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美哉可卿

第8章 美哉可卿

金碧輝煌,擺設考究,賈母的一間上房,老太太眯著眼睛躺在榻上,鴛鴦在左側,兩手各握一支美人拳,力量適中地敲打賈母的腿、背、肩,絮絮叨叨地說話,這美人拳是一種伺候人的器物,賈母被鴛鴦服侍得極為舒心,那麼多丫頭之中,唯有鴛鴦最合她心意。

「鴛鴦……你說王嬤嬤一事,是琮兒最先鬧起來的?也不是鬧……他們若是姐弟情深便好,要是人人都能這樣,家宅永寧了。」賈母隨意地說著,吃幾樣果品,眼神怔忡。

「是,老太太,闔府下人都知道了。」鴛鴦綻顏一笑,鵝蛋臉兩邊的雀斑舒展開來,瑕不掩瑜,心想:「老太太什麼都知道……卻什麼也不說……」

紅樓眾女子,有兩個鵝蛋臉,一個是賈探春,一個是鴛鴦,鵝蛋臉,標準的美人臉型。

「琮兒肯上進了,沒什麼不好的,這孩子聰明的地方,就是沒有相爭之心,那日元宵節,也不趁機討要物事……老了,老了,我是老眼昏花嘍!」賈母喃喃自語:「就一件事,《南柯夢》不吉利,不及寶玉的祥瑞,且是奴婢所生,往日行事難免卑劣一些……」

鴛鴦笑笑不說話,晚間王熙鳳進來請安,鴛鴦起立,把她斗篷輕輕摘下,王熙鳳才行禮,賈母笑道:「鴛鴦,鳳丫頭來了,快,快,取骨牌出來,咱們打,把她的梯己錢給打光了。」

鴛鴦果然取一副骨牌出來擺下,玩骨牌接龍,這種玩法極其簡單,不比麻將,一遍就會,比如天牌是兩個六點組合,虎頭是五六組合,虎頭的六點就可以接天牌的六點,以此類推……誰剩餘的點數大誰輸,非常簡單。

骨牌,是賈府上下日常的娛樂活動之一。

「哎呀,老祖宗,我可是一次都沒贏過,看,老祖宗的箱子都在向我招手嘍!」王熙鳳笑道,故意先出點數小的,讓賈母贏,哄她開心。

賈母很樂,鴛鴦跟著樂,王熙鳳趁機,以隨意的口氣提道:「老祖宗,我看琮兒很上進,大太太不像林妹妹一樣,念過什麼四書,教這些,也是巧媳婦做不出無米的炊來。我看,不如像寶玉一般,令琮兒搬出大老爺那院,挨近幾位妹妹,珠大嫂子也是有學識的,他年紀也不大,讓他們切磋、琢磨,互相砥勵,豈不是好?」

賈母手中的一張四六「紅頭十」剛放下去,忽然半空收住,板起臉色:「搬出來是可以的,不過只能上學后再搬,免得閑下來滋事,晚間放學回來也可修習詩書,白日上學,這樣穩妥些。」

「是,還是老祖宗疼愛孫子孫女,大太太、大老爺那兒,我自會去說。」王熙鳳笑吟吟地點頭,燭光斜映,照在她粉光艷脂的兩頰,極是嬌美。

賈母看看鴛鴦,笑道:「還是鳳丫頭賢惠、知禮、會辦事,想得如此周到,叫你幫你嬸子當家,最穩妥不過了,和東府那邊的秦氏一個樣。」

沒過幾天,不少下人都誇璉奶奶辦事周到、關愛小叔子、心地善良、溫柔賢惠。

……

賈琮得知此事之時,無任何特別反應,離上學還有幾天日子,這兩天他白天去寧國府會芳園練箭,晚上回來看《論語》和《孟子》,生活習慣很有規律,請安的禮節也沒廢。現在,他在幫石榴收拾東西。

不是因為擔心石榴玩無間道、雙面間諜什麼的,他的丫頭,他會儘力保護,而是他得知石榴母親患了重病,聽口氣是活不久了。且她母親只有她一個女兒,無人照顧,極為悲苦,石榴自是不忍,有心出府。

在一定程度上,賈府對待下人是相對寬容的,無可否認,襲人母親死時,准許她回家安葬,辦理後事,鴛鴦是因為父母遠在金陵,不曾去得。

但是,石榴是普普通通的一個丫頭,更何況是庶子賈琮的丫頭,遠遠不及襲人、鴛鴦等輩,因此拿這借口回,上面肯定不會允許的,所以,賈琮就說「石榴笨手笨腳,做事也不盡心」,邢夫人才批准,發還奴契,她本來是要收一筆銀子的,看在賈琮面上才作罷。

「石榴,你放心。」賈琮吐出了幾個字,小丫頭照顧他其實很盡心。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石榴覺得倍有力量,琮爺現在做事多於說話,還把剩餘的梯己錢交給她,她拒不接受,琮爺臉色就冷了下來,才頗覺複雜地接了,石榴跪下一拜:「琮爺,好歹主僕一場,我會記著這恩的,容許我拜上一拜。」

賈琮沒有拒絕她的一拜,現在的某些觀念在此不合時宜,他心想:「石榴也是性子軟弱的人,不像襲人有心機,留在這種家宅未必合適,去了外面,有我照看,應該更自由些……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丫頭啊,家境窘迫,在這笑貧不笑娼的年代,貧窮足以令人不好過,貧窮再加疾病,火上澆油,更是悲苦。」

