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稻草人,繡花鞋
我有一個瘋娘,是爹花三千塊錢買來的。
我老家在東北偏北,一個叫小磨村的貧困山村,男多女少,很多村民娶不上媳婦兒,買媳婦兒成了常態,甚至幾個男人共用一個女人。女人在我們那兒就是商品,沒地位,更何況娘還是一瘋女人。
打我記事起,娘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整天起早貪黑的幹活,只能吃剩飯,還不準上桌,我那酒鬼父親還經常打罵我娘,我娘傻,打她也不哭,只會沖我嘿嘿傻笑。
在我稍大一些的時候,我那向來沉默的娘忽然爆發了,在爹醉酒後折磨她的時候,她竟然咬掉了爹的命根子。
我爹死的很慘,村裡郎中用了兩捧香爐灰都沒給我爹止住血。
奶奶氣瘋了,把我娘拴在門框上用鞋底抽,用腳踹,還用木炭燙我娘,可我娘就是一聲不吭,只是一邊掉淚一邊裂滿是血的嘴沖我笑,那模樣很詭異。
我當時被爹的死嚇傻了,也不知道護著我娘,只是在旁邊傻乎乎的看著。
娘被奶奶拴住,打了一個生死結,除非用快刀斬斷,否則沒人能解開這死疙瘩。
娘在爹的靈堂前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三天之後,我娘都虛的跪不住了,躺在地上吊著最後一口氣,也沒人去管。
最後出殯的時候,奶奶把我娘也拉去了爹的墳,用一根桃木樁把拴娘的繩子釘在了爹的棺材上,棺材也沒埋。
娘當時已經進氣少出氣多了,連動彈一下的力氣都沒有,可她還是咧著嘴角笑,沒人知道她在笑什麼。
村裡人都說,奶奶是要讓我娘給我爹陪葬,等娘明天死了之後,就把我娘扔棺材里,跟我爹一塊埋了。
我自然不想我娘死,娘是最疼我的人了,我想救娘,可奶奶讓人攔著我,我根本沒法救。
第二天一大早,奶奶就叫了村裡幾個壯漢去給我娘收屍,我也去了,我想送娘最後一程。
可到了墳場,所有人都傻眼了:娘竟然在爹的棺材上「上吊」了。
原本拴在娘腳脖子上的繩子,此刻卻緊緊勒在娘的嘴裡。娘的嘴被勒的張開,嘴裡塞滿了墳頭土,舌頭耷拉出來很長,眼珠子瞪得很大,吊著白眼,儼然一副弔死鬼模樣。
她的頭髮以及衣服凌亂不堪,鞋子也不見了,看著像是被人凌辱過,很狼狽。
不知道為什麼,村民都很害怕我娘,都驚恐的倒退了兩步,嘴裡還竊竊私語著。
我聽他們好像說娘這種死法叫「媒婆印」,娘是想害死我們全家之類的話。
媒婆印什麼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娘這樣很可憐,眼淚頓時就落下來了。
奶奶此刻卻是忽然暴跳如雷,大聲咒罵起來:「瘋婆子,你他娘的死了還不安生,還想整這媒婆印害我們全家,我跟你沒完。」
我當時滿腦子疑惑,這媒婆印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娘怎麼可能想害我?我一直是娘的命根子啊。
我覺得奶奶肯定誤會娘了,想跟奶奶解釋。
可這時奶奶卻已經衝上去,要打我娘的屍體出氣。
村民立即攔住了我奶奶,七嘴八舌的勸起奶奶來。
「栓柱他奶,我看這不像素雲(我娘)要害你們,這是有人在暗地裡搗鬼啊。」
「是啊,素雲都餓了四天四夜,連爬的力氣都沒了,咋可能解開腳脖子上的生死結,自個兒吊到棺材上,整出這媒婆印呢。」
「我看啊,倒不如把素雲好好安葬了,好香供奉起,好話說著,讓她怨氣消了,沒準這媒婆印就自個兒破了」
不過我奶奶哪兒肯聽?一心想著是我娘要害我們家,非要出了這口惡氣。
「你們莫攔我,瘋婆子要害我家,我偏要她不能得逞,我要給她吊魂!」
奶奶一說要吊魂,村民們立馬安靜下來,表情更古怪更恐懼的看著我奶。
有村民立即勸我奶奶:「栓柱他奶,千萬使不得啊,這是要遭天譴的啊。再說萬一失敗,你不把全村人都給搭上了嗎?」
「哼,這件事跟你們無關,都是我老太婆一個人的事兒。」
村民紛紛勸我奶,可我奶卻執意不聽,村民們都只好不再言語。
雖然我不知道這「吊魂」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但從村民反應上,我也知道這「吊魂」,肯定對我娘不好。
我哭著攔我奶,可我奶卻一巴掌打在我臉上,掉著淚罵我:「小崽子,奶奶是為你好啊,這個女人想害你,奶用命替你攔著,你……你真是個白眼狼啊……」
奶哭的很兇,而且還第一次打了我,我只好沉默了。
奶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誰也攔不住,奶親自走到棺材旁,把娘的衣服給扒光了,一邊扒衣服,一邊惡語咒罵著娘。
鄉親們都害怕了,竊竊私語的走開了,只剩下我淚流滿面的看著奶對我娘下狠手。
