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回 樹下天機
上回說到陸仁送荀立出村,猶豫了許久忽然把荀立喚到樹陰下細談。WwW.kanshuge.com
那陸仁是有什麼事?陸仁可不是那種臉皮超厚的人,俗話都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而陸仁就是這一號的人。昨天夜裡他是很想用那半陶罐魚頭豆腐湯從荀立那裡賺回幾個錢,可是當荀立笑容可掬的把那個沉甸甸的錢袋放到陸仁手中,還不讓陸仁推辭的時候,陸仁著實有些臉上發燒、手裡發燙。自己只是拿出了半陶罐魚湯,外加讓客人在院子里露宿了一夜,哪裡能值這麼多的錢?而在內心深處,陸仁也有自己的自尊心——該賺的錢、可以賺的錢,咱不會放過,但不該賺的咱不賺,你也別拿咱當成乞丐來施捨。
當然荀立其實也是一番好意,這個陸仁很清楚,也就耍不了什麼「因怒拂袖而去」,再說陸仁也沒那麼清高。而眼前這位有些二世祖模樣的荀立的確有些嘻嘻哈哈玩世不恭,但至少沒有因為自己「貧寒卑微」而失禮。彼此間話是沒談很多,不過陸仁覺得這位年長他幾歲的荀立人很不錯,萬一碰上徐州馬上就要到來的兵難就這麼交待了總覺得有點可惜。因此陸仁在猶豫了一夜之後,決定露點「天機」給荀立。
這邊荀立已經在陸仁的面前跪坐下來,拱手一禮笑問道:「不知義浩是有何要事相告於我?」
陸仁已經經過了一夜的思考,此刻有條不紊的問道:「常直兄到此遊學,卻不知到了徐州之後又會去哪裡?」
荀立稍稍遲疑了一下回應道:「這去處嘛……我心中尚未有定數。可能會北上,去北海拜訪一下孔文舉孔北海,也可能會在徐州呆上一段時日吧。卻不知義浩問及此事是有何意?」
陸仁又摸了摸懷裡的錢袋,回想了一下看過的書沉吟道:「這徐州地界你萬萬不可久留,北海那邊你也不要去,這兩個地方都不太平。你既是出門遊學,不如一到徐州就馬上南下,經由……」說到這裡陸仁頓住,他一時間想不起來徐州南邊是哪塊地方,半晌過去才回想起兩個地名接著道:「經由廬江、壽春,換乘船隻逆江而上前往荊襄遊學。」
荀立頓時來了興趣,笑而問道:「義浩為何會如此勸我?你說徐州、北海不太平?可據我所知,北海孔文舉與徐州陶恭祖這二位府君治政有方,北海與徐州皆為安平之地,百姓安定少有賊盜,你又為何會說這兩處不太平?」說到這裡荀立頓了頓,見陸仁的臉色有些為難,知道陸仁也是一番好意相勸,當下也不願讓陸仁太難堪便笑道:「或許是因你為本土之人,對此間局勢知之甚詳,知道一些我這個他鄉之人不知之事……也罷,那我在徐州遊玩幾天便西回穎川。」
不說還好,荀立這一說向西走陸仁差點沒跳起來,雙手亂擺道:「千萬別往西!徐州的兵難禍事就是從西邊來的!你往西走會正好碰上!」
荀立臉色大變,復又上上下下的打晾了陸仁一陣才皺眉問道:「徐州將有兵難自西而來?何以見得?義浩,你我也算一見如故,可你此刻卻話中有話、意味深長,著實令人百思不得其解。WwW.kanshuge.com若你真願交我這個朋友,可否如實明言、細說一二?」
陸仁曲指直敲腦門:「我這不是在想怎麼才能和你說得清楚嗎?」
荀立啞然。因為陸仁地言行舉止著實有點讓荀立這個古人覺得他有些不倫不類、稀奇古怪。不過見陸仁想得那麼認真。荀立想了想還是由他來牽出話頭:「義浩說徐州將有西來之兵難。可是徐州往西是鎮東將軍曹孟德鎮守地青、袞地界。莫不是指曹公會興兵以犯徐州?想曹公不久前才掃平青州黃巾餘黨。僅誅黃巾首惡。其餘盡令歸於農桑。使百姓得已安寧並使農事盡復。大有仁者之風。兼之英名遠播。又豈會無故興兵侵攻徐州?」
陸仁撇嘴笑了笑:「怎麼你是這麼看曹……曹孟德地嗎?」
荀立笑道:「那又當如何去看?」
