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忘記設防的清葵
清葵長長吸得一口氣,張了嘴捂住喉嚨不住地咳嗽,一邊咳嗽,一邊貪婪地呼吸。
少年看著自己的手,墨眸里終於出現了疑惑。
「你——」他的唇角微抿。「你對我做了什麼?」
清葵直起身,輕蔑地瞧著他。「想殺我,沒那麼簡單。」
那雙奇眸又恢復成一潭死水,彷彿之前的動蕩光華都不過是一場幻境。
少年思索片刻,看她的眼神已多了些審視。「你竟然懂得操縱人心的邪術?」
「什麼邪術?」清葵朝後退了幾步,防止他再度「行兇」。「沒見識。這叫媚術,懂不懂?」
他盯著她的臉,似在思考。「媚術?」
「沒錯。」清葵抱著雙臂,防備地看他。「我可不止這些手段,要是還想殺我,你最好思量著些。」
少年垂了眼,默然側開了身。「你究竟是什麼人,到這兒來做什麼?」
「搞清楚,我們可不是自己來的。」清葵冷哼一聲。「是被你們給『請』來的。」
少年眸一轉,瞳仁微藍。「以你的本事,若你不願,他們哪兒『請』得動?」
「好吧。」清葵舒了一口氣。「我是無聊了,想到這兒來玩玩。誰想到碰到了你。」
「玩玩?」少年眉峰一動。「你以為我會信?」
「信不信隨便你。」清葵不耐地瞪他。「鄔天,我不過是無意看見你洗澡,就這樣你就要殺人?真是草菅人命。」
少年眉頭一皺。「我不叫鄔天。」
「那你叫什麼?」
他遲疑了一下子。「郁天。」
「你跟寨主不同姓?」
郁天自然而然地答道:「我隨娘親姓。」才說完這句,他立刻有些慍怒。「你又對我用媚術?」
清葵一呆。「沒有。」
郁天語塞,心頭襲上些許煩悶。明明是他在問她,怎麼變成他在回答了?
「好罷,郁天。」清葵認真地看他。「你幾歲了?」
「這與你無關。」
「很快就有關了。」清葵朝他試探地挪了挪。「為什麼要殺我?且不說你只不過是個小孩兒壓根兒就沒什麼看頭,就算有看頭那也是我比較吃虧,憑什麼還要我的命?」
「你很吵。」郁天轉過身去,在榻上坐下。
「好罷我不問了。」清葵又朝他挪了挪。「你還想殺我么?」
郁天瞟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清葵鬆了口氣,終於又挪到他身邊,在他對面坐下,自顧自地提起茶壺倒了杯茶喝起來。
郁天神色古怪地看她。「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哪個?」
「你的身份,目的。」
清葵放下手裡的茶杯。「我的身份跟你完全沒有關係,來這兒也完全沒有目的,純粹是陰錯陽差。當然了,你是不會信的。」
郁天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清葵終於忍無可忍。
「難道你這兒不是山寨是皇宮么?還是這兒藏了什麼寶貝?是個人就一定有目的,是不是想太多了點兒?!」
郁天轉開眼去。
「若被我現你有任何目的——」
「好了好了。」清葵擺擺手。「本來沒有,現在倒還真有了個目的。」
他墨眸寒。
「我的目的就是收了你這小屁孩兒!」她拍了拍桌子,朝他呲牙。
他一愕,猛地立起,背過身去。
「走吧。」
清葵一呆,沒反應過來。「呃?我可以走了?」
「難不成你還想留在這兒?」他的語氣有些古怪,像是勉強才維持的平靜冷然。
「好好,我走了。」清葵這才如夢初醒,卻見他背對著她的耳朵尖上染了一抹紅印。
咦?
