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二 第二十五回 獨木難支
明月當空,陸仁此刻正獨自一個人站在海馬號的船頭,一言不發的舉頭望月。許久過去,陸仁忽然很是鬱悶的嘆了口氣,跟著嘴裡也是不經大腦的輕吟道:「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山不厭高,水不……哎?我怎麼會忽然吟出這個來了?這個……」
身後有人噗哧輕笑,卻也令陸仁把將到嘴邊的話給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急轉回身,見是蔡琰抱著領披風站在那裡。
「文姬?都這麼晚了,你怎麼不睡啊?」
蔡琰把手中的披風披到了陸仁的身上,微笑著輕聲道:「今天白天在艙房裡睡了差不多一整天,這會兒自然會有些睡不著。現在已近中秋夜風漸冷,義浩你也注意點身體別惹了風寒。」
陸仁道:「哦,我知道了。哎對了,阿秀她們呢?還有那位孫大郡主。」
蔡琰笑道:「可能這就是不打不相識吧?孫郡主對秀妹很是佩服,在這船上用過晚飯後就纏著秀妹要與秀妹同榻而眠,秀妹拗不過她,只能應下。小蘭還是和平時一樣與貞妹睡在一起。」
陸仁有些無奈的拍拍腦門:「哪有這樣的郡主?居然跑到別人的船上來睡覺。幸好旁人都知道我夫人好幾個,有女客來自然就有女眷相陪,不然指不定得惹出什麼麻煩事來。老實說,這位孫大郡主我可著實有些惹不起呢!」
蔡琰低頭笑了笑再抬起頭來道:「不過我覺得有些奇怪,義浩你今天是怎麼了?平時你睡得晚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但我幾乎從未聽到過你會吟出詩句,剛才吟出的幾句還頗有些意境,回想一下還真是難得呢!如果你是突然間來了興緻想吟詩作賦,正好我可以陪陪你啊。」
陸仁尷尬一笑:「文姬你饒了我吧。論詩辭歌賦,我想我這輩子都不太可能趕得上你。就算是偶爾的吟出幾句自認是佳句的詩句,也實在不敢在你的面前班門弄斧。」話到這裡陸仁心中暗道:「更何況就剛才那幾句還是人老曹的呢!只不過他現在還沒吟出來而已。得,又被我一不小心搶了一回他的版權。」
蔡琰淡淡的笑了笑,站到了陸仁的身邊與陸仁並肩而立,一起舉頭望月,若有所思的道:「有時我靜下心來想想吧,感覺上蒼真的很會捉弄人。想我自幼隨家父書習琴,雖說中間也曾經歷過家父遭貶時的流離之苦,但卻一向都自視甚高。特別是到我年過二八,父親為我擇夫選婿的時候我自恃胸中才學,那真的可說是眼高於頂,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被我拒之於門外,而像你這樣幾乎是不通詩辭之人我會連看都不看一眼。可是沒想到在幾經磨難之後,我卻偏偏呆在了你這個不通詩辭之人的身邊,而且還對你……」說到這裡頓了頓,蔡琰才輕輕的搖了搖頭微笑道:「對你敬服不已。」
陸仁聞言搔頭乾笑道:「文姬,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取笑我?」
蔡琰又笑了笑:「既不是誇,也不是取笑,只是幾句心裡話而已。說真的,我覺得我真的應該感謝上蒼讓我呆在了你的身邊。一晃眼你我已夫妻數年,你我之間可能談不上恩愛,但彼此間卻能互敬互重,你又一直都很關心我,還把那麼珍貴的仙藥給了我一支,讓我有如重生了一般……我也已經經歷過不少的世事了,知道夫妻之間能夠如此已實屬難得,而你雖然不怎麼通詩辭,卻更是難得中的難得之人。」
陸仁楞了楞才遲疑著問道:「文姬,你繞來繞去的到底是想說什麼啊?」
蔡琰輕輕的搖了搖頭道:「你這人可說樣樣都好,可就有一處不好。」
陸仁乾笑道:「是說我不通詩辭嗎?」
蔡琰又搖了搖頭:「不,我早已明白在這亂世之中,什麼詩辭歌賦根本就沒有半點用處。我想說的,是你不管遇上了什麼事都總是自己一個人在苦苦的思索對策,總是想僅憑著一己之力硬扛下來。義浩,我承認你也算得上是多智之人,可是智者千慮也終有一失之時,你的肩膀就真的能硬扛下所有的重擔嗎?」
陸仁又楞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味來,有些無奈的向蔡琰搖頭道:「文姬你啊……你看出我心中有事直說就行了嘛,幹嘛要和我繞這麼多的彎?」