奶奶扒光了娘的衣裳,又從娘的頭上拽下來一大把頭髮。在墳頭周圍找了找鞋,竟然沒找到,無奈只好不去管了。
奶是個地道的農村女人,心靈手巧,幾乎一上午的時間,就紮好了一個稻草人,給稻草人穿上了娘的衣服,又把娘的頭髮塞進了稻草人的頭裡,在稻草人後背寫了娘的生辰八字,吊在了村口樹枝上。
奶奶還把家裡的大黑狗給牽了去,拴在大樹下面「看著」稻草人。當時我還小,不知道奶奶為啥這麼做,只是單純覺得古怪。
我也問我奶這扎稻草人要幹啥,奶卻讓我啥都別管,還警告我以後不要管大黑,等時間到了,自然就把大黑帶回來了。
我很難過,爹和娘都死了,以後我就是個沒爹娘的孩子了,我哭了整整一個晚上。
我上學的時候要從村口路過,每次路過都要看一眼大黑。
我發現大黑也變了性情,以前大黑老遠看見我就愛跑上來搖頭擺尾,可現在它卻跟傻了一樣,仰頭望著稻草人,還掉淚。
我喊它它也不搭理我,只是仰頭看著稻草人。
我也好奇的看過去,不知道這稻草人有啥好看的,可每次我看稻草人的時候,卻總感覺那稻草人也在看我。
那是從心底油然而生的感覺,那種奇怪的感覺每次都讓我頭皮發麻,毛骨悚然,只好不去理大黑,加快速度離開。
有時我還能感覺有人在後邊跟著我,每到這個時候,我就聽見大黑狗發出很悲痛的嗚咽聲,聽著跟人在哭似的。
我把這件怪事兒跟奶奶說了,奶奶聽了之後,臉色頓時慘白,警告我以後繞路上學,再也不能從那裡路過,要是讓他知道了非打斷我的腿。
奶奶說的很嚴肅,而且我也不想從那裡路過,就點頭答應了。
過了十天左右,我漸漸從悲痛之中解脫出來。只是對村口稻草人依舊心有餘悸,每次都是從村口繞開上學。
那天清晨我去上學,正準備按照慣例繞開村口,卻忽然有一個穿黑衣服的人攔住了我。
那怪人全身上下都是一團黑,腰板挺直,還戴著一個墨鏡,跟走街串巷的瞎運算元似的,只不過他手裡拿的不是竹竿,而是一個白饃。
我越看這人就越覺得熟悉,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那人張口就問我:「小傢伙,你知道村口那大黑狗是誰家的不?都快給餓死了,咋沒人去喂?」
他這麼一說,我的心頓時就咯噔跳了一下,我家大黑快餓死了?奶奶把它拴村口,難道都不喂它東西吃的嗎?
大黑跟了我好幾年了,也有點感情,聽說它快餓死了,我心疼的不得了,連忙轉身回家,想拿剩飯給大黑喂飯。
不過那怪人卻拽住了我,說正好他手裡有一個饃,剛才怕黑狗咬他,就沒扔,讓我替他把饃扔給黑狗。
我想都沒想,直接抓起了饃,跟他道了一聲謝,就屁顛屁顛的跑向村口。
當時我心裡只想著大黑了,根本就沒想村口的古怪。
我一口氣跑到村口,看見大黑餓的果然不像樣了,不知道多少天沒吃東西了,我連忙把饃扔給了大黑。
大黑餓壞了,原本直勾勾盯著稻草人的眼睛,終於轉到了白饃上,大黑就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而在看大黑吃饃的時候,那種被盯著的感覺又莫名浮上心頭,而且這次感覺比之前都要強烈。
我害怕了,站起來就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在我跑開的時候,總感覺身後有人在跟著,我回頭去看,卻依舊沒發現任何人。
目光無意間瞥見了那掛在樹上的稻草人,稻草人風吹日晒雨淋的,早就爛的不成樣子了。雖然這稻草人沒五官,可我總覺得那稻草人裡面長了一雙眼,就是它在盯著我。
這種感覺很不好,我立馬就跑了起來。大黑在後面又嗚咽起來,那種被跟蹤的感覺才總算消失。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寧的,滿腦子都是稻草人和大黑。我琢磨著回去是不是求奶奶把大黑牽回來,這樣下去大黑遲早要餓死的。
不過回家跟奶奶商量,奶奶卻堅決不同意,還把我給打了一頓,怪我給大黑喂東西,並且再三警告我若再敢從村口過,下次絕對饒不了我。
奶奶的脾氣我是知道的,我再央求也沒用,只好作罷,心道以後我可以偷偷去喂大黑。
如往常一樣,吃完飯我就躺床上,沒多久就睡著了。
那一晚上我睡的很香,一直等到天亮,奶奶叫我吃早飯我才醒。
剛醒來,我就覺得渾身疲憊,腳脖子酸疼的很,感覺跟走了一個萬里長征似的。
我舒展了一下懶腰,從床上爬起來準備穿衣服,可是這時候我卻驚奇的發現,衣服竟已經穿在了我身上
奇怪啊,我一直都習慣脫光衣服睡覺的啊,昨天也是脫了衣服睡的,莫非我記錯了?
我有點詫異,從床上坐起來準備穿鞋,可我竟然發現鞋子竟也在我腳上穿著。
我低頭一看,頓時嚇的尖叫一聲,因為我腳上穿的,竟然是娘死的時候穿的那雙繡花鞋,我的鞋子,卻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