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幽骨

日暮。

「這無趣的世道。」

暮生聽著院外的哭聲，便已猜到發生了什麼，無非是一些人活著出去，死了才回來。

他這個庭院在這座城的東北角，離酒館並不遠，庭院很簡單，不過是一個前宅，一個後院，院中一顆青梅樹如今已是花開。

坐在後院的陰涼處，嗅著花香，聽著院落外老幼摻雜的哭聲，暮生合著眼睛盤坐在一個蒲團上，像是在養神，又像是在修鍊，他的身旁還立著一烏木劍匣。

「你今日來的有些晚了。」

忽然，他睜開了眼睛，只見另一側的陰影里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個無常鬼面，那鬼面是一張臉譜，哀，唇角下彎，眼角也是下彎，說不出的詭異。

他穿著一身異常寬大的白色衣袍，就好像是一個斗篷一樣，遮住了他的雙腳還有雙手，便是脖子也是被掩了打扮，遠遠看去就好像真的是一隻孤魂野鬼一樣。

「是啊，遇到了點事。」那鬼面身形虛幻非常，聲音更像是從四面八方湧來，一開口周遭皆是他的聲音。

暮生看著周圍無數鬼魅身影，也沒說是什麼，但他身旁的劍匣卻忽然震動不止。

「啵！」

一低悶的聲音下，就見那劍匣震動立止，一層無形的劍意瞬間好似漣漪般散開，將那些鬼影和聲音肅清一空。

那鬼面見此，面具后的雙眼滿是驚訝，旋即口中更是嘖嘖贊道。「嘖嘖嘖，你這把劍，越來越利了。」

而後就見一玉瓶憑空生出，飛到了暮生的身前。「這是你這月的丹藥。」

裡面，是凝氣丹，乃精純的靈氣所凝，純粹而凝練，只有到了金丹期的修士才能聚靈成丹，吞服之下，一顆可抵三日之功。

暮生看著懸浮在身前的玉瓶，伸出手接過，沒看，也沒言謝。

「你還是老樣子啊，冷冰冰的，連聲謝謝都不說。」

那鬼面無奈的開口，雖然他的裝扮怪異，但語氣卻很是隨性，而且聽聲音恐怕比暮生大不了多少。

這個，就是當初將暮生帶進無常宮的人，當年暮生見沿途兵匪作亂，手中劍上的血幾乎都沒幹過，最後卻是惹出來一個古怪老兵，那老兵鍊氣六層，對於那時的暮生來說絕對是一個高手。

交手之下，他雖是身藏劍意，卻也沒撐過七招，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卻被這傢伙所救。

他叫幽骨，幽冥的幽，白骨的骨。

那天他出現時，兩隻袍袖皆是被血水染紅，暮生只來得及看清人影，身旁的老兵便已倒下，天靈之上五個血洞冒著森然黑氣。

「外面怎麼樣了？」

暮生也沒接他的話，而是反問道。

幽骨身形一動便已坐到暮生身旁，屋內更是同時飛出一壇酒來，在空中便已自行起封，被一股氣機包裹，落到了幽骨的身前，壇中赤紅色的酒液頓時化作水箭落到他的口中。

「不怎麼樣，那帝墳可當真非同小可，以那龍脈死穴為墳，千萬年來，所積攢的死氣和屍氣簡直難以想象，若是破開其中上古神禁，到時死氣宣洩而出，恐怕整個趙國都要殉葬，盡化死國。」

幽骨喝著酒，他明白暮生話里的意思，兩人早已熟悉，很多事情不必多說。

「至於那煙山城，現在可真是熱鬧得很，已經變成了修行者的坊市，天材地寶，靈丹妙藥，術法靈器，都能找到。」

「我前兩天還看到有人在賣妖奴，其中那狐族女子，實在是……實在是……嘿嘿……」

他像是想到什麼，聲音變得極其猥瑣，竟然一時間找不到詞來形容，口中發著賤兮兮的笑。

「至於你說的那對兄妹，我倒是沒有找到，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就是進入某些宗門了。」

一邊笑著，一邊吞著酒，幽骨慢悠悠的說著。

「還有那個白衣，話說，你不會要找他比劍吧？」他磨蹭著下巴，瞥了眼沒有催促只是靜靜聽著的暮生，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

「那可是元嬰期的絕世劍修，天生劍骨，千年難遇的天驕。」幽骨的語調很賤，肆意調侃著。「再看看你，鍊氣七層。」

只是暮生聽著他的話仍是安靜異常，幽骨頓時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語氣不無沮喪。「還有那古舒，最是無情帝王家，兄弟幾人此刻因奪嫡而反目成仇，恐怕，都在等那趙王咽氣的那天。」

幽骨身形後仰半躺，就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托著，直直的如同門板，腳後跟著地，而那酒則是被他不停吸入口中。

「嗝！」

「聽說西邊出了個了不得的和尚，是這一代佛門的佛子，蓮花伴生，法名觀蟬，不到二十歲已是金丹後期，悟得阿羅漢佛果。」

暮生聞言慢慢轉過了視線，看著那悠哉悠哉的幽骨道。「我昨日見過一個和尚。」

他終於開口了，眼中若有所思。「那和尚雙足所過之處，有蓮生成，十息方枯，最後化虹而去……看其方向，應該是去了煙山城。」

幽骨聞言一愣。「他去你酒館了？」

暮生嗯了一聲。「吃了點剩菜，喝了點剩酒，雖然邋遢了點，但，修為很恐怖。」

「那應該就是他了。」

幽骨身形慢慢回正。「莫非，佛門要對那帝墳動手了？」他語氣滿是驚疑。「還有裡面那條上古龍鰍。」

幽骨來的無影，去的無蹤，自言自語的說著便已憑空消失。

院內又只剩暮生一人。

而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壇酒，暮生喃喃道。「看來，下次得把酒換個地方藏。」

旋即又合上了眼目，一股劍意瞬間自身體中生出，充斥在他每寸血肉和毛髮之中，靈力與其交織流轉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