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著沈岑風關愛智障的眼神,沈瓊樓:「……」
兩人這邊才八卦完,那邊已經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說其沈念文來了,他也不好意思說自己現在除了自家人,一見雌性生物就腿軟,只好用三字經做著無聲地抗議。
魏朝風氣雖開放,但婚姻大事還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只不過沈家長輩不想逼他娶個不合心意的進來,既耽誤了他又耽誤了好人家的姑娘。
還是陳老爺子心疼外孫,笑著解圍:「我這回從陝地回來,帶了好些當地的土物,其中有樣黃桂稠酒最得我心意,也拿出幾桶來給親家嘗嘗。」
沈老夫人笑著應是,又抬手命人擺飯。
沈瓊樓上輩子就是陝地人,聽到黃桂稠酒雙眼發亮,轉眼一小壇酒端上來,乳白色的液體傾倒而出,緩緩入了青花纏枝的酒盞里,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逸散出來,讓人聞之欲醉。
她迫不及待地抿了口,口感香甜醇厚,既有桂花的甜香,又有酒的甘美,喝到肚子里整個人都暖和起來,比她上輩子在超市買的好喝多了。
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沈老夫人笑著留他們多住幾日,陳氏也幫著勸說,老兩口想了想,反正是親家家裡,女兒外孫都在,也沒什麼不自在的,便含笑應下了。
沈瓊樓比較尊老愛幼,和陳氏陪著外祖母說了許久的話才回來,寧氏本想留她睡的,還是陳氏笑攔了才作罷。
她又按著往日的慣例去了沈老夫人那裡說話,沈老夫人見她沒來本有些酸溜溜的,想著這沒良心的見了外祖母就忘了親祖母了,見她過來心裡這才鬆快些。
不過心裡舒坦,嘴上照舊還是要嫌的:「這麼晚了還來做什麼,我都要安置了。」
沈瓊樓好脾氣地笑了笑:「想您了。」
沈老夫人讓她坐下:「你外祖父外祖母好幾年沒見你了,你這幾日好好陪陪他們,還有你兩個表兄弟……」她遲疑片刻,還是道:「你是主家,要客氣招待著,不得再鬥氣使性。」
許御是她看走眼,這兩個是陳家子孫,大的大她兩歲,小的小她一歲,哪個都挺合適,有陳老爺子做榜樣,品行是再沒有不好的,是以沈老夫人難免動了些心思,而且瞧著她外祖父外祖母對她喜歡的樣子,倘若以後真能成事,有這兩人護著,日後在陳家也能順順噹噹的。
沈瓊樓難免用現代人的眼光看事,想著這身子才十四歲,壓根沒往親事那處想,老老實實地道:「那是自然,不光是我,大哥和二哥已經邀他們談詩論文了。」
沈老夫人見她沒懂自己的意思,忍不住翻了翻眼睛。
沈瓊樓低頭跟她說些閑話,沈老夫人瞧著孫女艷若春華的面龐靜靜出神,她說了半晌沒得到回應,下意識地抬頭瞧了眼沈老夫人。
她目光難得柔和下來,卸了往日冷硬的架子,抬手撫了撫沈瓊樓的臉:「你如今越發像你三姑姑了。」
沈老夫人神情有些恍惚,在燭光下竟顯出十分的蒼老疲憊,眼裡隱約沁出淚光,沈瓊樓瞧得心裡一驚,反手握住她的手:「祖母。」
沈老夫人這才回過神來,接過江嬤嬤遞來的絹子揩了揩眼角,悵然地嘆了聲:「當初你姑姑是京里數得著的美人,要不是沒有這般名聲,她後來也不會……」她微微一哽。
沈老夫人向來不是愛饒舌之人,但今天瞧見孫女又想起了早逝的愛女,便覺得心頭堵得慌,不吐不快。沈瓊樓又把她手握緊了些。
