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太后淡然道:「既然太子聰慧,那學不好定然是旁人幫襯的不周到了,照我看,該賞的賞,該罰的罰,有什麼難辦的?」
陳皇后打著太極:「這就不好說了,得先問清楚了再論其他。」
太后隨意從她臉上瞧過去,也懶得多費口舌,起身被宮人簇擁著離開了。
陳皇后緩了會子,才抬手召沈瓊樓近前來,溫言問道:「你這幾日陪太子讀書勞累了,都學的怎麼樣?」
沈瓊樓垂手回話道:「回娘娘的話,幾位太傅講的很好,臣撂下課業這麼多年,總有些跟不上,最近正在努力補。」
陳皇后含笑道:「你是聰明孩子,再加上勤奮,想不學好都難。」她說完又沉吟片刻,問道:「可為何太子的課業……有些不盡如人意?」
事情怪就怪在這了,她也問了三位太傅,沈瓊樓這個侍讀做的確實盡心,可太子課業還是沒進步,她自認兒子絕不是個笨的,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其實要讓沈瓊樓看,殷懷瑜聰敏慧黠,人情世故也算練達,就是心思不在學習上,那誰能有什麼法子?
不過這話不好和陳皇后說,她想了想,委婉道:「殿下聰慧過人,只是學的時候不長,應當是還沒有進入狀態。」
陳皇后是聰明人,一聽就知道話中意思,皺眉道:「這孩子的心裡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她抬眼瞧了瞧沈瓊樓,招她近前幾步,語意切切:「你跟太子般大,這些日子也處的極好,他對你也器重,我的話他未必肯聽,但你卻是盡可以開口的。」
雖然太子學的好不好跟沈瓊樓不大,但殷懷瑜課業不行,她這個侍讀也常被人拿出來說嘴,便微微傾身,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來。
陳皇后微微笑了笑,隱晦地給她指了條明路:「太子性子最是要強,又極愛面子,所以尋常老與三皇子比較,哎,也是個孩子啊。」
沈瓊樓神色動了動,沉吟片刻,肅容行禮道:「多謝皇后提點。」
陳皇后見她神色便知道她懂了,心下欣慰,又跟她寒暄幾句,忽想到豫王方才的話,笑著道:「豫王素來得皇上看重,在宮裡說笑無忌,方才是與你玩笑呢,可別嚇著了。」
她可是很清楚京里有多少閨秀小姐暗自傾慕這位王爺的,要是因為豫王信口幾句話讓自己這侄女起了不該起的心思,那可真是罪過了,還是她先提點幾句吧。
沈瓊樓略蛋疼:「多謝娘娘關懷,臣知道王爺的意思,並沒有嚇著。」
陳皇后這才放下心來,含笑讓她退下。
沈瓊樓回來剛好到上課時間,卻瞧見殷懷瑜站在院子里奮筆疾書,額上被正午毒辣的太陽曬出了一層薄汗,旁邊幾個內侍急的跳腳,卻不敢過來勸著。
沈瓊樓還以為太子又出了什麼幺蛾子,過去問道:「殿下這是做什麼?雖然還是春天,但中午日頭也毒著呢,仔細晒傷了。」
殷懷瑜緊抿著唇,一言不發地低頭抄書,眉梢眼角透著股子倔強。
他身邊的幾個內侍都是從小伺候他到大的,心疼的不行,聽見沈瓊樓問話,趕忙道:「方才皇上來考校殿下功課,殿下有幾處沒應答及時,皇上便……便……」
他猶豫一瞬,瞧了眼太子,嘆口氣道「便罰太子在院里抄書,本來還想讓殿下跪著抄的,但好歹被德妃娘娘勸住了。」
