手掌揮動，下一刻，無數魔法鋪天蓋地朝著齊格飛砸了過去。
哪怕精神力消耗巨大，尊者的實力依舊不容小覷，
齊格飛喉嚨里發出一聲龍吟，身體猛地攀升，避開從天而降的法術，同時，他的周身浮現出無數五彩斑斕的元素球體，和尊者釋放出的魔法洪流對撞，相互湮滅。
龍脈技能—【元素風暴】
光芒，宛如盛夏時節的煙火般綻放，迷離、絢爛而夢幻。
一圈圈漣漪掃過，被能量漣漪觸碰的流雲紛紛散開。
流光溢彩中，齊格飛的身影忽然消失，猛然逼近尊者的身體。
龍脈技能---【空間轉移】
被憤怒所驅使，潛藏在齊格飛血脈中的魔法力量一一爆發出來。
換了普通的魔法師，哪怕是傳奇法師，被擁有空間技能的龍族盯上，也會頭疼不已。
不過，尊者本身就是空間魔法方面的大師，怎麼可能輕易中招。
就在齊格飛從天而降的瞬間，尊者就已經完成傳送，齊格飛的羽翼只徒勞地在空氣里一掃而過。
兩道閃電在龍翼上炸開，電光四射。
齊格飛連哼也不哼，回頭盯住尊者一閃而過的形體，雙翼一拍，身體像一道白金色的閃電般追去。
一人一龍在天空不斷纏鬥著，時而飛行，時而傳送。
憑藉著精湛的傳送技術，更勝一籌的戰鬥經驗，尊者不出意外地佔據了絕對的上風。
無論齊格飛的速度多麼迅疾，攻勢多麼凌厲兇猛，尊者總能恰到好處地避開，好整以暇地拉開距離出現在另一個方位，隨後無數法術便會接踵而至，擊打在齊格飛的身上。
他的施法堪稱藝術，種類繁多，而且每一道魔法都幾乎是瞬發，閃避著齊格飛的技能和攻擊的同時，完美地封鎖著齊格飛的行進線路。
相比之下，齊格飛的反擊顯得笨拙而可笑，他的元素技能根本連尊者的衣角都蹭不到。
你還太嫩了，尊者冷冷地望著從雲層中竄出的齊格飛，指尖電火繚繞。
齊格飛牙關緊咬，緊緊數分鐘不到，他就用身軀體驗了一把無數高階魔法的滋味。
密布蒼天的閃電、融化岩石的高溫、刺骨的極寒一次次降臨，洗禮著他新生的龍軀。
哪怕神聖巨龍的魔法抗性無比卓越，但在尊者層出不窮的打擊下，依然難以承受。
不過，身體的陣痛根本比不上靈魂的痛楚。
過往的一幕幕在齊格飛眼前閃過，最終定格在君士坦丁消失在天空里的那一幕。
「只有你這個傢伙，不可饒恕！」
齊格飛目眥欲裂，他甚至捨棄了防禦，也不再使用技能，徑直衝向尊者。
面對尊者種類齊全，堪稱百科全書的咒文攻擊，齊格飛的應對只剩下一個：進攻。
此刻，他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傷痛，只知道振翼飛行，哪怕迎著無數魔法的攻擊，也要離尊者近一點，再近一點。
龍軀上，被魔法貫穿、灼傷的傷痕，竟然奇迹般的一次次修復著。
風在嘶吼！
望著捨生忘死突進的齊格飛，尊者正準備著魔法的手勢一僵。
有那麼一瞬間，他將齊格飛的身影，和千年前的那位龍騎士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同樣奮不顧身、同樣熱血沸騰，顯得那樣愚蠢，卻永遠戰無不勝。
如此瘋狂的戰術，讓尊者感到了久違的熟悉，那股驚心動魄感，至今難忘。
「也是你的後人嗎？」尊者低語道，「尼伯龍根？」
老朋友們的後代，今天似乎來得有些多。
「可惜，你們都死了，你們的時代，早已經結束了。」尊者眼神一冷。
就算是真正的尼伯龍根重生降臨，同為史詩英雄的尊者也無所畏懼。
「到此為止了，歷史的亡靈，回歸塵土吧！」尊者吟誦咒文。