陸仁乾笑了一下。卻輕輕拍了兩下自己地臉算是賞自己兩記耳光。心中暗道:「老毛病又犯!剛才差點直呼老曹地名。在這個時代地人眼中那可是代表不禮貌。甚至是輕視與鄙夷。老曹那是咱惹得起地人嗎?總是這麼粗枝大葉、口無遮攔地。早晚出事害死自己!」
荀立見陸仁低頭不語。再次笑問道:「義浩。你眼中地曹孟德應是怎樣?」
陸仁措了一會兒詞才抬頭道:「昔日曾聽聞許子蔣品評曹公為『治世能臣。亂世奸雄』。在我看來確如其份。曹公心中地誌向與野心。不是我們這種人能夠體會得了地。怎麼說呢?曹公胸懷王八(故意說錯地)之志。心裏面想要地是整個天下。又怎麼會滿足於只坐擁著小小地青州與袞州?」
荀立暗吸了一口涼氣,再次打晾了陸仁數眼。剛才陸仁說的很難使他相信這是從一個貧苦樵夫口中說出來的話:「義浩你……見過曹公?」
陸仁搖頭:「我一個山林樵夫哪裡會有機會見到曹公?實不相瞞,這些都是我從曹公往日曾做過的事中推斷出來的。閑話我們也不說太多,我只說曹公一定會打徐州,因為曹公想要發展實力的話,眼下就只有徐州可以打。」
「為何義浩會認定徐州而不是其他地方?」
陸仁頗有些自得,因為他原先經常在論壇上和噴友們爭論一些三國方面的問題,他的一些觀點的贊同者也很多,也算是小有成就:「因為另外三個方向曹公眼下都打不了。北面的冀州是袁本初佔據著,其四世三公的名望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憑此袁本初召集到了大批的人才,而且冀州殷富,袁本初早已是兵精糧足,這種實力可不是曹公眼下惹得起的。退一步說,曹公與袁本初本是知交好友,在他們二人之間還沒有發生利益衝突的時候,他們也不會翻臉。必竟在明面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董卓。」董卓的名子直呼是無所謂滴,誰讓董卓是逆賊?
荀立點了點頭:「那曹公的西面呢?」
「一個燒成了廢墟、荒無人煙的東都洛陽,佔了又有什麼意義?當然洛陽如果重建起來仍會是塊寶地,只是曹公眼下一沒有那麼充足的人力物力,二則董卓這個死敵還在長安,單憑現在曹公一個人的實力也應付不了。別說往西面打,西面的董卓不打過來已經很不錯了。」
「那南面呢?」
「南面是袁公路,他和袁本初的情況差不了太多,就目前來說實力也很強。而且這二袁之間不管動哪個,另一個肯定會出兵相助,誰讓他們是同宗兄弟?而曹公的地盤又正好夾在二袁中間……」說到這裡陸仁猛然想起來似乎自己說得太過頭了些,硬生生的把後面一句「雖說這二袁早晚會鬧翻,但不會是現在」給咽了回去。
荀立點了一會兒頭,沉吟道:「如此看來曹公想發展實力的話就的確只有徐州可打……只是陶恭祖於世有仁人君子之清名,曹公若冒然攻之必會自損名望,亦有負於大義之名,說不定還會因此而激起諸候公憤。若與陶恭祖交好的諸候群起而攻之,曹公未必就能抵擋得住,要是青、袞有失,曹公豈不是得不償失?在義浩看來,曹公意欲攻徐當取何良策為上?」
這一問讓陸仁有些哭笑不得:「喂,常直兄啊,你這問得有些莫明其妙啊!我只是想告訴你曹公肯定會對徐州用兵,怎麼你反到問起我要怎麼樣才能師出有名來了?」
荀立微微一楞,想了想笑道:「你不是說曹公馬上就會攻打徐州嗎?我只是想不出曹公現在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師出有名,不召人非議而已。」
陸仁甩了甩頭道:「稀里糊塗的和你扯了那麼多,現在才扯回正題。若按一般情況,曹公可能還真沒有什麼攻打徐州又不召人非議的借口,只能望徐州而嘆再尋找機會。只是現在……老天爺真的給了曹公一個絕佳的借口,這也是我為什麼讓你趕快離開徐州南下的原因。」