還沒等她琢磨出什麼,他又開了口。這次算是正常了。
「你就睡在外間。」
「不是說我可以走了?」
「你是我的婢女,還想去哪兒?當然是在外間隨侍。在沒有確定你的身份之前,別想離開這兒。」
清葵癟癟嘴。「你攔不住我。」
「我是攔不住你,但山寨那麼多兄弟,攔住你姐姐還綽綽有餘。」
清葵狠狠地哼了一聲,奔向外間,啪地闔上門。
外間的小榻只得一人半寬,雖然清葵渾身裹了棉被,這山中夜涼卻依然不折不饒地鑽到被子里。
她睡不著。
翻來覆去想了許久,她忽然靈光一閃,從棉被裡跳出來,披上衣服便推開了裡間的門。
郁天正要就寢,中衣解了一半,驚愕地看著她撞門而入。
「你——你幹什麼?」
清葵順便賞了賞他的頸上那段風光,這才咳了咳。「對不住,我忘了要敲門。」
郁天沉著臉,於是這屋子裡的溫度又降了降。
「你究竟要做什麼?」
清葵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對了,剛剛我說要收你,是想收你為徒的意思,不是要收你做男寵,你可別多想。」
他冰眸一閃,好容易才剋制了上前掐住她喉嚨的衝動。
「收我為徒?你才多大,能教我什麼?」
「我今年正好十五,不過這不是重點。」清葵作凜然狀。「為人師只看本事,跟年齡有什麼關係?」
「你能教我什麼?」他不動聲色地把解到一半的中衣又給攏了回去,看得清葵頗有些遺憾。「媚術么?我可不需要。」
「媚術只是我所學之術中很小的一部分。」清葵頗有些驕傲。「我看你天分不錯,不如跟著我罷。除了媚術,我還能教你別的。」
「比如?」郁天挑眉。
「比如醫術,駐顏術,固元法,」清葵又往他身上某處瞥了瞥。「還有房中術。」
郁天皎潔如月的臉龐紅了又黑,黑了又青。
清葵頗自得地欣賞著,認為他這個樣子實在比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好了不少。
「出去。」
「呃?」
「給我出去!」郁天握緊了拳頭。
清葵很委屈。自己掏心掏肺的,他卻叫她出去。
其實也怪不得她,她來中原時間還不長,不懂得一個女兒家跟男人談論房中術,普遍會被視為引誘。雖然她很認真地在討論這門學術,雖然那男人還只是個小少年,但她的形象顯然已經跟女淫賊劃上了等號。
當然,就算她知道了,也不會在乎就是了。
她癟了癟嘴,從外面闔上房門,聽到裡頭幾下清脆的杯盞碎裂聲。
這小孩兒脾氣還真大。不學就不學唄,至於拿杯子出氣么?
她繼續躺回小榻上,把被子裹得緊緊的。大約是心情舒暢的緣故,很快便睡了去。
清葵醒來的時候,雙眼一睜便對上一把明晃晃的匕。
「又來?」
她很苦惱。
「你也真睡得著。」郁天緩緩收起了匕。「就不擔心我趁你睡著了下手?我就不信你睡著了還能用媚術。」
「我不是早說了,還有別的法子?」她白了他一眼。「你當我這麼傻?」
郁天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該起來了。你可是婢女,居然比主子還起得晚。」
「知道了。」她把手掌露出被子揮了揮。「你還不走?」
「我為何要走?」
她無辜純真地望著他。「我習慣了不穿衣裳睡覺。」
郁天一呆,手足無措的左右游移了視線,終於懊惱地轉身離開,用力地帶上了門。
清葵舒了口氣,閉上眼,在暖和的被子里拱了拱,心情卻有些煩亂。
其實她根本沒有做任何的防備,若郁天真要殺她,怕是早已得手。她一向自詡冷靜謹慎,怎麼會對一個之前還對自己痛下殺手的人失了戒心?
難道她下意識地還把他當做個孩子,覺得他不會出手么?
