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決不手軟

第5章 決不手軟

雲開日明,雪停了,巳時的陽光不是正午當中,暖和的光線卻也能照進兩座高牆之間,越臨近正午,廊檐等直立物體的影子便越短。

賈琮腳下踱步,頭仰起來觀望,這兩座高牆之間的夾道,位於榮國府北邊,叫做南北寬夾道,再往北是鳳姐院,它的東北是李紈房,東南是三春的倒坐抱廈。多少女人,一生的大部分時光,將禁足在這樣的高牆之中,賈琮想,這就是一入侯門深似海么?

早間賈母遣散男性,賈琮向賈赦說要看看二姐姐,賈赦言談間對迎春頗不在乎,但他正喜兒子爭氣,點頭應允,自己坐轎回院,享樂去了。

賈迎春本是賈赦的庶女,按理應該住在賈赦院,由於賈母喜歡熱鬧,才把三春安排在一處,大事上由王夫人照看,實則是未亡人李紈提攜她們讀書、做針線。賈惜春更不是榮國府的人,她是東邊寧國府賈珍的胞妹。

一邊踱步,他一邊存了心思察看過往的僕人、丫頭、婆子、小廝,有跟他打招呼的,他也報以微笑並問候,一些奴才嘖嘖稱奇,琮爺真是轉性了?

約莫等了半盞茶,她們果然回來了,路經南北寬夾道,同行的還有薛寶釵,寶釵住在梨香院,挨近後門,就在夾道正北偏東一點。

「專門等我的?」賈迎春唇角顯笑,自己也不發覺,連日下來對這小弟喜愛增多,她輕步慢移,低眉睇眸,近午日光照耀身後牆垣,肌膚微汗,淺紅裙子配著灰牆、日照,宛若一幅工筆畫。

賈琮覺得此時很適合拿攝像機來一聲咔嚓:「有事想提醒姐姐,即便嬤嬤的身份比一般奴才尊貴,但凡事也有個度,有些話還是說出來好。」

「沒事,真沒事,你多心了。」賈迎春回頭張望,琮弟的話說得極小,剛過來的三女並未聽見,迎春心想:「他的心可真細,是不想使我難堪之故……可這麼點小事,不值得吵嚷。」

「你們姐弟倆說什麼悄悄話?說來我也聽聽。」賈惜春幾步插進二人之間的空地,目泛奇光,用手梳理兩隻小辮,瞧瞧賈迎春,又瞧瞧賈琮:「琮哥,你真的做了一個《南柯夢》嗎?我也想,要是能夢到菩薩講佛就好了。」

賈迎春連說沒什麼,賈探春與寶釵聯袂移來,探春的鵝蛋臉顯現羨慕之色:「琮弟那番話委實不錯,好男兒正該立志,我要是男兒身,我定像你一般攻讀四書,走出家門,建功立業了。」

賈琮搪塞幾句,轉身離開,寶釵含笑回了禮,賈探春眨眨修長睫毛:「他們這對姐弟倒是和睦,不像環弟和我……環弟與姨娘那副德性,我又能怎麼樣呢?我這裡臨淵羨魚,那裡便是自討苦吃了。」

……

倒坐抱廈的小屋,二樓只用作庫房,樓下隔開兩間,賈琮住裡間,石榴在外間隨身伺候,打開紗窗,對面是個小園子,窗明几淨,雪化的空氣沁人心脾,坪中的紅梅花敗了。

吹乾宣紙的墨跡,是臨摹的顏真卿書法,科考墨卷重在方正、清秀,王羲之的行書不合適,放下狼毫,在缽盂的清水中洗凈,賈琮臨窗沉思。

賈迎春是醒來后對他好的第一個人,自然要投桃報李,今天王嬤嬤能拿迎春的銀鐲子,明天就能拿金簪子,美其名曰是借,迎春又心軟懦弱。

以至於到紅樓中後期,王嬤嬤的兒媳婦,也就是住兒媳婦,偏袒王嬤嬤偷了「累金鳳」不說,還大喊她們倒貼銀子,真是豈有此理!

一粒米養恩人,一石米養仇人。

這種奴才,還用廢話么?

就算是賈琮有現代的相對平等的觀念,但這已經不是平等或者展示主子權威的問題,而是榮國府的確有一部分刁奴太過分了,賈探春當家時,吳新登家的也敢藐視探春。

孫福一直在門外當差,賈琮喊他進來:「府里的婆子、丫頭,你也應該認識幾個,幫我留意二姐姐那邊的境況,但有爭端,即刻回我,銀子不會少你的。」

孫福原想口頭應承,這位爺遭人看不起,他便不得勢,一聽會有銀子,連連保證,心想:「早間的傳言果然不錯,琮爺中了夢靨,開啟了靈光……」

西府雖大,熱鬧事卻是一陣風,沒多久就傳開了,孫福趨步進來,要幫他倒洗筆的髒水,賈琮拉住他伸手過來的袖子:「孫福,這是丫頭們的事,雖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有時候沒規矩也不行,我沒喊你,你就不要進來,你就在門外當差……待會帶我去書鋪逛逛。」