沈瓊樓皺了皺眉,按說家醜不可外揚,更何況是太子了,罰抄書也就罷了,還在院子里抄,傳出去太子真是要顏面掃地了,而且這孩子愛面子,心裡指不定怎麼難堪呢。
她想到皇上當初也是這般在浴佛節宴上當眾給皇后難堪,忍不住搖了搖頭。
她也不多言語,轉身取了筆和紙,一言不發地站在殷懷瑜身邊陪著抄寫。
他有些詫異地看過來,沈瓊樓用筆飽蘸了墨水,提筆寫下歪歪扭扭的第一個字:「皇上考校殿下,殿下應答不及時,臣這個當侍讀的也有責任,該當一起受罰。」而且兩個人一起挨罰總比太子獨個兒挨罰傳出去能好點。
殷懷瑜眼眶微熱,低頭笑罵道:「這是你自找苦吃,回頭手腫了可別怨我。」
兩人抄的頭暈眼花,幸好下午李太傅來講課,見讓太子在院里罰抄實在不成體統,便請示了皇上才把兩人放進來。
在教室里一下午總算緩了過來,殷懷瑜正想去看場猴戲慰勞一下自己,就見沈瓊樓捧著書本子擋在他面前。
「臣有好些不懂的地方想請教殿下,還望殿下不吝賜教。」
對待老闆和老闆娘的兒子不能拎著領子逼他學,只好採用這種迂迴的法子了。
殷懷瑜沒想到她來問這個,讓他拉下臉來承認自己不會他可做不出,於是抬手摸了摸腦袋,急想著該怎麼搪塞過去。
沈瓊樓得了皇后的指點,捧著書本子就堵住了太子奔向玩樂的大路,見他怔在原地,慢吞吞地催他:「殿下若是不會……我就去找別人問問。」
太子課業不行闔宮上下就沒有不知道的,但這不代表他就樂意當他面說出來,更不樂意自己承認,聞言差點跳起來,劈手就奪過她手裡的大學:「小事兒而已,不就是一部大學嗎,誰不會了!」
他奪過來隨手翻了翻,沒好氣地道:「你哪裡不會了,我講給你聽。」
沈瓊樓指了指今天才講的頭篇:「『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這句,還有後面的這些,幾位太傅雖然講的通透,但臣根基淺薄,所以兩成都沒聽到。」
其實這也不全是虛言,畢竟她先天不足,已經算是輸在起跑線上了,聽課的時候大半都是雲里霧裡的。
殷懷瑜嫌棄她:「今天就講了這幾篇,你這大半都不會了,到底聽的是什麼?」
沈瓊樓心裡翻了個白眼,淡定道:「不比殿下天資聰穎。」她想了想又補了句:「臣回家之後父親每日必考校學問,若是有不對的地方,只怕要受家法。」
殷懷瑜本想著隨便講幾句對付過去,聞言也沒好意思讓她回家挨揍,抓了抓頭髮,命人把燈點上,板著臉咳了聲,操著公鴨嗓講的磕磕絆絆:「這個……『大學之道,在明明德』,這句話的意思……哦,對了,意思其實是點明《大學》的主意,大學的宗旨,就在於發揚光明正大的德行……」
這般講著講著,原本記不大請的知識點漸漸從腦海里浮現出來,雖然不甚明晰,但往後講了總算順暢不少。
兩人足足講了有一個時辰,到了傍晚才算講完,講的很疲勞,聽的更疲勞,匆匆收拾了書本就該幹嘛幹嘛去了。
接下來的幾個每天沈瓊樓都會留下來『請教功課』,殷懷瑜又拉不下臉來趕她走,更不好意思說自己也不會多少,但既然要給人家講題,自己肚子里總得有墨水吧,只好把已經神遊到九重天的心思收回來些,擱到課堂上好生聽講。
其實太子也不是沒有想偷懶的時候,每當他推脫推諉推辭的時候,沈瓊樓就心機地裝模作樣:「臣聽聞三皇子功課不錯,既然太子有事兒,那臣能否去問皇子殿下?聽說他也跟幾位太傅讀著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