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東方玉，石見西
李辟塵笑：「好個猴頭，拜在了老君座下，如今卻還要向你師尊我來兜售丹藥嗎？」
石靈明嬉笑：「絕不敢的，只是......」
李辟塵搖頭，不待他說完，便道：「我已經知曉了，仙祖也知曉了。」
石靈明訕笑，老君的話是說，不能讓仙祖吃丹，但事實上么.....
「嗚呼，未曾想到，仙祖卻是你的一道大劫難啊。」
「這丹確實是吃不得。」
李辟塵對仙祖道：「吃了此丹，天下一切有情再與仙祖無關；吃了此丹，世間妄境皆破；吃了此丹，仙祖可以功行圓滿，捨棄世間，得道超脫。」
仙祖卻是冷笑：「若有這麼容易，老君為何不吃？」
李辟塵對石靈明道：「老君下界，不是說仙祖出，自有時機到么？你倒是急沖沖的，就把這丹，給送過來了？」
石靈明撓了撓頭，不免嘆道：「還請仙祖早作決定。」
「早做決定？」
仙祖大笑起來：「我還沒有在這人間玩夠，鬧夠，你就讓我早早離去嗎？」
石靈明搖頭：「不敢不敢。」
仙祖道：「那我便要去找老君分說分說！」
話語震震，九天顫顫，然而話音一落，仙祖舔了舔糖人：「不過要等我逛玩羅剎海市的。」
石靈明不免失笑。
仙祖道：「承蒙勾陳盛請，吃人嘴軟，我總該在這裡多呆一會。」
話語之中透露信息，原來這勾連諸天萬界神話的羅剎海市，居然是勾陳大帝所開的。
仙祖對石靈明道：「你那一劫，我必然赴約，但是這金丹，免了，讓那老兒拿回去吧。」
石靈明不語，斟酌了一會，忽然見那金丹自動飛起。
裡面傳來不知男女的聲音：「仙祖必然有回頭之日，屆時，金丹必然不能再為仙祖所奪，故是取是放，還請仙祖決斷。」
仙祖頓時大怒：「小小靈藥，敢在我面前說此狂言嗎！」
金丹道：「不敢忤逆仙祖威嚴，只是大老爺料定，仙祖會返。」
仙祖眼睛動了一下，道：「原來如此，看來有人要給我準備大禮！」
他笑了一聲，卻是頭也不回的從攤位上離開，石靈明對李辟塵道：「師尊，卻不知道我還有多久可從兜率宮中離去？」
李辟塵不答，只是微笑看他，石靈明嘆道：「可憐我先是甚麼金石人轉世，欠了老君因果，他把我投了丹爐，還了我原來本相，我卻要在兜率宮還他下界人情，天地可憐，既然是金石人願意下界，那便是教金石人去還，我是石靈明，又干我甚事情。」
李辟塵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下凡無盡歲月，輪轉不知幾許，卻還是未曾開光，這期間老君幫你遮掩甚多，歷十八萬九千六百三十四世......」
石靈明嚇了一跳，李辟塵卻是笑道：「胡亂扯話，你若要老君還你本相，倒也不難，等我送仙祖離去，便到兜率宮中，向你討要這一份自由來。」
石靈明頓時歡喜：「師父可要把我收入十方之內？」
李辟塵似乎不解：「你，如今身在十方之外，羅天坍為重重幻界，六世之前，羅天之外亦是羅天，不可明境，不可知境重重疊疊，猶如迷宮，如今羅天化為諸天萬界，舊世被我收起，如一方枷鎖山河，化在十方之內，你在十方之外的大逍遙不要，卻要去十方之內受那小逍遙么？」
石靈明頓時失笑：「師父又在騙我，十方之內，十方之外，有甚麼不同？師父說羅天已崩，但羅天真的崩了么？」
李辟塵啞然，石靈明道：「羅天從未曾崩，大三界也從沒有亂，何為羅天，師父少來誆我啦！」
何為羅天？
世間有三重極致，一為超離，二為超然，三為超脫。
不超離者，皆在羅天之內，故而羅天其實從未曾崩過。
崩的是羅天之形，是羅天之塵，是羅天之世，是羅天滄浪。
然而羅天之道，從未曾崩。
李辟塵失笑：「大善，大善，看來猴頭亦可明道。」