孫福奉命抬行李,石榴家便在寧榮街東盡頭左拐第一家門面,也不算遠,孫福問:「那爺只能自個兒去東府會芳園了,小的來安放好行李再來找爺?對了,來旺夫婦那兒有了消息,分別是羅高才、陳百富、田有福三家的印子錢,收的利銀超了官府規定……」

「好。」賈琮答應一聲,並不是很在意,又道:「我前日寫的那本《笑林廣記》,晾乾了沒有?」

石榴甩起兩條小辮,大眼睛淚光點點,小手在唇角一抿:「我用碳爐烤乾了,墨汁沒散,連同那雙鹿皮靴,放在櫃里最高層。」

「嗯,該獎賞,你家裡完事了,我這本書賣的錢,分你一半。」賈琮笑道,石榴出去了也好,免得受災,大家庭里爾虞我詐的。邢夫人說過幾日安排他一個丫頭的,他習慣生活自理,不用人伺候也行,又想,他到書鋪問過掌柜,這時代沒有《笑林廣記》,這種古代笑話類書籍應該能賣不少錢,士大夫階層也需要消遣,不過古代沒有版權……

孫福撓了撓頭,想道:「琮爺寫的書還能賣錢?有一兩銀子么?石榴也挺可憐,不過琮爺對她挺好了……琮爺不喜歡說話,有時候說話也聽不懂,難道是我作為奴才的悟性下降了?」

……

處理完這件事,賈琮輕車熟路去寧國府會芳園練箭,他自然知曉王熙鳳沒安好心,但他不急,就像八股文需要破題、承題、起講、入手……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事情總需要一件一件地慢慢來,其實一切都在進行之中。

會芳園的天香樓、登仙閣、逗蜂軒三處,風景最美。

過幾年賈元春省親,寧國府會芳園與榮國府東大院合併,就是赫赫有名的大觀園。

天香樓前的一片桂花樹鬱鬱蔥蔥,是取宋之問的「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命名「天香樓」的,一帶空曠場地上,賈琮手中的箭,「嗖」的一聲,飄出幾丈外,忽然,箭桿如斷線的風箏,還沒到靶子,就輕飄飄落下來。

「哈哈哈……」正在飲宴的賈珍、賈璉、賈蓉笑出聲,他們在場地上披毛毯、宰豬羊,累了就坐下喝美酒、划拳賭博,很會享受。

「身體是弱了點,不過力氣增長了,十天前,弓都拉不開。」賈琮回頭解釋。

「確實,琮弟是大有長進了。」賈璉笑道,他對這個弟弟的改變沒有成見,但兩人關係也一般,不好,也不壞,賈璉、賈寶玉是榮國府高層默認的大房、二房繼承人,賈琮沒表現出爭鬥的心思,只是讀自己的詩書,私下裡變得隨和,賈璉就沒怎樣。

賈珍一捋鬍子:「也不能老抱頭讀四書五經,古聖賢還有禮、樂、射、御、書、數,合稱六藝,不過慢慢荒廢了,咱們功勛之家,真不該忘本。」

賈琮想笑,卻沒笑出來,單看外表、談話,賈璉、賈珍、賈蓉哪裡像敗家子?個個溫文爾雅,他卻知道賈璉喜歡亂搞,髒的臭的也要,比如多姑娘(又叫燈姑娘)、鮑二家的,尤二姐……賈蓉,亂搞兩個姨媽……賈珍,扒灰嘛……

不過,現代多少男人,對賈赦、賈珍之流痛批之時,其實是嘴裡一邊罵,心裡一邊羨慕的?大有人在……

他們怎樣,和賈琮暫時沒關係,他只是來鍛煉體魄的,如此堅持下去,身體漸漸會好起來,不值一提的小病,在古代也會要命的。

說了一些沒營養的話,賈琮也累得疲憊了,賈蓉道:「琮叔,不如到上房歇會兒?橫豎離掌燈還早,吃了飯再回去?」

賈赦院到賈母院都要坐一段時間轎子,榮國府到寧國府,就更遠了,此時已大汗淋漓,想了想,賈琮道:「也好,麻煩你了。」

「一家子,琮叔客氣什麼。」賈蓉領他往南出了垂花門,才到門口,便見到妻子秦可卿、丫頭瑞珠捧了貂皮裡子大氅,裊娜而來。

「怎麼回來了?我怕園子里冷,備了幾套外罩送過去。」秦可卿提起手中衣物,眸子微轉,剎那明了:「我曉得了,你自去吧,我帶琮叔過去。」

「好,母親那裡可有事?你的病好些了么?」賈蓉收了大氅,面色無悲無喜。

「都無事,不過小疼小病的,算什麼,我叫寶珠備了熱水,回來別忘了洗。剩餘的珍饈我自去處理,丟掉了不如分發下人的好。」秦可卿道。

賈蓉一個勁點頭,轉身離去,秦可卿在垂花門口徘徊良久,掛在樹梢的晚照斜射艷容,恰如她低頭婉轉的剪水秋瞳,遠山之眉有抹不去的輕愁,曼妙身姿下的牡丹馬面裙隨晚風輕拂,半晌才歉意道:「琮叔,這邊請。」

似乎是心不在焉。

賈琮跟上,心想:「按紅學泰斗周汝昌的《紅樓夢新證》,賈珍逼秦可卿屈服應該就在這兩年了,雖然也不忍見美人香消玉殞,但是……此事和我干係不大,秦可卿又身份未明,我是否要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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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公子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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