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龍珠

趙旭當然不可能就這麼把他老爹丟在家裡，自己跑回去上班。

無論如何，自己沒做到「常回家看看」，反而讓老爹舟車勞頓，大老遠跑過來看他，他如果不好好相陪，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這邊趙旭固執地幫著處理了肉腸，準備吃一頓難得的家鄉美味的時候，這座城市的另一邊，也有這麼一家人，在準備享受美食了。

…………………………

城北，磐龍居。

古色古香的院子里，一把太師椅上，坐著的老者假寐著，他的孫女正在乖巧地給他捶著肩膀。

白髮的老婦站在院子的正中央，在這天井裡顛鍋炒菜。

這大鐵鍋看上去能裝下一頭**豬，應該很重，但這老婦人卻如同舉著一根羽毛一樣，不像是在炒菜，反倒像是在扇動著一片枯葉，逗弄著清風。

旁邊的石桌上，已經擺好了幾盤菜了，這些菜的樣子看上去不怎麼驚艷，和普通家常菜沒什麼區別，可是聞起來，卻是香飄十里，門外的保鏢們一個個偷偷咽著口水。

「酉時已到，金烏返巢，萬炁歸宗。」一直假寐的老者淡淡說道。

那端著鍋的老婦人聞言，加快了手裡的動作，完成了手裡的菜品，接著開始做她今晚最後一道菜——那條金鯉。

「金鱗豈是池中物……可惜了。」老婦人撈起金鯉，看著那魚兒在這黃昏下靈動的魚目，微微嘆了口氣。

她從鍋灶旁拿起一隻小葫蘆，從葫蘆里倒出了一滴透明的液體進了魚嘴裡，然後，在鍋里倒了半鍋的水，將魚丟了進去。

「爺爺，劉姥姥煮魚怎麼不清理內臟和去魚鱗啊？」女孩問著自己的爺爺。

「呵呵，娜娜啊，這條金鯉全身都是寶，處處都是精華，浪費了太可惜了。」老者淡淡地笑著。

「那我不吃了，這樣煮的魚太噁心了！」慕容娜娜嘟著嘴道。

老者也不勸，只是含笑搖頭。

不多時，慕容娜娜就聞到一股異香撲鼻，一瞬間就把那一桌子菜的香味給蓋住了。

「好香呀！」她眼睛一亮：「咦？爺爺，劉姥姥明明沒有開火，那鍋里的魚怎麼這麼香？難道已經熟了？不應該啊。」

「呵呵，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老者說道。

慕容娜娜走上前去，往鍋里一瞧，頓時嚇了一條——那鍋里的水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一鍋金色的湯水，湯水裡有一條蛇一樣的東西在翻騰，離得近了，甚至還能聽到那條「蛇」在發出輕微的鳴叫聲。

「蛇」頭偶爾浮出水面，慕容娜娜看清了，這哪是什麼蛇啊？這蛇狀的動物頭頂著雙角，下頜長著嘗嘗的須子，分明是一條迷你的小金龍！

「啊！」慕容娜娜花容失色，「這……這是什麼？怎麼會？」

「大丫頭，別緊張，這小龍就是剛才的金鯉所化。」劉姥姥用一根特質的硃紅色長筷子在鍋里攪了幾下，那小龍老實了點，沉下去不動彈了，「你聽過鯉魚躍龍門的傳說吧？鯉魚跳過龍門，就化龍了，龍門已經沒了，這條鯉魚無法真的成龍了，無奈，老婆子我只能用東西把它催熟了而已。」

「什麼意思啊？劉姥姥你都在說什麼呀？神話故事么？」慕容娜娜兀自回不過神來：「你一定是在變魔術！哈哈，一定是這樣！」

「大丫頭，我可不敢對你撒謊，既然老爺子今天給你這好東西，就說有些事情，也該告訴你了。」劉姥姥說道。

「什麼事情？」慕容娜娜獃獃地看著停止了掙扎的小金龍，看到它身上的鱗片血肉開始融化，突然有些不忍。

她是個吃貨女生，平時很討厭網路上那些動物保護過頭了的「聖母婊」，那些人跑到動物屠宰場門口抗議，跑到餐廳后廚搗亂，不準人家殺雞宰羊，他們的口號是：「小雞那麼可愛，你們怎麼忍心吃它們？」

可是鬧過以後，這些聖母婊回到家裡，照樣是牛排漢堡往嘴裡塞，嘴上一套，背後一套，實在太噁心了。

慕容娜娜討厭這些人，她也絕不會苟同這些聖母婊的觀點，她喜歡吃各種美食，自然也包括各種肉食。

可是現在，她不知為何，開始心疼那條小龍了，一個聲音在不停的告訴她：「那不一樣，那不一樣，那條小龍，和那些人類飼養的牲畜不一樣！」

「劉姥姥……咱們不吃它好嗎？」看到小龍又劇烈掙紮起來，慕容娜娜抓住了老婦人的手臂搖晃著。

「大丫頭……」老婦人的雙目突然從平淡變得迷茫，要說出口的話也停下了，似乎慕容娜娜身上有什麼魔力，讓她無法拒絕對方的請求。

「天生萬物以養人。」老者的聲音不咸不淡地傳來，那老婦人聞言，雙目一清，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冷汗，似乎是被人從夢中驚醒了一般。