荀立耳朵都豎起來了:「哦——義浩請講!」
陸仁道:「昨天我去徐州賣柴,正好遇上陶府君親送曹公之父曹太尉離開徐州。陶府君本來是想結好曹公,連帶著也能讓他的徐州安寧一點的。可惜啊,他好心派出護衛卻派錯了人。」
「怎麼說!?」
陸仁道:「陶府君派的是都尉張……張闓。他原本是黃巾餘黨,勉強歸降的陶府君。這個人賊心未改,當初也只是為了保命才投的降,在陶府君手下對他來說也撈不到什麼好處。這回陶府君派他護送曹太尉一家,真的是所託非人……曹太尉的車架百餘輛,任誰都看得出家底極豐,而像張闓這種賊心未改的人,在路上不動歹念才怪了。殺人越貨此就落草,這種事在這年頭是不是也太平常了點?」
荀立驚道:「你是說,曹公一家皆會死於張闓之手?」
陸仁點頭道:「不錯,曹太尉一家都會被張闓殺掉。而曹太尉死在陶府君的人手裡,這不正給了曹公一個攻打徐州的絕佳借口嗎?本來這種事隨便派一員大將再帶個幾千人馬抓回張闓也就行了,但是曹公一定會藉此機會大舉興兵攻打徐州,因為曹公真正想要的就是徐州。而對外人來說,這是曹公的家仇私事,旁人也不太好插手。就算是插手救援,最多也只能說曹公做事分不輕輕重黑白、為之太過,卻不會壞到曹公的大義之名……好了,我的話就說到這裡吧,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對得起你了。」
說完這一番話,陸仁向荀立拱手一禮準備起身離去。荀立忽然喚住陸仁道:「義浩且慢!」
陸仁奇道:「怎麼了?」
荀立道:「若兵難來時,義浩當何去何從?」
陸仁搖頭笑了笑:「當然是跑啊!這裡離徐州不算太遠,我如果發覺不對就趕緊先逃進徐州城再說。實話實說,我現在就想離開這裡的,只是剛才和你說的這些話李老他聽不懂,聽得懂也多半不會信,可是我又不能扔下他不管……或許只有等到晚一些,西面的那些城鎮有消息傳過來,李老才會跟我走吧。本來我還在為沒有盤纏發愁的,你昨夜給我的這些錢正好解了我的圍。常直兄,多謝!」
相互拱手道別,陸仁回泥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荀立望著陸仁的背影,數次想喚回陸仁再說點什麼的,卻終在猶豫間作罷。背起雙手,雙眉緊鎖著在樹下踱了幾個圈,過了好一陣子才回去翻身上馬。只是雖然上了馬,荀立卻是徐徐的策騎而行,顯然還是在回想著陸仁說的話。
某侍從道:「祭酒,方才我們已經耽誤了些時間,不如打快些馬,先到了徐州再說吧?」
荀立望望侍從,忽然撥回馬頭遙望向小村,口中吶吶自語道:「一個山野樵夫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見識?還有他昨日吹奏的曲樂亦能與之以名……《少年行》?是心中有志卻無路而為,故此只能借曲樂一抒情懷嗎?若真是如此,此人當為山野遺賢!」
幾個侍從啞然中對望了幾眼,離荀立最近的一個試探著問道:「郭祭酒,我們還是不要在這裡耽誤時間了,馬上趕去徐州吧?您這次執意要親來徐州刺探消息,主公很是擔心的,再三吩咐我們催促您早去早回,亦不可讓祭酒犯險……」
「荀立」用力的擺了擺手,沉吟道:「不必了……調轉馬頭繞開小村,我們馬上趕回袞州去見主公!」
幾個侍從面面相覷,怎麼這還沒到徐州逛逛的就要回去了?不過發令的人是「荀立」,他們跟著照做也就得了。
數匹快馬賓士在道上,「荀立」在馬上心道:「陸仁……我有種感覺,將要發生的事一切皆會如你所言。如果真的皆如你所言,你也別逃得太快了……不然我們會很難再見面的。」
馬鞭高高揚起,再用力揮下。
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