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局
這片大地上的天,晴朗少雲,一望千里,山巒如聚,成峰成嶺,絕壁斷崖亦數不清。山谷中翠綠波濤,茂密斐然,草野之上萬木叢生,一根根幾乎拔地而起,直衝天際,不下數十丈之高,那還懸在天邊的斜陽,照在叢林野草間,映出點點斑駁。
然而此時,就在這斑駁之中,一條人影一閃而出,速度奇快,剝開樹叢,一張毫無血色的臉便顯露出來,卻是一個渾身狼狽的青年正御劍而飛,他看起來彷彿受了重創,打了個踉蹌,顧不得傷勢,手裡拿出兩張追風符,強吐一口精血在上,貼在腿上,快速變幻手訣,低吼一聲「叱」,整個人便化作血光,似乎和腳下的飛劍融為一體,以比之前更快兩倍不止的速度飛遁而去,方向是遠處的一座直指蒼天的高峰。
其後不一會兒,另一位白衣青年飛馳而至,青年腳下自成白雲,手中飛劍散發出耀眼的白芒。他望著腳下的血跡,稍有停足,冷峻的眼神透出一股寒光,「哼,夏師弟,你跑不了!」他掏出一枚傳信玉簡併一把捏碎,隨後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急馳而去。
時間一分一秒走得很快,殘陽依舊,在通天峰腳下一道血遁劃過,那受傷的青年來到此地。他緩了口氣,而其前方數十丈開外,恰有一名藍衣女子持劍開立。那女子嬌顏似水,很是清靈。
「師兄!」一見到青年她便面中帶喜飛奔過來,樣子甚為急切。
「師妹,快走!大師兄想要獨吞此次的寶物,他要殺了我!」受傷的青年眼見於此,幾乎同時喊出來這話,但他心裡驟生起一分不安。
就在青年也飛馳到他師妹身邊之際,變故橫生,女子突然祭出手裡的飛劍,藍光大作,以她築基大圓滿的法力完全加持上去,劍碎,但化作劍芒四面八方向青年掠射過去。近距離的每一道劍芒都蘊含了必殺一擊,青年始料不及,但他的反應極快,在女子出手的瞬間也便拿出一隻金環向前猛地一擲,頓時在劍芒貼身時一道金幕成型,接著劍芒全部打在金幕上,「哧」聲不斷,青年的臉色愈發蒼白無力。
「師妹,你要幹什麼?」
但他手裡的寶劍不停,劍勢行雲般散開,因為迎接他的是撲面而來的火雲,烈火當道。那女子早已拿出另一件法寶,卻是一把紙傘,傘開則四周天旋地轉,化作一片火海,隨即又變成冰柱,一柱柱捲成風暴掃向青年。
青年本就重傷,他的劍勢和法力每況而下,神色黯淡了許多,嘴角苦澀,被困在風暴中,似又千般不甘,大吼一聲:「為什麼?師妹你為什麼?」
那女子則絲毫不為所動,依舊全力催發紙傘,只有眼角流露出一絲不屑。
青年眼看支撐不住,噴出幾口鮮血,在風暴即將席捲自身時,他慘笑一聲,口吐一道精光,「噬!」頓時精神萎靡到極致,隨後血光衝破風暴,女子見此扔出三張攻擊玉符打在血光上,金光撞擊下青年虛弱之極的身影摔向山峰,落在斷崖上,他剛剛靠自爆了本命劍靈才得以從風暴中脫身。
然而,他落地后一秒卻感受到危機空前,當即閃過,下一息凌厲的劍虹劃破斷崖,在青年剛才落地之處炸響。
「哈哈,夏辰,這次我和方師妹聯手,你可以安心去了。」正是先前追殺他的大師兄趕來了,白衣長劍,立於上空,就像瞅著一隻蚱蜢一樣瞅著他,而那女子則立於其旁,看都不看地上青年,一臉漠視。
見此青年露出了慘白的笑容,看著滿身傷痕,他知道自己已耗盡法力,傷勢無法挽回,此次十死無生!
青年名夏辰,本身是金丹初期的修為,修道兩百年,為飛仙宗一名核心弟子,剛一突破便和其最親密的師妹前往宗門明志閣探領任務,為了替她找一味失傳的金陽丹,以便助純陰體質的她增加結丹的幾率。結果得知有一座千年歸墟的元嬰洞府,其內或許存在金陽丹丹方。
按照任務兇險程度,需要三位金丹期的弟子共同接手,最終按照方姓師妹的意見,夏辰找到金丹後期的大師兄陳白,三人這才勉強接下任務,前往那元嬰初期老怪坐化的洞府。
夏辰修鍊資質尚可,心性不差,在飛仙宗核心弟子中排在前列,又突破了金丹。而大師兄陳白則是公認的同輩領軍人物,無論修為和品德都為年輕弟子門稱讚,威望很高。
夏辰往日與陳白來往甚少,但也從未想到在洞府里對方會乘自己破解陣法時,突然暴起,以金丹後期的修為偷襲自己,而他自然重傷,拚死才逃了出來,至於此,更加未曾想過一百多年來相依自己的師妹居然會對自己出手。
想到這,他再次把凝滿血絲的眼眸投向依然漠視這一切的女子,悸痛、悔恨、無奈相交織,現在他已成必死之局,但心中還有滔天的憤慨!
