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將心比心

秋楓多希望秋靈只是三分熱度，才會對風亦行萌生愛意，可是，感情這回事，似乎也不是持有三分熱度就可以如她這般板上釘釘抓住就不放的。

「哥，你答應了，你答應了！」

秋靈頓時喜笑顏開，眉飛色舞，心裡樂滋滋的。

她最在意的就是秋楓的感受了，只要秋楓答應了，她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以後與風亦行在一起，波折就會少許多。

秋楓沉寂了好一會兒，秋靈還是個孩子，有些話不對她明說，可能她這輩子都不會明白的。

他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告訴她。

她剛才無意中傷害了一個人的心，就是上官雲楓。

秋靈並非是無意，而是故意為之。

「妹妹，其實你雲楓大哥一直喜歡你，上次去人間，他悄悄幫你買了些禮物，就是要送給你的，可是你也知道他的性情和為人，他認為你還小，即使他心裡藏著一份情感，也想等你長大了些才對你說，可是你剛才無意中……」

「哥，我明白……我明白。」

秋靈的笑聲嘎然而止，她沉靜地對秋楓說道。

「你明白？你明白什麼？」秋楓反問道。

秋靈在房中踱步，心裡有些慚愧，她又何嘗不知她傷害了上官雲楓。

這事兒遲早都要解決，她的手指不停地繞著，顯示著心裡的異樣情緒。

秋楓一眼就看得出來，這丫頭緊張的時候，總是雙手合攏，兩隻食指不停地繞著，這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可能她自己全然不知。

「哥，沒有人會平白無故的關心一個人，雲楓大哥對我關心至極，我又何嘗沒有體會到。他對我的關心有時甚至超過了你，又何時這樣去關心過兩位姐姐？就算我面上不說，心裡也感受得到的。」

從小到大，幾百年來，只要是秋靈出了一點兒小事，只要是消息傳到了寧霞山，傳到上官雲楓耳中，他都會來傾凰山看看，就算平時無事，他也會時常到傾凰山來。

再加上知道了秋靈從小就身患怪病，他對秋靈表現出來的關心之情就更異於秋芸和秋月了。

「所以，你剛才是故意讓他進來，在他面前，親口對他說出那番話，對他說……你愛的是風亦行。」

這未免也太殘酷了，秋楓為上官雲楓嘆息著。

秋靈點了點頭：「嗯。哥，感情的事情勉強不來的，強扭的瓜不甜。以後雲楓大哥一定會遇到一個真心真意與他相伴一生的人，而那個人，不會是我，我也不會願意成為那個人。」

「至少，以後我們相見了，不會尷尬，至少，他什麼都沒有對我說過，至少，現在他雖然心痛，也是暫時的。」

「長痛不如短痛，我真的沒有他心目中想象的那麼完美無暇，我一無是處，配不上他。想必他心裡也已經有些會意了，不然，剛才不會匆匆離去，任誰都聽不下去剛才我說的那番話的，他是個深情之人，值得擁有更好的情感。」

秋靈心裡了若明鏡，上官雲楓是秋芸的，不是她的，他會是她的姐夫。

秋芸喜歡上官雲楓，而她對上官雲楓無感，更加不會做奪人所愛之事。

秋楓搖搖頭，他頓時覺得，秋靈所說的不正是她自己嗎？

強扭的瓜不甜，風亦行與她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靈兒，你又何必呢？風亦行都讓你遠離他了，他還算是有些自知之明，不想禍害你，你又何必自己往火坑裡跳呢？」

「哥……」

秋靈心中滿是坦然，她坐到秋楓的身旁，繼而言道：「對於感情，任何人都是會奮不顧身的，寧可飛蛾撲火，也不會坐以待斃！」

「不管最後結果會如何，至少曾全心全意付出過，若是遇到心中所愛，卻讓他擦肩而過，那生命還有什麼意義呢？」

「你……」

秋楓心中錯愕不已，她這番老生常談的模樣，與他印象中的她全然不符。

「這不像是你說出的話，妹妹，你和風亦行在魔界到底怎麼了？」

「沒怎麼呀，哥哥，你別多想了，總而言之，我是不會放棄他的，即使他不讓我去找他，即使往後的路再艱難，縱然只能遠遠望他一眼，我也心滿意足了，除了他，這輩子，我不會再愛別人了。」

秋靈斬釘截鐵地應道。

秋楓也對她束手無策，秋靈就像是當年的他一樣，愛得如此乾脆，如此盲目，如此死心眼，沒有給自己留任何餘地。

曾經，他也這麼愛過一個人，可是最終道不同不相為謀，相忘於天涯。

當年，他成了親，在秋靈還未出生之時，他和魔界女妖寧溪相愛，成親以後，夫妻倆相敬如賓，秋父和秋母也十分喜歡寧溪這個媳婦。

當初，寧溪自稱是靈界的雀妖，父母早亡，無依無靠，不過她天真浪漫，兩人在一起之後，漸漸的日久生情。

最終真相揭開的時候，對於秋楓來說，無疑是傷口上撒鹽，心痛的感覺直到今時今日，依舊沒有減少一絲半點。

他沒有對自己的幾個妹妹提起過這樁事，秋芸和秋月當時還很小，沒有什麼記性的，秋父和秋母飛升成仙之後，這件事情就枉若石沉大海般，消失了……也沒有人再去故意拾起那段記憶。