「是,是。」孫福一凜,羞愧地出去,不敢小瞧他了。

到屋前坪中打了會太極,豐兒、石榴回來,鴛鴦沒有來,自從賈琮生病,賈母也從不派人來問一聲。賈琮迎到屋裡端茶,豐兒問候幾句,暗暗納罕地走了。

石榴去端缽盂,左手禁不住疼,抖了一下,賈琮如何瞧不見,先叫她歇息坐下,去拉開她袖子一看,聯想她與平兒一起回來,就有了幾分猜測,一番冷靜盤問,石榴啜泣地述說經過,不敢隱瞞,琮爺這份冷靜也讓她害怕。

石榴原以為賈琮要發怒的,或許找大老爺告狀,不想賈琮沉吟一會兒,放輕聲音:「石榴,是我連累了你……想不到她這麼沉不住氣。」

「那……琮爺,那包過了藥性的人蔘葯末,要丟掉么?」石榴也跟著放輕聲音,偷偷瞧琮爺思索的神色,被璉奶奶威逼的惶恐漸漸消散,心道:「琮爺給我賠罪了,這是真的嗎?」

「嗯,丟掉吧。」想了想,大致的情況比較明朗了,原來的賈琮,去告狀也沒人信,況且他的丫頭無足輕重,王熙鳳這麼做,對她自己是沒有傷害的,然而……他也不是原來的賈琮了。

端起一杯清茶抿在口中,賈琮想道:「王熙鳳啊王熙鳳,在政老爺提問過後,我沒向誰趁機索要什麼,就是代表我沒有相爭之心,我走我的科場,你管你的家,爭閑氣沒意思……可到了這時,你想玩的話,我陪你玩個夠,就怕到時候你哭了……」

賈琮的眼睛定定地看著石榴,似乎在決定她的去留,石榴放下捲袖,忽然噗通一聲跪倒,緊緊抿住嘴唇,不辯解也不表忠心,賈琮扶她起來:「都說了不怪你,我看看你的傷,幫你敷藥……嗯,這幾日你在屋中養傷,不用做活……也別出去,我自有安排,銀錢還剩多少?」

「爺的梯己,還剩五兩……加三百錢。」石榴嬌憨地坐在腳踏上,抬頭一瞅,琮爺先是沉默不說話,後來說了一句「扎得好深」,石榴感覺也不怎麼疼了,不過琮爺的手,好冰冷……

……

去街巷書鋪買書回來,一本《時文精選》,一本《大順會典》、《大順律法》、《十三經註疏》,加一些筆墨紙硯,銀子去了二兩多,這回出府沒人阻攔、盤問,下人看賈琮的眼光,和先前有點不同,回來時已經是未時了。

粗略翻了史料,賈琮對這時空多了些了解,李白、杜甫、蘇軾、紅拂、蔡文姬、謝道韞這些名人都有,但畢竟是不同的時空,歷史一開始發生了一些改變,後來改變越來越大,明末沒有李自成、吳三桂這些人,總之亂糟糟的……當今國號大順,年號雍樂,很多東西和明、清有相同點。

紅樓夢本就亂糟糟的,京營節度使是唐朝官名,重小姑是清朝習俗,后四十回又有清朝官職俗稱,京城說是長安,鼓樓西大街、興隆街又是北京的街道。就算深究,他也不能做歷史先知者了,那就活下去,活下去是人的本能。

日子過了幾天,賈琮晨省昏定的禮節沒落下,元宵節很熱鬧,期間向父母請安,他提了要學習騎射、弓箭,賈家原本是軍功起家,賈赦一等將軍,賈珍三品威烈將軍,平時還會打獵,賈赦就說過幾天讓賈璉帶他到賈珍那裡學。讀書的事,先讓他到族學把四書讀通了,再覓八股名家指導,而後賈赦依舊與小老婆們喝酒、看戲、划拳,此間樂、不思蜀。

正月二十,春光明媚,賈琮把《論語》讀通了大半,這還是有前世的基礎在,不然不能這麼快,孫福步伐匆匆地來回:「琮爺,綉桔跟小的說了,王嬤嬤在二姑娘房裡起了爭執……」

司棋、綉桔、蓮花是迎春的丫頭,綉桔和孫福關係不錯,賈琮起身:「走,你跟我一起過去。」

孫福愣了一下,跟上琮爺,他是守門小廝,有主子傳喚,可以出入內宅的,賈琮又問:「那個趙國基盯到了來旺夫婦沒有?」

「暫時還沒有情況,爺要是肯花大錢,趙國基肯定會賣力氣。」孫福邊走邊答,心想:「琮爺也沒有多少錢哪……大太太又吝嗇……」

那個趙國基,是趙姨娘的兄長,住在外面寧榮街,偶爾會幫趙姨娘銷贓,銷贓的物品,自然是趙姨娘、彩雲從王夫人那裡偷來的東西,首飾、衣服、珍貴藥物什麼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孫福和趙國基也認識……

至於賈琮為什麼要盯來旺夫婦?來旺夫婦是幫王熙鳳放印子錢的,也就是高利貸……而官府對高利貸是有律法管理的,利息有所限制,更何況,不管賈家裡面怎麼亂,外面都是十分愛面子的……

這幾日石榴不出屋,王熙鳳那裡也暫時沒了反應,賈琮冷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決不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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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公子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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