「夏辰,把那東西交給我,留你個全屍,讓你死後入輪迴。」陳白繼續開口,他當然看得出夏辰再無威脅,何況他已在暗中布下手段,即使夏辰金丹自爆他也有十足把握全身而退。
「師妹你……到底為什麼?」夏辰全然不顧這些,只是獃獃地望向那女子,有些猙獰,他太想要一個答案。
「蠢貨!」陳白眼見他居然充耳不聞,目光更冷。「你也配得上方師妹?」又滿臉笑意看向身邊佳人。
「我恨你!自從你一百多年前從鄉村裡帶走我的那一刻我便開始恨你。」這方姓女子終於開口,如她語氣,眼色充滿惡毒。
「你騙我修仙卻不告知我以純陰修行的痛苦,你帶走我卻不讓我見爹娘最後一面……你成為我的師兄處處對我好只不過惦記我這特殊體質的元陰,讓我早日達到金丹好成全你,還讓我對你百依百順,哈哈哈哈!這麼多年,你以為我還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女嗎?」
這番話就像晴天霹靂一般敲打在夏辰心上。他突然回憶起來當年一幕幕:
他還是一名凝氣五層的修士,奉宗門之命下山帶走有修鍊資質的兒童。那次他運氣不佳,一連走過幾個村莊也未發現一個具備靈根的孩童。就在最後一戶人家……他最後帶回一位十三歲的少女,純樸水靈,純陰體質。
那年那時,「小姑娘,你真的決定跟我回宗門修仙嗎?」
「嗯,我想像你一樣在天上飛來飛去。」
「可是,修真一途無返途,道路艱難,你的體質,會更加痛苦。」
「我可以忍受,只要能讓我變得更強。」
「一旦邁上此路,從此了凡塵,你的父母親人從此不再,你可想好?」
「……我已經想好了,不後悔。」
於是少年悄然帶走了少女,沒有讓其父母知曉,只留下一封玉紙,斷凡塵。
後來,少年苦求他的師父收少女為徒,從此成他師妹,實則他答應要好好的保護她,因為她在他眼裡那麼的清純可人。她是純陰體質,修鍊速度快於常人但所受痛苦加倍,宗門裡同輩之間明爭暗鬥自是不少,邪惡血腥亦無常。
他便從最初開始細心教導少女,教導她修真界的定律與無情,但他對她最有情義,每遇險阻總挺身而出。
初修道時,他曾有一次冒著被重罰的危險,帶她偷偷下山去看望其雙親。往後日子裡馬賊進村,燒殺搶掠,她的父母不幸遇難,雖然修真者斬凡塵,事後知曉的他仍無比自責,想盡一切辦法寬慰她……
一百多年的光陰,歷練,他成為了金丹初期,她則修鍊至築基大圓滿,他和她看起來生死相依,她時刻也總依偎著他,在同門弟子眼裡兩人儼然是出入一雙人。
「是嗎?或許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借口,關鍵是你們的關係,你和大師兄的勾搭才決定要對付我!師妹,我從未騙過你,你卻騙得我好苦!」夏辰深深地看著她和陳白,強顏一笑。
夏辰一直以為她和他的心對彼此是一樣的,這點他從未懷疑過也沒有任何理由產生懷疑,可惜終究迥然不同。這或許就是修真界的殘忍,再美人心亦多變。
他不愚蠢,從一開始她提出和大師兄合作去探元嬰洞府,到如今的轉變,還有讓他心痛的……她此刻就倚靠在陳白身邊的默認,這些都證明了他一直被蒙在鼓裡!他們早已計劃好要他死。雖然他至此都不完全明白這是為什麼,難道真的僅僅因為這些。
「夏辰,將死之人不必想太多,方師妹恨你,而我遠比你更優秀,所以你該死。做為核心弟子,任何有一絲可能威脅到我陳白地位者也得死!」大師兄陳白說到此一臉狠意。
「如此說來,張師兄和李師兄之前意外身亡也是你動的手腳?」夏辰突然想起金丹中期的兩位師兄,在核心弟子中僅次於陳白的驕子,卻在前兩年紛紛隕落。
「不錯!你腦子很好使嘛,凡威脅我地位的人都得死,這就是我的原則,你也不例外。」陳白得意的說道,但他的眼光沒有一絲鬆懈,手裡的長劍依然待勢,始終死死地盯住夏辰。
「師妹,你都聽見了,這樣的品行,為什麼你居然會選擇他?你可以恨我,但不要相信這個偽君子!」夏辰幾乎是對女子嘶吼,他心已大亂。
而這換來的卻是陳白兩人的轟然大笑,以他們的定力簡直笑得不像個修士。
「夏辰啊夏辰,你修仙是不是越修越糊塗,居然說出品行這二字。我方季蘭至少還知道修真界弱肉強食的鐵則,一切強者為尊,大師兄就是我一心愛慕的強者,而你,從來不是!」。
「順便告訴你,那兩個核心弟子的死是我和大師兄一起謀划的,你明白了吧?」她更加肆無忌憚地嘲笑面如死灰的夏辰。又不時將身軀往陳白身上蹭兩下,惹得對方一把攬過她纖細的腰肢,換來「咯咯」的嬌吟軟語。
這些對於夏辰無疑是撕心裂肺的疼,他石化般的一動不動,真像個死人了。
「好了,你的遺言也講得差不多了,把那塊冥玉交出來!」陳白目光如電,劍鋒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