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沈老夫人闔著眼靠在迎枕上:「當年老大才去世,志哥兒又還小,朝中上下多少人盯著這爵位,我也只得上書,把這爵位給了老二,她這麼些年……一直在怨我偏心,也怨二房奪了她兒子的位置。」
她頓了頓,「以她的本事,要是真存心要害二房不得翻身,只用引著三丫頭犯個潑天的大錯便得,這些年三丫頭小錯不斷,大錯卻沒有,是她下不了手罷了。」
她面上陡然顯出幾分老態來:「她對三丫頭是真盡了心,當年三丫頭屢屢犯錯,我就有心把她抱過來養,她嘴上雖然不說,人卻瘦的脫了形,憔悴的不能看,我這才作罷的。」
江嬤嬤不解道:「那大夫人又為何要……?」
「因為她不光有三丫頭,還有兒子!」她猛然睜開眼,眼裡有幾分冷意:「老二當時馬上就要返京,她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她說完又苦笑道:「老大媳婦……既可憐,又可恨。」
江嬤嬤嘆了聲:「大夫人這是何苦呢?」她默了片刻,又問道:「那二老爺那邊……您要不要去說?」
沈老夫人緩緩搖頭:「老二讓媳婦把三丫頭身邊的人送還回去,想必已經是覺察到了什麼,他既然什麼都沒說,只怕也是存了對兄長寡嫂的愧疚心思吧。至於三丫頭那裡……等她大些了再說,如今年輕衝動,保不齊鬧出個什麼來。」
她深深地呼出口氣:「只盼著老大媳婦在家廟能想開,不然……」她微閉了閉眼,再沒說下去。
沈瓊樓覺著自己非常苦逼,首先沈老太太跟她不對盤,跟她住在一處非常之憋悶,兩人簡直是相看兩生厭。其次她才知道太子是從卯時過三刻開始上課的,也就是早上七點四十五。
古代交通工具又不發達,她這個陪讀的從家到皇城將近一個時辰,也就是說,她五點就得起床上學——簡直考驗洪荒之力。
事實證明,她的洪荒之力存貨不多,被身邊的大丫鬟叫了三遍還沒起身,元芳同志無奈,只好轉身稟了身邊的嬤嬤,嬤嬤又去回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才不會像陳氏和邵氏那樣縱著她,直接指揮人掀棉被又開窗,讓她穿著單衣躺在床上。
沈瓊樓好夢正酣,夢裡還擼了把大天狗,沒留神就被活生生凍醒了,抱著膀子跳腳站起來罵道:「卧槽誰把空調開的這麼……」她看到了沈老夫人:「低……」
沈老夫人深深皺眉,幸好只當她是夢話:「渾說什麼呢,還不快來用早膳,小心再晚了飯都沒得吃。」
沈老夫人一中老年人都起這麼早,沈瓊樓也沒臉再躺著,幽怨地跟著她出了門。
第一回合,沈老夫人大獲全勝。
她臨走前遞了個裝滿金銀角的荷包給沈瓊樓,眉眼淡然地吩咐道:「你去宮裡要打點的地方怕是不少,別小氣了,該給的只管給,這點子賞銀咱們還出得起。」
哎,兒孫都是債啊!
