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馮爺,這是否還為時尚早了些?畢竟少爺回來還沒有多久,去鋪子里也就那麼幾次,其他時間都在修養,顧自己都來不及了,哪還有精力照顧生意?」

「是啊,少爺雖然天資聰慧,但凡事總要從頭學起,馮爺你還是再提點少爺些時日,等他能夠獨當一面時再說這些也不遲啊。」

「就是,這管理鋪子可不是兒戲,既然老爺當初將生意交給你打理就是對你的信任,也不急於這麼快就全交到少爺手上啊。」

「少爺的身體本來就不好,萬一過於操勞再出什麼狀況,您又不在,那我們不就真的群龍無首了。」

這樣的言論排山倒海而來,像一陣狂風吹在周連傅臉上,狠狠地在抽他的嘴巴,所有人似乎都不在意他這個坐在一邊的「少爺」,而只顧著表明自己的立場,為恐慢一步就要失去什麼似的。

卓海棠剛坐下沒多久,屁股就像燒著了一樣,只想站起來給這些人每人一巴掌,跟他們坐在一張桌子上哪裡是什麼抬舉,根本是對她的貶低嘛!她才不屑於跟這些虛偽的人坐在一起呢。

他們哪裡知道,這位「少爺」要不是因為馮慶豐的緣故才不會那麼「虛弱」,在他「養病」期間每天都在學習各種知識,把自己的腦袋當成個無底的桶一樣不斷地往裡面灌東西,如果他的身體真的出了狀況那也是因日夜苦讀給累出來的,跟他們這些只會巴結馮慶豐得點好處就滿足的傢伙比起來,他比這裡任何一個人都還要辛苦。

說得他好像個扶不起的阿斗,多麼地不可靠的樣子,其實誰才是為朱家拚命的那個人,是他們這些靠著朱家混飯吃的傢伙嗎?是這個看上去很不可靠,其實做事比誰都要認真,比誰都要善良的跟朱家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少爺」呀。

卓海棠越聽越氣,氣得桌下的手不住地哆嗦起來。

而馮慶豐表面不斷推辭,看似是在為周連傅說話,實際受用得都合不攏嘴了,他就是要讓周連傅親眼看到人心所向,這樣他才會徹底放棄跟他爭,乖乖在他手下做一個病弱的少爺,保他衣食無憂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一想到要不是這傢伙暗地搞鬼,朱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卓海棠氣火攻心就要爆發時,一隻大手在桌下輕輕覆在了她顫抖的手上,那手包裹住她的手,傳來一股安定的溫暖。

卓海棠全身的氣都被這隻大手吸走了似的,她獃獃地轉向周連傅,他還看著其他人一張張嘲諷的嘴臉,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感覺到她在看他時,覆在她手上的那隻大手又緊了緊。

剎那間,卓海棠自己也不懂了,為什麼她會這麼想大哭一場呢?

她忙低下頭,撫平自己的心緒,人也確實平靜多了。

在這場醜惡的戲劇中,她不再扮演那個氣極攻心的小丑,而是換了另一種心態,成了平靜地旁觀這場戲的一個觀眾。

一個人的心緒為什麼能夠轉換得如此之快?她知道她當場發飄會壞事,卻不意味著她能控制得住自己,而她不再暴躁,是因為在這些人滔滔不絕的惡言中,那隻手始終沒有放開她……

馮慶豐自從在上次聚會上表現出對卓海棠的照顧后,日後更是對她的關懷有增無減,開始是借著關心「朱品言」為理由找卓海棠問話,問的次數多了,就算沒什麼事也經常要找她聊上一聊,有什麼新奇的小東西在京城流行了,都不忘給朱景冉帶回來的同時也給卓海棠準備一份。