石靈明道：「師父，那猴子不過是我當年化身而已，何必一直拿來說話。」
石靈明又捏著那金丹，心中不免嘀咕起來，暗道老君說仙祖不可吞此丹，然仙祖本無吞丹意，但此丹卻又去慫恿，激將仙祖，老君這丹爐里燒的什麼邪火，他還真的猜不出來。
李辟塵看他，便拍他肩頭道：「老君使得這等下乘激法，實屬不智，但其實卻很有效果。」
「不智慧於心，大手段於有，你且看仙祖化入過去，屆時四百大衍，重重種種，皆如潮湧轟入心頭，我知這是誰的算計，不過是天罡祖師的手段罷了。」
石靈明瞪大眼睛：「嚇？天罡祖師？！」
未曾想到，原本以為應該是「壓軸」的天罡祖師，居然提前出手，那麼剩下的不過是泰皇與鎮元子，這兩個人，一個滅了心氣，一個喪了膽魄，但他二人卻又不能不對仙祖出手。
天罡祖師擅長心道，精通算計，但此番用的卻是陽謀。
李辟塵看向天空。
宙光之外，天罡祖師端坐於莫名之地，手中持一副竹簡，上書自起源石蓮起，直至第六世破滅之後一切種種！
石靈明大駭：「證道天尊便已是過去未來諸界唯一，怎麼可能會被過去的心氣所攻破，更遑論已是無盡永前的仙祖呢！」
李辟塵道：「答案在於四個字，亂天之經。」
石靈明目瞪口呆。
吞天大聖曾經憑藉亂天之經的殘音，從舊鄉的花圃中摘出了三塵花，九葉力真曾經憑藉亂天之經，創造了赤明大劫，導致天崩不復，萬聖盡死。
連神祖也查不到的經文來歷，說是亂天之經的時光早已成為一團漿糊，而與這經文並稱的兩大異器神兵，第二個便是龍紋赤鼎，也就是太平天尊曾經化龍為魔，篡改過去的那口大鼎。
李辟塵笑：「仙祖對戰亂天經，一定是很有趣的場景。」
石靈明卻是嚇得不輕：「師尊！這怎麼得了！祖師哪裡來的這等惡物！」
李辟塵笑而不語，石靈明卻是哭喪著臉：「不得了了！」
李辟塵搖了搖頭：「我要在這裡逛一逛了。」
仙祖在人群中逛著攤位，聽到了冥冥時光中的聲音，此時宙光之止解開，石靈明依舊是那個商賈模樣，而李辟塵則是不見了蹤影。
仙祖拿起一個彈弓，對著海市樓船的頂端便打了一發。
那一個小小頑皮彈，砰的一聲砸到了樓船頂上。
勾陳大帝端坐於無垠虛海，身邊有一枚木製彈丸呼嘯而過。
他目光冰冷，注視著海市內的仙祖，看了很久之後，忽然發出一聲極少見的嘆息。
「先賢啊！」
仙祖吐了口舌頭，做出鬼臉，隨後放聲大笑起來。
他轉過頭去，在羅剎海市內逛了個遍，轉悠著轉悠著，不知怎麼的，就到了呂子敬和那蒸汽艦長的前面。
艦長不認識這孩子，呂子敬卻是認得的，當即面色大變，隨後又是大喜，連忙道：「小仙人！你是那騎鯨的小仙人！」
仙祖帶著個木頭面具，兩隻清澈的眼睛眨了眨，他無視呂子敬，反倒是對蒸汽機很好奇。
「這是什麼東西？」
以仙祖無窮智慧，當然不難看出這個東西的結構，但他活了如此久遠，卻沒有見過這種東西。
這似乎是來自於太乙天尊那截斷的未來之後。
艦長失笑，便隨意演示了一下，蒸汽機轉動起來的時候會發出轟鳴聲，但這個只是一個小汽缸而已，於是這個東西，便引起了仙祖很大的興趣。
呂子敬有意討好仙人，便和那艦長攀談，正是他們之前在談論的交易事項，艦長把這模型給他，並且交給他技術與製作方法，而呂子敬則是要付出等額的黃金與珍寶。
仙祖看著那東西轉動，心中思量，鋼鐵與水，本是不想干之物，仙人法力，縱然是焚天煮海又有什麼不可，然而焚天煮海縱然壯觀，其中精妙卻遠不及這機械。
水與火遇到，化出的蒸汽，居然能驅動鋼鐵前行？
仙祖想了一些事情。
如果把一個世界比作鋼爐，水火在其中反覆顛倒淬鍊，碰撞出的力量，就像是陰陽相撞化為無窮混沌，每一個世界都是無窮混沌，那麼億萬萬塵沙海全部變成這般模樣的話......