蔡琰道:「我知你正在謀划方略,而我也本不應過問,可是我真的怕你再這樣下去會有不堪重負、心智崩潰的那麼一天。義浩,你是碰上了什麼麻煩事,說給我聽聽好嗎?也許我能幫你出出主意。」
陸仁側目望了蔡琰許久,忽然重重的嘆了口氣道:「我有我的難處,也實在是既不該又不知如何對你們說起。罷了,文姬你心性沉穩,能分辯事情的輕重,一些事向你說起也無甚大礙。不管你能不能出上什麼主意,我也只當是找個貼心之人說說悶話,這樣心裡興許能好過上一些。」
蔡琰道:「那你說說吧。」
陸仁點了點頭,環視四周無人,這才向蔡琰低聲道:「上蒼弄人,我這次暫離襄陽來到柴桑,本意一是想躲開荊襄之地的權利之爭,二是驚聞有賊而親自壓陣,三是想藉此行看一看柴桑的時局如何,卻沒想到會掉進一個大坑裡面。」
蔡琰奇道:「大坑?」
陸仁點頭道:「不錯,我掉到大坑裡了。其實這次我急著帶你們一起登船離岸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早先便已經推算出江東孫氏將會在今年的秋收之後出兵越江攻打荊襄劉表。我如果沒有在這一仗打起來之前就把船團調離荊襄,那我與阿貞的這支船團就會因孫劉交兵而封鎖水道之故,至少得在荊襄停留半年以上。說實話,船隊在荊襄停留上半年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是大公子劉琦一事卻又令我不得不發船暫離……哎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都分不清哪樁在前、哪樁在後,反正是一樁樁、一件件的盤繞到一塊兒,就把我莫明其妙的盤到了柴桑。」
蔡琰道:「這只是事之前因,似乎也無甚不妥之處啊。」
陸仁擺了擺手道:「本來也是無甚不妥,只是我沒想到東吳軍兵調集的動作會這麼快!中秋還沒到,他們就已經準備攻打江夏,而且還是打算偷襲!今天我們的船團不是被江東水師包圍了嗎?這就是東吳為求事不外泄而在扣押往來的商船。我也是該死啊,怎麼就沒想過東吳會用偷襲的方法來進攻江夏呢?還以為東吳會依照尋常用兵的路數,大張旗鼓的進取江夏。」
蔡琰遲疑道:「這些事里有什麼關聯嗎?」
陸仁道:「當然有。在我看來東吳此番欲取江夏並非是為了擴張勢力,而是欲以武功來示其威勢,所以一意認定東吳會大張旗鼓的去攻打江夏。而彼若大張旗鼓,我這裡就自然會先收到訊息而早作提備,即便是船已在江中也可以不在柴桑停留,或另擇一處暫避其鋒或改道直接越柴桑而過。可東吳是準備偷襲,事先沒有半點的消息傳揚出來,這便使我誤以為東吳要攻打江夏的事還沒這麼快,稀里糊塗的就停靠在了柴桑。」
說到這裡陸仁頓了頓,重重的嘆了口氣才接著道:「失策啊!今天東吳水軍把我的船隊一圍我就猜出情況不妙。本來依我的本意是不想驚動到吳境中哪個核心人物的,文姬你也該記得去年我們在吳郡暫居時轟走了多少吳主孫權派來請我出仕之人,這回要是被吳境中的核心人物,特別是這個周公瑾!若是被他知道我身在柴桑,以他的為人肯定會想方設法的留我。他這一留再使船團行程一誤,那真不知道要耽誤多少時間、惹出多少麻煩。可是……」
說著又是一聲長嘆:「可是今天東吳水軍把我一圍時令我驚覺過來,知道我如果不親自出面再設計補救,船團會跟本就無法離開柴桑。思前想後,我唯有求見周郎並在對座獨談中點破東吳欲偷襲江夏一事,然後對他說彼若不扣我,我可能還什麼都不知道;彼若一扣則諸事我心中盡知,再以我陸氏船團在長江水道上聲名頗廣,他若不讓我馬上離開柴桑,就等於是在告訴荊襄東吳準備對其用兵一事,要挾他放我船團馬上離開柴桑順江而下。」
「……」蔡琰這時也差不多明白了過來,輕輕搖頭道:「那不用說了,你現在會這麼的苦悶,肯定是那周公瑾只是隨手就化解了你的暗中要挾,而且還回敬了你一下吧?」
陸仁一拍額頭:「是啊!這周公瑾到底是周公瑾,才智之銳令人不敢輕視。你知道嗎?他在聞訊之後,馬上就以仰慕之名前來拜訪於我,而且還特意帶上了他的夫人小喬。如此一來,在外人看來只會以為是周公瑾確實仰慕於我,為求與我一見而不得不派兵將我強行攔住。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來這麼一手難道說我還能強行發船離岸?說得難聽點,可能他還就等著我動手,因為我一動手,東吳水師就可以推說我心懷不軌,然後名正言順的把我們擒下。我的船團對付一下尋常**是易如反掌,可真要和東吳水軍去拼的話……」
