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美嬋娟無意透案情
晚膳畢,天幕上掛出一鉤明媚的新月。宋慈吹滅了蠟燭,坐在臨窗的椅子上欣賞著寧謐的夜色,正待把一日來的顛驚疑亂驅趕一凈,有人輕輕敲了一下房門。一個侍婢端著茶盤推門而進時間,宋慈猛省,這不正是日間在碼頭上站立樓掌柜身邊的俊美女子么?卻原來她也是客店裡使喚的。
「小姐好生面善,今日在碼頭上認屍時像是見過。」
「哎喲,客官好眼力,樓掌柜吩咐店裡去兩個人算是屍者親屬,齊恆山在這鎮上並無親人哩。」
宋慈哦了一聲:「果不出吾所料,小姐看去便不是個粗使丫環。」
那女子嫣然一笑:「樓掌柜是我的遠房叔叔,我父母下世后便跟了過來。平時助嬸子只料理些家務,這兩日客店亂成一鍋粥,我也偶爾出來照應客人。像客官這樣身材凜凜、相貌堂堂有氣度的,奴家最是欽仰。」
宋慈發覺這女子不僅貌美,且伶機警,胸有城府。
「呵,小姐,冒昧問一聲你的姓名。」
「奴家名喚嬋娟,今年十八歲。」
「嬋娟小姐,你可認識適才從湯池沐浴出來的那位客人?他帶著幾個如狼似虎的隨從侍僕,似乎高人一等哩。」
「哦,客官指的莫非是杭州的上官大掌柜?大名喚作上官坤。他是我們店的常客,這中州鎮上有他的一處綢緞莊庫房。這次已住了半個多月了,樓下西廳一溜上等房全被他的一幫人包下。」
宋慈點頭頻頻,又轉了話題:「嬋娟小姐,聽樓掌柜說,帳房齊恆山潛逃時偷了他二十兩銀子,這事當真?」
嬋娟鄙夷地嗤了一聲,「樓掌柜他空口圖賴,信他不得。我這遠房叔叔為人精明刻薄,極是慳嗇,銅錢就是個命。從未吃過一文錢的虧,哪裡會有二十兩銀子讓人偷去。不瞞客官說,齊恆山為人忠厚,不會做賊。」
宋慈急問:「那他因何遭人殺害,聽說是在去鄰縣十里鋪的山路上。」
嬋娟皺眉道:「齊恆山身上並未帶有現銀,那強人為何偏偏要殺他性命呢?」
宋慈認真道:「我思量來,那歹人原指望他身上有錢,他是客店的帳房,哪能無錢?誰知半日搜不出銀子來,惱羞成怒便下了毒手。哦,嬋娟小姐像是與齊恆山熟悉。」
嬋娟臉上閃過一絲薄薄的紅暈:「客官猜的正是,一個店裡的營生,哪能不熟?我們又常去大富春江上釣魚捕蟹。他土生土長,又極好水性,這富春江上下三十里河道水灘他閉著眼睛都能數得出來,一條舢板在水上拔弄得如飛一樣……不過,我們雖是熟,卻並未有什麼其他,倘不是我也劃得一手好船,他才不理會我這個丫頭片子呢。再說,齊恆山他……告訴你也無妨,他早巳偷偷地看上了我那嬸子,每每神魂顛倒。」
「什麼?你嬸子,不就是樓掌柜的夫人么?」宋慈一驚,「那樓夫人年齡,可不小了。」
「是的,嬸子黃氏比齊恆山要大了六七歲,但她長得細嫩白肉,又沒生過孩子,故不甚見老。唉,齊恆山他其實也是單相思哩,我嬸子平日里穩重端莊,不苟言笑,其實心裡早有了人,並不理會齊恆山一片痴腸。半月前嬸子已隨人私奔了……」
「半月前就私奔了?哪個人是誰?」嬋娟心中又生起層層疑雲。
嬋娟搖了搖頭,臉上掛著神秘的微笑。
宋慈又道:「樓夫人這一出走,樓掌柜且不說,那齊恆山可也是當頭一棒,心中怕是痛苦異常。」
嬋娟不以為然哼了一聲,「他似乎並不怎麼掛在心上,前幾日我見他在帳台上算帳一面還哼著小曲哩,究竟是男子心滑,沒長性的。」
宋慈心申頓時明白了,樓黃氏和齊恆山已成功地將嬋娟瞞過了,也當然將樓旺盛瞞過了。他倆已商定,樓黃氏先走一步,等待齊恆山的到來。齊恆山身上盼的地圖不正用朱墨勾畫了從中州鎮到十里鋪的一線山路么?齊恆山也正是在去十里鋪的這條山路上被剪徑的歹人殺害的。目下樓黃氏必定還在十里鋪等著哩。他得趕緊將此情報告訴溫校尉,以便配合鄰縣查清其間細跡,看來齊恆山的死因並不簡單。
宋慈從沉思中醒來,發覺嬋娟正疑惑地看著自己,不覺尷尬,忙笑到:「嬋娟小姐自穩便,哪日有空暇還想邀你同我一起去富春江上釣魚哩。」
嬋娟大喜:「明日一早我就划船載你去,沿富春江上溯幾里地便有個鉤魚的好去處,喚作殘石礬。諸葛大夫,奴家這裡就告辭了。
嬋娟走後,宋慈滿意地撫須沉思,他只覺得自己有點被嬋娟的熱情和坦率弄糊塗了。她竟知道自己是「諸葛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