只有在秋楓一人的心裡，那段情感是無論如何也忘不掉的，刻骨銘心，難以磨滅。

他終日買醉，愁雲慘霧地過了好幾年，才漸漸好了一些，走出了那段陰霾。

寧溪是魔界中的萬年椿樹精安插在傾凰山的卧底，接近他，與他成親，都是為了尋找命中開啟凌霜劍封印的人。

當年，他發現寧溪有時會突然外出，不見人影，按理說，她一個人無依無靠的，就算是對靈界稀奇了一些，也不會長年累月的總是獨自一人往山下跑，而且還不讓他跟著。

他們做了十幾年的夫妻，一直恩愛如初。

秋楓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面對秋楓，寧溪總是不經意間神情恍惚，當年，他七百歲，寧溪的年紀與她不相上下，稚嫩的小臉上，似乎藏不住任何情緒。

寧溪為了避免他再生疑，於是，有時夜裡獨自外出，秋楓早就警覺到她有些不對勁，假寐騙取她離去，隨後緊隨其後，才發現了她是到魔界去向椿樹精復命。

他躲在暗處，親眼所見她跪在椿樹精腳下，稱椿樹精為姑姑。

寧溪回傾凰山之後，當晚，秋楓便與她對質，她坦誠了！

是他愛錯了人，他一心所愛之人一直在欺騙他，而他卻不甘願傷害她，還信了她的話，痴痴地以為她會如她所言，自此以後與魔界斷絕關係，不再為椿樹精效命。

後來，她消失了，他找不到她，她也沒有回來過。

一走就是五百年，杳無音訊。

他無法進入魔界，無法探聽到關於寧溪的消息，魔界的妖魔數不勝數，一隻雀妖罷了，又有誰會在意？

他也怕最後的結果是他無法接受的，無論是什麼結果，他都不能接受，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了五百年。

至少心裡的她，還是原來的模樣，不染一點兒塵埃……

他曾想過，若是她有一天突然出現了，站在他的面前，他該如何應對？又該說這什麼？

或者……她已經死了？

自己竟是一個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無能之輩，背叛魔界，下場都只有一個，就是死。

至於是何種死法，那就看風亦行的心情了。

若是心情好些，就將她扔進血池，化成濃血，溶於一片滾燙中，倒也乾脆，沒什麼痛苦，若是風亦行不悅，那麼，魔牢中，他用於折磨犯了過錯的妖魔們的刑法千奇百怪，數不勝數，秋楓雖未親眼所見，但是道聽途說就足以讓他毛骨悚然，對魔界望而生畏！

而且，風亦行似乎沒有一刻心情好過，千年如一日的沉著一張臉，令人畏懼。

想著想著，秋楓已經喝完了一壺酒，這是他一百多年前釀的，用傾凰山特有的集靈草和寧霞山的寧心花與五穀混合，釀製而成。佳釀入口，酒香醇厚，酒氣上頭，他腦中有些暈眩。

他回到吟觴宮已經許久了。

「我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又胡思亂想了。可是，我胡思亂想了千萬遍，想了無數種可能發生的事情，你終是沒有回來，我是個無能的人，或許你離開我，是對的……不……或許，你一開始就不該來到我的身邊。」

秋楓的眼眶濕潤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的心如同被捅了一個大窟窿，血流不止，而他就帶著這傷口，似是苟延殘喘一般，過了這須臾數百年。

多少個春夏秋冬，春露秋霜，如今物是人非，他睹物思人，朝思暮想，卻連最基本的事情都無法得到答案！

她到底還在不在這世上？

往事不堪回首，縱使他浮想聯翩，在回憶中過著日子，人前笑語，人後徒傷，也終究無濟於事。

那些年發生的一切，如同一場黃粱美夢般，夢醒時分，夢中人自會發現，不過是夢幻泡影，痴心妄想罷了。

孰是孰非不得而知，他有錯，但她也有錯。

說到底，都是身不由已之人，在芸芸眾生中，他們形單影隻，渺小不堪，不得不聽命於人，寄人籬下，這怨不得任何人。

「靈兒，將心比心，我沒有資格讓你放棄你心中所愛，只不過，赴湯蹈火，你可經受得住？」

秋楓暗自神傷，自言自語著，他昏昏欲睡，趴在桌上，眼睛無神地望著門外的方向。

吟觴宮的大門敞開著，徐徐晚風吹來，吹得屋子裡的酒氣四處蕩漾。

他像是一個泡在酒缸里不願醒來的人。

即使知道飲酒傷身，毫無用處，不過是讓身心皆苦罷了，但還是願意一醉，貪圖那一時半會兒的渾渾噩噩之感。

在秋靈面前時，他迫切地想讓秋靈以後向風亦行打聽寧溪的下落，不過，現在秋靈自己都處於十分尷尬的境地，和風亦行八字還沒一撇。

被風亦行盯上了，就是萬妖矚目的對象，自身難保，他又怎能將這種要求說出口？

這不等同於讓秋靈快些跳入火坑嗎？

這種事情，他是斷然做不得的，也想保持自己在妹妹心目中的印象，將自己心頭的傷疤揭開，讓她得知……

得知他有多麼無能嗎？

秋靈來到吟觴宮時，秋楓已經趴在桌旁睡著了，囈語中，他念著寧溪的名字。

夜裡有些涼，秋靈找了件長袍搭在秋楓身上。

「哥，以後，你會幸福的，寧溪會回到你的身邊的，你不會是一個人，她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們本就該在一處，卻錯過了這麼多年，我會將她帶到你的身邊，你們會幸福的。」

前世，她得知寧溪被椿樹精關在魔界的春雲洞中幾百年，也讓秋楓苦等了幾百年。

她這個哥哥，雖然表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但是，心裡心心念念的都是寧溪。

那個早已離開了他五百年的女子。

誰願意將自己心中所苦掛在嘴邊，使眾人皆知？

現在，能救贖秋楓和寧溪的，只有她和風亦行了。

秋靈心裡已經盤算好了接下來該如何做，她默默離開吟觴宮，隨手關上了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