咦，好像不小心點出了什麼黑科技？
李辟塵感覺到仙祖的念頭，頓時失笑起來。
怎麼，這是要向著仙武文明發展？但這手筆未免也過於嚇人了些。億萬萬諸天塵沙海，一粒沙塵便是一片天地人間，億萬萬諸天塵沙，多少人間化為動力源泉，那這是要弄什麼東西？
小小的腦子，承載著大大的念想。
李辟塵轉過頭，看到那個鮫人少女。
「你跟了我很久了，再次找到我，似乎有些不易。」
鮫人少女抿了抿嘴唇，禮見道：「鮫人國錦繡，拜見太乙天尊。」
李辟塵把玩著手裡精雕細琢的玉牌：「要問南華何在？」
鮫人少女的眼中有些期盼。
李辟塵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鮫人少女扯了下嘴角：「天尊....對我有成見嗎？」
李辟塵道：「我與你素未平生，只是和你父親有一面之交罷了，如何對你會有成見？」
鮫人少女道：「那您為何不告訴我南華究竟在何處？」
李辟塵道：「因為我確實不知道。」
鮫人少女卻笑了，笑著笑著眼睛里就有淚花。
「世間最強的天尊，居然來欺騙一個人間的女子嗎，您的氣量難道就這般渺小？」
李辟塵搖了搖頭，問道：「一隻蝴蝶，飛到了這片天地的某個角落，這片天地向上無限廣袤，向前無限遼遠，向下無限深邃.....任你有通天徹地之能，然天地之大，已然超出你的想象，試問，你怎麼去找這隻蝴蝶呢？」
鮫人少女倔強且帶著半絲哭腔：「通天徹地怕是不足以形容天尊吧！」
李辟塵搖了搖頭：「痴兒，那是一隻無拘束的蝴蝶，而你是一隻存活在水裡的魚，蝴蝶可以遨遊天地，乘風御氣，魚兒又怎麼離開水呢？」
「但你可以去五洋，去大海的深處，魚與蝴蝶，本就是道同路異，何必追求呢？」
李辟塵道：「縱然是世間絕頂，亦有不明之事，十方在我眉心，天地不入我眼，這人間熙熙攘攘，我自一笑樂之，那天上紛紛擾擾，也無人敢攪我清靜，但南華卻不在此列。」
鮫人少女抹去淚水：「我只是想要最後見他一面。」
李辟塵道：「我都無法見他，何況是你？」
她久久無言，最後未曾哭笑，只是沉默離去。
李辟塵看著她有些孤獨的背影，不免道：「有些東西，並不在你我可見之內，世間真相，層層疊疊，猶如畫幕，誰知道最下面的一層顏色是什麼？」
「必須要莫若以明，入進無止止境，至我恆無有，方知道之始終。」
李辟塵側過頭去，嘆息道：「南華之境，讓我琢磨難定，或許我已有答案，世間絕頂不可照見之處，無非世之真相，以及無名舊鄉。」
此時此刻，在羅剎海市之中，那艘石船忽然動了。
它開始隱匿，似乎預見到了什麼危險，同時發出了古怪的信號聲，伴隨著空寂孤獨的雜音。
勾陳大帝道：「仙祖玩的可還盡興？」
仙祖眯起眼睛。
羅剎海市的一切都開始化為虛坍，就像是從高維世界墜入低維，如同從三緯墜入二維，但是時空觀念不可能束縛住仙祖，但是這一切是個不好的預兆。
仙祖騰天而去，打破了這片桎梏，來到了一片空曠的「原野」。
他找不到太乙，但是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和他一模一樣的石童子就在不遠處，手裡捧著一份竹簡。
「天罡！」
仙祖冷聲，空曠的「原野」中，東方玉童子與西方石童子對面而坐。
「亂天之經，你敢拿這大逆不道的東西來對付我嗎？」
仙祖道：「且看你有甚麼手段，諸人之中，我最討厭的就是你。」
天罡童子不發一言，只是此時無窮無盡的光陰從他的身上流淌而過，隨後一種磅礴古大的氣息在逐漸醞釀迸發，直至如照水中鏡花一般！
頑石若未曾成玉？
天罡童子雙手捏印，此時身上顯化出的無量量光明，與仙祖一般無二！
過去未來，混淆一般，若世間天罡成仙祖？
他忽然一笑：「我要與您作一個賭。」
仙祖看他。
天罡童子道：「請這諸天神聖，萬千螻蟻，一併觀之，看看咱們誰才是真正的，仙道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