她頓了片刻,又用絹子掖了掖眼角:「你如今又生得這樣像她,我倒寧可你生的平庸些,也好過這般惹人眼。」
沈瓊樓覺出她指尖在輕顫,並不是恐懼,而是憤懣和哀痛的顫抖,她猶豫一下:「三姑姑……到底怎麼了?」
沈老夫人靠在丫鬟捧來的迎枕上,微闔著眼,神情疲累:「當初還是世子的魏王過年大宴的時候回京,不知怎麼就在宮宴上瞧中了她,又細細打聽了,再同桂兒接觸幾回,過了一個月便使人來提親……這樁親事,我和你祖父本來是不願的,宗室里錯綜複雜,是這世上最高的門第,而且世子總歸要到外地就藩,咱們這些至親幾年都見不著一面,便是出了什麼事兒咱們都不知道,也說不上話……」
她手指散亂地撥著念珠:「我們兩個老的當時便婉拒了,但魏王三翻四次過府懇求,桂兒雖然沒開口提,但人卻瘦了一圈,我們瞧著也心疼,再沒過幾日,聖上又有意賜婚下來,我們一合計,也只得允了……現在想想,縱算當初拼著違了皇上的意,讓桂兒傷心,我也斷斷不能同意這門婚事!」
她說著眼睛陡然睜開,一向平淡溫和的臉上露出深切的痛惜和恨意,讓沈瓊樓一驚,忙把她的手攥緊了。
「她嫁過去后沒兩年便傳來有孕的消息,我和你祖父高興壞了,忙忙地命人準備了補身子的葯,誰知道我們兩個才走到半路,魏王府那邊竟送來消息,桂兒和孩子……沒了!」
沈瓊樓一驚,沈老夫人聲音轉為嘶啞:「那時候已經是隆冬臘月,我和你祖父冒著大雪趕去魏王府,只看見了桂兒的屍首,肚子隆的老高,人卻瘦的脫了形,那魏王,那魏王……當初求娶的時候口口聲聲說要跟桂兒攜手白頭,一輩子只要她一個,可他身邊卻站了兩個側妃,零零碎碎七八個妾室,當初沒娶桂兒之前裝的也是孑然一身,可這才兩年的功夫,身邊竟繞了這麼多鶯鶯燕燕,這便是他的深情厚誼!我現在想想還覺得噁心!」
沈老夫人冷笑幾聲:「我們詰問他事情原委,他也只是推脫不慎小產,倒是裝了一副哀痛模樣,可是有個屁用!我們兩個老的傷心過了,又留在那裡小半年,終於查清了原委,是魏王身邊那個出身高門的側妃下的手,我們當時便帶著證據去魏王府要說法,沒想到那賤人居然懷了身孕,魏王轉臉又對著她深情厚誼,口口聲聲說她溫柔敦厚,絕不是那等歹毒之人,哈!我呸!」
沈瓊樓雖沒見過這位三姑姑,但兔死狐悲,對魏王人品也十分噁心,皺眉道:「難道便拿他們沒法子了嗎?」
沈老夫人面上滿是痛悔,怨恨深入骨髓:「若是桂兒嫁了尋常公府,我們就是拼著家業不要了也得為她討回公道,可是宗室嫡親,能有什麼法子?!我們總不能讓兒孫都拼了性命!別說當時你大伯已經戰死,祖父卸任,皇后當時還只是太子妃,總算把這三人都加上,皇家為著宗室體面,也不會把他和那賤人怎麼樣!」
沈瓊樓張了張嘴,一時無言,江嬤嬤也掖了掖眼淚,勸慰道:「您快別傷心了,桂姐兒那般貌美慧黠,就是天上的仙女轉世,現在沒準就在天上享福呢。」
「咱們家素來沒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桂兒少了那份心機,所以也……」沈老夫人喟嘆一聲,住了嘴,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龐,神色難得柔和下來:「你是咱們家這一輩唯一的女孩,我和你祖父有多疼桂兒,你爹和你娘就多疼你,你好好當差,等過幾年名聲好起來,咱們再尋一戶心疼你的好人家嫁了,一輩子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