沈瓊樓被沈老夫人叫醒的早,收拾打扮完出了院門,到東宮報道的時候時間還有富裕,到了教室凳子還沒坐熱,太子就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對她招了招手:「沈侍讀過來,給你瞧個好東西。」
這呼朋喚友看小電影的語氣把沈瓊樓雷了下,而且他最近正處於變聲期,聲音實在不敢恭維,她做了個牙酸的表情,湊過去狐疑地瞧了瞧,見太子手裡捧了個烏木的黑罐子,裡頭還有兩隻躍躍欲試的蟋蟀。
殷懷瑜摩拳擦掌:「我前天才命人逮到的,為著這個,東宮的地磚都快翻爛了,又千辛萬苦地瞞著詹事府的那起子人,你等等,我斗一發給你瞧瞧。」
沈瓊樓抱胸斜睨,冷眼旁觀,殷懷瑜用草簽撩撥幾下,那兩隻蟋蟀就跟吃瓜群眾似的,分開站在罐子兩邊,頗有種我就靜靜看你裝逼的意思。
殷懷瑜在表妹跟前下不來台,下了狠手戳了幾下,險些沒把裡頭的兩隻蟲兒戳個對穿。
沈瓊樓挺嫌棄的,另取了只草簽過來,在兩隻蟋蟀的長長觸鬚上撥弄幾下,兩隻立刻就跟前世的仇人似的撲到一起廝殺起來。
殷懷瑜詫異地看了過來:「你怎麼做到的?」
鬥蟋蟀是一個二世祖的基本修養,原身的別的沒有,吃喝玩樂的本事倒是不少。沈瓊樓淡定地道:「回殿下的話,原來在京里見有人斗過,自己瞧了兩眼就會了。」
殷懷瑜兩眼放光地看著她,像是見著美女的色狼,沈瓊樓給看得渾身起了一程毛栗子,忙不迭地轉移話題:「殿下,謝太傅馬上就要過來授課,讓他瞧見您玩這個,只怕又要訓斥了。」
當侍讀的職責可不是光陪太子讀書這麼簡單,還有敦促規勸的責任,她可不敢躥騰太子見天兒地搞這些個。
殷懷瑜怕三個太傅比怕他皇帝老子更甚,聞言長吁短嘆一陣,悶悶地撂下罐子回了座位。
給太子授課的三位太傅分別是謝北,李炳,陳懷遠,俱都是當世大儒,而且偌大教室就兩個學生,他倆想溜號都找不著機會。
謝太傅自己倒是學識淵博,可惜講課枯燥乏味,剩下的兩位講課倒是頗有意趣,也不光講書本子的內容和聖人言,還會講些為人處世的道理,說史的時候也鼓勵兩個學生髮散思維,想想這些歷史事件背後蘊含的深意——沈瓊樓聽的津津有味,殷懷瑜繼續摸魚。
沈瓊樓端正坐了一天,下學之後感覺身體被掏空,忙忙地辭謝了太子留飯的好意,直奔家裡去了。
沈老夫人已經備下晚飯,正等著沈瓊樓回來,先讓下人服侍她洗漱換衣裳,然後才道:「用過飯去給你爹娘請安,先坐下吧,今天課上的怎麼樣?」
沈瓊樓正用巾子擦著手,一邊回話道:「幾位太傅都是高才之人,課也講得好,就是謝太傅講課太愛之乎者也了,三句話不離『子曰』,而且還是早上的課,我把大腿都掐青了才沒睡過去,只是覺著太子可憐,這幾個月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沈老夫人道:「休得胡言,謝太傅在朝上素以剛直不阿著稱,為人難免古板不知變通了些,你好生聽著,不得懈怠了。」
她說完又低頭想了想:「明天讓下人給你準備些薄荷茶帶過去,你有事沒事抿一口,也能提神醒腦。」
沈瓊樓應了,忽然又想到個主意:「其實咱們可以多煮些薄荷,裡頭加些醒腦提神的冰片麝香什麼的,做成香餅帶過去,聞著那味道也能提神。不像茶水,喝多了老想去廁所。」
沈老夫人潑了盆冷水下來:「宮裡的東西都是有定數的,尤其是給貴人用的熏香等物,哪能由得你說用就用。」又敲她一下:「快用晚膳了,說什麼廁所不廁所的。」
沈瓊樓尷尬了,現代人的智慧在古代果然行不通啊,她正腦補要不要想法子做瓶風油精出來,下人已經挨著把飯菜端上桌了,雖然沈老夫人這裡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但一個古代人一個現代人也沒啥共同語言,她只能低頭默默扒飯。
吃完飯去了沈木和陳氏的那裡就熱鬧多了,陳氏心疼地一把把她摟在懷裡,把女兒的小胖臉摸了又摸:「樓兒怎麼瘦了這麼多?這些日子在你祖母那裡吃的睡的還好嗎?下人可還得用?床鋪夠不夠軟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