蔡琰道:「那根本就是以卵擊石!義浩,你可不能犯這種傻啊!」
陸仁苦嘆道:「我知道啊!其實若只是被東吳強留一段時間可能都沒什麼關係,我現在真正擔心的是周瑜可能會出的后招!」
蔡琰驚道:「還有后招?」
陸仁點了點頭,懷抱起雙臂望向明月:「周公瑾此人對孫氏可謂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哎?」話一出口才想起來這句話本來應該是說諸葛亮的。
蔡琰當然不知道這個,只是追問道:「那又如何?」
陸仁甩了幾下頭,這才接著道:「大凡是胸有大志的諸候,對有用的人才一般都是同樣的心態,也就是那句『若不能得便當除』,必要時寧可背上害賢之名也不讓有能力的人才流到其他的諸候手上去,像當初老曹對我起了殺意也不正是如此嗎?今日的吳主孫權雖然年輕,卻也是一個雄心勃勃、欲成就一番大業之人,換句話說就是另一個曹孟德。而周公瑾與孫氏可說是異體同心,在對人才的態度上也是一樣的。能為東吳所用之人,他會無比的尊敬;若是不能為東吳所用之人,則會……」說到這裡陸仁突然間真的很想大吼一句:「怎麼豬哥的事又攤到我的頭上來了!?那那句『既生瑜,何生亮』要不要換成『既生瑜,何生仁』啊?」
蔡琰愕然驚道:「真想不到這裡面的事竟如此兇險……義浩,你沒有危言聳聽吧?」
陸仁用力搖頭:「你我夫妻數年,什麼時候見我在大事要事上亂開過玩笑?」
蔡琰道:「既如此,那這柴桑郡你可千萬不能久呆,時日稍久就只怕會為人所害。」
陸仁嘆道:「我知道啊!所以那時我是選擇呆在襄陽,雖有要在柴桑重立宗族之意,也是讓阿貞這趟回去夷州之後把子真調來,由他來代我在柴桑打理諸事。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當務之急是要設法趕快離開柴桑!」
「那不如你喬妝打扮一下,只帶三、五隨從,乘一葉小舟悄然離去?」
陸仁搖頭:「真要是那樣,那我們整個船團的人都死定了!不止我們船團的人,還有元直、廣元、甘興霸他們。我不可以扔下大家不管的!」還有一句話陸仁實在是不好說出來,那就是陸仁如果自己只帶著身邊的幾個人跑了,那基本上就是把徐庶、甘寧他們白送給了孫權,以後也就別想再有拉攏這些人的機會。
蔡琰道:「你不總說徐元直才智過人嗎?那你現在又為何不去找他商議一下?義浩,你一個人才智終歸有限,我一個婦道人家又實在是想不出什麼計策應對,你應該去找這些有才智之人幫你出謀畫策啊!」
陸仁心說我也想啊!可是這裡面實在是牽扯到了太多一時之間說不出口的「天機」,陸仁也真的是有些無可奈何。再說徐庶可能是會用心的幫陸仁,但陸仁和甘寧才剛剛認識,而且自己現在想有點什麼舉動就肯定要扯上甘寧,萬一甘寧要是有點別的什麼想法,那陸仁就真的會死無葬身之地了。
當然這些話陸仁說不出口,眼下也只能找些話出來搪塞一下:「他們終歸是客,與我的這些事又沒有任何的關係,我怎麼能去勞煩他們呢?應對好了固然是皆大歡喜,可萬一沒有應對好,那我豈不是把他們也拉下水與我陪葬了嗎?」
蔡琰沒有說話,到是門艙中有人慍怒道:「兄長此言也未免太顯見外了!」
「陸僕射以寧為何等人也?寧又豈是貪生怕死之人乎?」
「咦!?」陸仁驚而回頭,見船艙中走出三個人來,正是徐庶、甘寧、石韜!
「你、你們怎麼……」
徐庶沖陸仁一抱拳:「請兄長恕罪!庶夜起如廁,遙見兄長在船頭愁眉不展,知兄長必有心事,本欲上前相詢,卻又知以兄長為人斷然不肯將實情相告,故此冒昧的驚動了兄嫂,請兄嫂來問出兄長心事,我等則在艙中偷聽。」
陸仁楞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扭頭望向蔡琰:「文姬——!!」
蔡琰輕輕的搖了搖頭:「義浩,還是那句話,你的肩膀不可能把所有的重擔都硬挑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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