這樣的行為越發的露骨起來,而卓海棠似乎也並不抗拒,旁人總見她跟馮慶豐有說有笑,於是各種流言便俏無聲息地流傳開來,自然也就流入了周連傅的耳中。

周連傅在書房舉著本書裝模作樣地看著,但書本上的內容可是半個字都沒入了他的眼,反倒是院內傳來的下人竊竊私語的談話聲一字不落地入了他的耳。

內容無非是他早已聽膩的那些,比如馮慶豐又打賞了卓海棠什麼珍奇的東西,比如卓海棠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之類,其實這些話周連傅早就已經聽得煩了,但聽得煩了不代表就兆麻木。

他放棄一般地將書甩在桌子上,大力地拉開門,門外一個端著臉盆的丫頭和另一個丫頭同時噤聲,並反射性地縮了縮脖子,顯然沒想到他會在書房。

「太少爺。」兩人同時喚。

周連傅應了聲,問:「海棠哪去了?」

「海棠姐今兒個跟姑爺一塊上街去了。」那個端著臉盆的丫頭口快,剛說完就被另個丫頭捅了下,然後自知說錯話似地吐了吐舌頭。

「哪條街?」周連傅對這答案並沒什麼意外。

「回大少爺,就是城東大街,姑爺說今天天氣好,一早就叫著海棠姐出去了,還說少爺要是需要人就叫我們只管去找,一切以大少爺優先……」那丫頭越說聲音越小。

周連傅心中冷哼,馮慶豐這算是對他的體貼嗎?

「那個……需要我們去把海棠姐叫回來嗎?」另個丫頭小心問。

「不必,我有手有腳又不是癱瘓在床需要人看護,你們兩個倒真會偷懶,我看這盆里的水都要涼了。」

他說完,那小丫頭轉身尷尬地端著盆跑開了,另一個一見,也找了個理由連忙閃開。

周連傅腦中不自主地浮現出卓海棠陪在馮慶豐身邊的樣子,心中打定了主意。

半個時辰后,城東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馮慶豐腆著肚子邁著悠哉的步子,如逛自家後院,顯然心情十分的不錯,而在他身邊伺候著的則是同樣臉上掛著笑容的卓海棠。

只是在每個馮慶豐看不到的時候,卓海棠掛著笑的臉會擰著一個難看的鬼臉,沖著馮慶豐的後腦勺一哼。

「海棠啊,有你跟著就是方便,今天可真是辛苦你了。」馮慶豐笑道。

卓海棠神奇般地瞬間收起鬼臉,笑道:「姑爺客氣了,只怕海棠是越幫越忙。」

「哪的話,這一上午咱們可是收穫頗豐,買的東西我都很滿意,想必景冉也會很喜歡的,還是你們女人家懂女人家的心。」

「姑爺叫我幫著給小姐挑禮物是給海棠的面子,挑的好或不好,姑爺可別見笑,小姐嫁給姑爺真是幸福。」卓海棠默默鄙視了下說違心話的自己。

「嫁給我很幸福嗎?」馮豐慶挑眉,「如果買買東西就叫幸福的話,那海棠你也許比景冉還要幸福呢,因為你雖然沒嫁給我,但給她的東西我同樣要給你一份。」

「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了?這些東西都是你挑的,理應也有你的一份辛苦酬勞吧。」馮慶豐兀自笑了起來,問她道:「怎麼樣,姑爺我是個好人吧?」

卓海棠笑得越發違心,「姑爺,咱們已經逛了一上午了,東西也買的差不多,該回了。」

「急什麼,這才到哪,莫非你是還惦記著我那病兄長?」他說:「海棠啊,你也該放下自己這點身為下人的執著了,女人嘛,終究還是要尋找自己的歸宿的,朱品言自己都保不住,又能給得了你什麼?而我就不同了,你跟著我這幾天,得到的便比他這十幾年給你的還要多,你說是不是?」