「大丫頭啊，這可是你爺爺給你開的小灶兒，別的孫輩可沒這福氣！」劉姥姥不敢看慕容娜娜的雙眼，無奈地勸道。

「爺爺……咱們放了它好么？」慕容娜娜轉身又去求老者，那老者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看了自己的孫女一眼，似乎想發作，但又捨不得孫女難過，只能嘆了口氣：

「娜娜啊，你如今早已成年，而且大學都畢業了，有些事情，是該知道了。」老者說道。

「六十多年了，我一直在搜羅天下奇物，除了那些普通的古董，還有更多的神異物件。」老者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拉著自己的孫女走到了鍋邊，那條小金龍已經完全融化了，那些湯水變得粘稠了一些，依稀可以看到，鍋底只剩下一顆淡藍色的珠子。

老婦人從鍋底將那珠子撈了起來，老者接過，這珠子大概雞蛋大小，天色漸晚之下，散發著淡淡地光華。

這光華並未持續太久，很快就收斂起來，表面也變成了暗紅色，像是長出了一層殼子一樣。

「此物，乃是『絳龍珠』，於三十二年前為我所得，我將它養在太一湖的湖心二十四年，它生出肉生，成了一條小魚，六年前我將它移到這磐龍居跟後面的人工小湖裡，直到今天。」老者解釋道，「此乃龍珠，不生不死，剛才化去的，不過是它的肉身而已，這鍋濃湯是為你準備的，你不必愧疚。」

慕容娜娜知道，「太一湖」，乃是華國，乃至全球最大的內陸湖，這湖水的面積，比西方大陸上的西德和東德共和國還要大。

她突然有些不寒而慄，也就是說，這「絳龍珠」就類似某個神奇動物的內核，它每過幾十年才能長成十來斤的鯉魚模樣，然後就會被人當做食物，殘忍地融化掉它的血肉，讓它變回龍珠，周而復始，永遠在生死輪迴！

這太痛苦了！比殺雞取卵還要殘忍一萬倍。

「爺爺……我……我不吃。」慕容娜娜覺得一向慈祥地爺爺的形象崩塌了。

「……」老者盯著慕容娜娜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看來我不該放你去學校讀什麼書，人都讀傻了。」

「大丫頭，乖，別惹你爺爺生氣！」劉姥姥在旁邊說道：「養了三十二年的東西，捨得直接給你吃，你爺爺這是多疼你啊？！你小叔求了你爺爺十年，到今天連聞這鍋湯的味道都聞不到，你生在福中，該惜福才是啊。」

「可是……我。」慕容娜娜心裡過不去那個坎兒。

「唉，傻丫頭，和你爸真像……」劉姥姥低聲嘆息道，「作為老東家的孫女，仁慈，是最不必要的東西啊。」

「你以為，你從小到大這麼順，是為什麼？」劉姥姥突然問道。

「……」慕容娜娜不知道該怎麼答，難道要說是因為自己非常刻苦努力，因為自己足夠優秀？

「從你很小的時候，老東家就送了那個項鏈給你，你也一直不離身，對吧？」劉姥姥問道。

「是啊，怎麼了？」慕容娜娜問道。

「從你戴上項鏈的那天開始，所有人都無法拒絕你的請求，對吧？」劉姥姥又問道。

「您什麼意思？」慕容娜娜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你想當班長，選班長的那天，全班同學都選你，而在那之前，同學和老師更看重你的同桌，對嗎？」劉姥姥問道。

「你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你爸媽感情不合，經常吵架，最後居然要鬧離婚，然後你在他們面前哭了一場，結果他們夫妻昏迷了半天，醒來后恩愛到如今，再也沒有吵過架，像童話故事裡的模範父母，對嗎？」

「你初中二年級的時候，羨慕人家可以去參加奧數比賽，可是你的數學成績很一般，數學老師和班主任都沒有把你列在參賽報名的名單里，但你就是很想參加，結果參賽的前一天，你的老師幫你擠掉了你們班的數學課代表，讓你接替了他的比賽機會，對嗎？」

「你高中一年級的時候，寒暑假都去了舞蹈班，在學校組織的舞蹈比賽里，你明明跳錯了很多拍子，卻依然獲得了優勝獎，對嗎？」

「你高二的時候……」

「你大一的時候，有男生追你，你不喜歡他，只是一個眼神，那男生就申請輟學，回老家娶了個農村姑娘，對嗎？」

「你大學畢業，想要在人家學術雜誌上發表文章，正好人家主編和團隊成員當時都在學校演講，你衝上去要人家簽名，並且當場投了稿，結果人家一回去，就讓你的論文發表了，對嗎？」

「你……」

「別……別說了！」慕容娜娜流著眼淚大喊道，「你別說了！」

她不是傻子，劉姥姥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從小到大，她那麼順利，她還以為是自己足夠優秀，她一直驕傲地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女，別人是看到她的努力和成績，才會對她一路開綠燈的。

誰知道，那全是她自以為是而已，那全是因為她脖子上戴著的那個詭異的項鏈而已！

就像這「絳龍珠」一般，誰知道這又是個什麼玩意兒？

【讓別人無法拒絕自己的意志】……么？

她的信念、信心、意志，在這一瞬間幾乎全線崩潰了！

「不！不是這樣的！」慕容娜娜突然想起了什麼，歇斯底里地大喊起來：「不是所有人都被我影響，有一個人絕對不受我影響，所以你說的都是謊話！哈哈！都是假的！」

是啊，這世上又有誰，被一瞬間否定掉自己所有的成就和驕傲，不會癲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