無形的魔法力場擴張開來，籠罩了方圓千米的空間。
禁咒魔法—「重力控制」
瞬間增加了數十倍的重力作用在齊格飛身上，令每一寸骨骼都在發出呻吟，變形，扭曲。
齊格飛發出一聲慘叫，雙翼瘋狂扑打著氣流，卻再也無法升起一米，重力的大手握住了他的身體，將他拽向下方無盡的深淵。
終於，結束了。
目睹齊格飛的身影消失在星墜峽谷里，尊者鬆了口氣，降落在一座山峰上，擦了把汗。
連續數次大戰，他的精神力也已經瀕臨枯竭。
好在大局已定。
那個小傢伙，應該也已經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務了吧？尊者扭頭朝另一座山峰望了一眼。
下一步，就是前往黎明要塞了。
就在尊者沉思之際，一道激昂無比、狂暴至極的尖利長嘯從峽谷下方傳來。
一道全身包裹在金色龍焰中的身影，從深淵般的峽谷一躍而起，那聖潔耀眼的龍焰，照亮了整個峽谷，還有尊者那蒼白的面孔。
「怎麼可能？」
對方居然掙脫了「重力控制」的束縛？
風起雲湧之際，齊格飛已經重新回到蒼穹，隨後以勢不可擋的姿態俯衝而下。
他的雙手，不，應該說是雙爪之間，握著尊者很熟悉的那把武器，屬於他曾經的好友尼伯龍根的佩劍—史詩魔劍巴爾蒙克。
「去死！」驚天動地的咆哮聲震動群山，四野失色。
尊者踉蹌後退，卻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距離轉瞬即逝。
尊者甚至已經看清齊格飛的雙眼，青年的那雙眼裡，極度的憤怒、憎恨和殺意融為一爐，沒有絲毫憐憫。
生平第一次，尊者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他已經避無可避，而且沒有任何反擊的能力。
況且在這個距離，哪怕尊者重新恢復到全盛水準，面對血脈覺醒程度已經和尼伯龍根相差無幾的齊格飛，也是死路一條。
魔劍劃出一道驚天血色長虹，刺向尊者。
鮮血像瀑布般湧出，暴雨般灑落，將齊格飛浸染成一個血人。
齊格飛呆住了，尊者也愣住了一會。
整個世界，彷彿都靜止了一瞬。
魔劍確實命中了身體，不過卻不是尊者，而是龍殿武士。
在最後一刻，這位忠心耿耿的龍殿武士藉助某種秘法傳送到尊者身旁，用身體來抵擋這必殺一劍。
這一劍的威力，整個位面沒有任何生物能夠承受，何況發出這一劍的，還是史詩級的魔劍，所以，龍殿武士雖然擋了，卻根本不可能完全擋住。
劍氣沿著劍鋒激射而出，擊中身後的尊者。
尊者臉色驟然慘白，左右雙臂齊肩而斷，化為一蓬血雨灑下，頹然倒地。
齊格飛靜靜地望著被挑在劍刃上的垂死武士，眼神格外複雜。
「安格爾閣下…是…是…我們……的…希…希望，我不能…讓你…傷害他。」從面罩下傳出氣若遊絲的聲音，斷斷續續，輕柔如風，卻又顯得那樣堅定。
聽到這個聲音，齊格飛那被無數魔法洗禮卻依然不動搖的龍軀此刻居然顫抖起來，那英氣勃勃的面頰血色盡失，像是白蠟一樣，就連魔劍發出的紅光都無法將他的臉色映照得紅潤一些。
齊格飛鬆開握劍的龍爪，手指顫顫巍巍地落下，指甲輕輕一劃，便割開了武士的面罩。
叮噹一聲，面罩落下。
映入齊格飛眼中的，是一張蒼白如紙的臉，原本精緻的五官全都滲出鮮血，頗為可怖，卻絲毫掩蓋不了那份秀美與風華。
「法…法芙娜。」齊格飛的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