「姑爺的打賞足夠海棠十輩子用了。」

馮慶豐賊笑,順勢往她這邊湊了湊,在擁擠的人群中與她肩並著肩曖味地說:「海棠啊,我對你的心意可不只是打賞而已,難道你還不懂嗎?」

卓海棠縮縮脖子試圖拉開彼此間的距離,眼光下意識地四處瞟,就讓她瞟到了路對面的衚衕口,一個一襲藍衣的男子正沉著個臉,雙眼冒火地盯著這裡。

卓海棠全身竄起一層雞皮疙瘩,想離馮慶豐遠點,幾乎是大跨步地從他身邊跳開。

馮慶豐倒沒在意,而是被路邊一家首飾店吸引了注意,拉著她就說:「走,給你添幾件首飾。」

「多謝姑爺抬愛。」卓海棠怕就被他這麼拉了進去,急忙忙甩開他說:「這首飾若是送給小姐,海棠自然盡心為老爺挑選,可既然是送給我的,那我自己挑不就一點驚喜也沒有了嗎?」

「哦?」馮慶豐挑眉,「這麼說,你是願意接受我的禮物了?」

卓海棠儘力擠出一個風情萬種的笑,馮慶豐一楞,隨也是哈哈大笑,「你們這些女人啊!好,那你等我一會,我親自去挑一件決不會讓你失望的禮物。」

好不容易送走了馮慶豐,卓海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竄去馬路對面,也閃進了那個小巷子,周連傅已經在那等她了。

「你怎麼跑這來了,讓馮慶豐看到了怎麼辦。」她緊張地責問。

而周連傅則對此很是不屑,「讓他看到了又怎麼樣,我是裝病人又不是裝殘疾人,我就說我也出來逛街有什麼問題了?」

「可這未免太巧了啊,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別弄出什麼事讓他多想的好。」

「哼,為了讓他不多想,就可以讓其他人隨意地猜忌揣測嗎?」看卓海棠很不想見到他的樣子,周連傅的臉更冷了,「你知道府里的人都在怎麼說你嗎?」

卓海棠翻了個白眼,「他們怎麼說是他們的事,這不也是意料之中的嗎?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馮慶豐有意接近我肯定是有目的,我必須抓住這點順藤摸瓜,才能弄清楚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你當時也表示了同意啊,至於其他人的閑言碎語,與之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周連傅更為她滿不在乎的態度弄得十分煩躁,他鬱悶地也在問自己,他的生氣點在什麼地方?

沒錯,自那次聚會以來,馮慶豐對她的討好是有目共睹的,這其中必有什麼因由,為此卓海棠假意迎合實則試探,這也沒什麼錯,但是,他沒料到她的「試探」會這麼過頭啊,閑得著形影不離地試探嗎?

所以就算心中明知她在做的事情是為了什麼,朱家對她而言是很重要的,她覺得可以為了查這件事做出一些忍耐,甚至為此毀掉自己的名譽也不以為意,他也沒權利阻止她。

可是一旦聽到那些流言蜚語,想到她跟馮慶豐在一起的樣子,他就是放心不下。

「也許他對你的親近並沒有什麼其他目的,只是為了想親近你呢?」他以氣惱的口氣掩飾自己心中真實的擔憂。

「什麼?」卓海棠像是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你是說馮慶豐真的看上我了?怎麼可能!我論才、論貌、論性格、論身價,哪樣比過小姐了?要不是他想透過我了解些什麼,又怎麼會這樣露骨地接近我?你的擔憂也未免太不切實際了吧。」

「你怎麼知道自己比不過景冉,也許就是有人獨中意你這樣的呢?」

卓海棠終於沒忍住大笑了起來,並且很輕柔地拍了拍周連傅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樣無奈地笑道,。「好啦好啦,你就不要瞎擔心了,就算真的有人獨中意我這樣的,那個人也不會是馮慶豐,我知道該怎麼做的,再說就算他中意我,我也不可能中意他呀。」

「真的?」只因她的一句保證,周連傅把一肚子的擔心都吞了回去,本來覺得有好多話想跟她說,急到等不及必須親自跑來找她,可一見了她,見那笑容還是他所熟知的,聽到她的聲音,他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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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娘子的枕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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