清葵最愛裹著棉被賴床,可這等煩亂來襲,讓她再也沒了賴床的興緻。
她懶懶地梳洗穿戴完畢,推開門已沒了那少年的蹤跡。這樣也好,她也不想再應付這個古怪的小孩兒,還是快些尋到丹君,跟她一同想辦法遛下山去才是正途。
前一夜她跟郁天回了房,而丹君依舊住在之前安置她們的那間屋子。然而清葵回到那間屋子時,丹君卻不在房裡。
她出門在旁邊尋了尋,仍舊不見丹君的影子,所幸碰上了裘大。
裘大見到她,眼睛一亮。
「清水,你怎麼在這兒?」他朝她後頭看看。「少主子呢?」
「不知道。」清葵搖搖頭。「我姐姐去了哪兒?」
「白水姑娘?」裘大指了指中寨的廚房,才反應過來她看不見。「剛剛我看見她在廚房那邊轉悠來著。我以為她餓了想尋些吃食,也沒打招呼。」
「快帶我去。」清葵如釋重負。「裘大哥。」
裘大聽了前頭這句正有點兒不爽快,又聞得後面這聲呼喚,頓時舒暢了不少。
「好,好。要不我帶著你過去?」
裘大向她伸手,想拉她的手臂。
清葵不露痕迹地閃身一躲。「裘大哥,不必麻煩。我能聽著你的腳步聲跟上。我雖有眼疾,卻也不是什麼都看不清。大哥請放心。」
裘大也不疑有他,點頭便在前面帶路。
走過幾間屋子,沿著長滿灌木的小路一直往前。
裘大一邊走著,一邊問她:「如何,我們少主子很不錯吧?可惜你看不見,少主子他的樣子長得可俊了!」
「是么?」清葵笑了一聲。「大哥,你也知道我看不見,俊不俊對我來說可沒區別。」
「可不光是俊。」裘大很有些獻寶的意思。「少主子不光長得俊,這腦子也靈光得很。那叫一個聰明。你別看他現在才十三,可比咱們所有人的腦子加起來都好使。咱們山寨裡頭的那些個機關,全是他設計的。」
「哦?」清葵倒真是沒想到。那些巧妙的機關,竟然是出自這個小孩兒的手中?
「沒想到吧?」裘大頗為得瑟,彷彿那聰明也有他的一份。「咱們這少主子,拿蕭先生的話來說,那就是『天縱奇才,絕世異骨』!」
清葵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裘大哥,照你這麼說,少主子他還真不一般。」
「那是自然。」裘大語重心長。「清水,難得少主子他瞧得上你,你可得好好伺候他,說不準以後成了他的妻妾,那可是天大的福氣。」
「是是是,我一定『好生』服侍他。」
裘大滿意地點點頭。
「裘大哥,那個蕭先生又是什麼來頭?聽上去好像很不簡單。」她裝作不經意地試探。
「蕭先生也是個奇人。一個月前,少主子遇上了狼群,被他給救了。」裘大是個實在人,說到此處還面露感激。「如今他做了少主子的師父,教他武功。」
清葵皺了皺眉。這麼說來,他也是個來歷不明的人物。這個蕭悔之安身於天塹寨里,果真只是為了教郁天武功?
「清水,那不是你姐姐?」裘大朝不遠處招了招手。「白水姑娘!你妹妹來看你了!」
果然是丹君。此刻她正與一名身形豐滿的廚娘說話,依然是標準的一臉茫然狀。聽見裘大的招呼她才注意到了清葵,趕緊走了過來。
「天,清——水,我終於找到你了!」
「你在找我?」清葵看她面色憔悴,心中已明了大半。「你該不會是迷路迷到這兒來的罷?」
丹君有些訕訕。「差不多。」
這時那位原本跟丹君說話的廚娘也走了過來,朝清葵一打量。「這就是你妹妹?」
「正是。」丹君沖她笑笑。「之前多謝你了。」
「哪裡的話。」廚娘擺擺手。「早知道你不認得路,我便一早帶你去了,也不會叫你繞了一圈又回了廚房。」
清葵有些頭痛,看樣子丹君迷路,還迷了不是一時半會兒。
裘大卻沖那廚娘恭恭敬敬地抱了拳行禮。「夫人。」
清葵和丹君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