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大漠里行走實在是很苦難，白天熱得厲害，晚上又冷得厲害，劉旭的心，自從入了大漠之後，就一直懸起來。

食物和武備他都不怕，他怕的，是這多變的氣候，會給軍備里的人，帶來不適。

好在，他在高昌停留得夠久，讓他們多多少少，都習慣了不少。

走到現在，很不錯，僅僅有兩例生病的。

在古代，真正死在戰場的人，不是特別多，他們往往都是勝利之後，或者開戰之前，就死了過去。

疾病，是會死人的。感冒，拉肚子，這些往往都是致命的疾病。

受傷，是會死人的。這裡死的人，幾乎是戰場上死亡的幾倍。

更怕的是瘟疫，這東西一旦沾染上，全軍覆沒都有可能。

好在，這些東西，在如今的大唐，已經改善了太多太多。

隨軍的醫生，一個個都是大爺，誰敢髒兮兮的進入軍醫營，無論你多大的軍職，都是一頓板子，這個連劉旭都逃不掉。

這個習慣很好。

不過，當劉旭瞄見兩個瘦弱的身影的時候，他就有些後悔這個規定，尤其是，軍醫營長板著臉，阻攔劉旭進入軍醫營的時候，劉旭就恨不得將整個軍醫營都給端了。

「誰給你們的膽子！」

劉旭一直保持著的良好的大帥風範，算是徹底崩塌了。

他都走來走去的，走了無數遍了，手指都顫抖得不知道該點到哪裡去。

但是一看就面前那兩個低頭看著腳尖的丫頭，劉旭就恨不得一人一巴掌扇回去。

他想到小武會憋不住到西域來，但是就是沒想到小丫，沒想到兕子！

這兩個膽大包天的丫頭！

居然還敢笑？

「走走走，趕緊走，現在西域的聯軍還未過來，趕緊給我滾回去。戰場之上，什麼時候輪到女人了，這裡是男人的地方！」

劉旭說的很絕情。

對於這兩個「可惡」的丫頭，他從來連重話都不捨得說一句，如今，他幾乎都要上手了。

「就不！軍醫營不屬您的直接統轄！」

劉旭直接楞在了原地，然後砰的醫生砸在桌子上。

「誰說的！拉出去給我砍了！我劉旭的軍營里，誰敢不聽！」

兩人看著劉旭怒髮衝冠的模樣，都顫抖了一下，劉旭不發怒，發怒起來，還沒人敢不害怕的。

她們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兩人，這次是真的有些任性了。

但是，她們不後悔。

她們定在那裡。

「我說的，來啊，你將我砍了去！」

她們沒說話，外面倒是一聲怒喝。

劉旭那個氣啊，幾乎直接就蹦了起來。

「哪個混蛋！軍法司，衛兵，都死了不成，咆哮軍營，衝撞上官，是什麼罪責！」

他幾乎是昏了腦袋一樣，自私的將怒氣撒到了外面。

他沖，外面的人更沖，直接掀開了帳篷帘子，鬚髮皆張，兩隻眼睛，如同牛眼一樣，若眼神能殺人，劉旭此刻估計能死個幾百回了！

孫思邈！

這個李二見到了，都要恭恭敬敬的人物。

這個全大唐人都承認的陸地神仙！

他發怒起來，誰都敢揍。

誰也不敢說斬了他。

老吳的臉都快哭了，衛兵在外面滿頭的大汗。

劉旭怔在那裡，臉上的肌肉都快堅硬了。

孫思邈狠狠的哼了一聲，坐在了裡面，然後看都不看劉旭一眼。

劉旭無法，擺了擺手，讓老吳他們下去，還要準備吃的。

站在孫思邈面前，劉旭苦笑，然後拜了一拜，端了茶水。

「劉旭不知道先生在此，孟浪了，還望先生見諒。」

孫思邈還是如同老小孩兒一樣，哼了一聲。

「不敢，老夫哪裡敢啊，你劉大將軍，劉大元帥，如今是位極人臣，重權在握啊，誰敢惹您劉大將軍！張口閉口，殺這個殺那個的，來啊，不是要叫軍法司么，快將老夫斬了去！」

劉旭只能繼續賠罪，這個大神，惹不起啊。

「是小子一時氣暈了頭腦，您大人大量，別與小子見怪才是。先生啊，您如此德高望重的人物，怎麼能輕易涉險啊。這大漠之中，風沙不定，隨時都會有生命的危險。一個不好，幾十萬大軍，葬身於此，都不是沒有可能的。您要有個閃失，小子如何與陛下交代，與大唐千千萬萬的百姓交代啊。先生，小子算是求您了，小子這就派一隊人馬，將您與小丫，兕子送回去，可好？」

孫思邈瞧了劉旭一眼，唉了一聲，接過茶。

「老夫知道你的心思，但是，老夫也是人，怎麼就不來了這裡了？以前你出征，老夫難道沒有跟隨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不是說過，老夫能活到一百四十歲去？哪裡能夠這樣輕易死了？」

「其實啊，剛才也是老夫的錯，你是大軍的統帥總管，麾下兵馬幾十萬之多，老夫如此，算是墮了你的權威，但是老夫卻是不得不來。這兩妮子啊，哭著求了老夫半天，都是兩個執拗的，老夫不跟著，她們估計也能都出法子，偷偷過來。」

「劉旭啊，你是個喜歡替人考慮的，你身邊的人，你儘力的照顧著，就好像一隻母雞一樣，護著自己翅膀下的小雞崽，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今小雞崽子都長大了，她們也能與你共同對抗敵人了，你就自私的考慮自己，為什麼不考慮一下她們心裡的感受？」

「老夫醫了一輩子的人，其實啊，人，死是不怕的，咱們大唐，不怕死的人，大有人在，但是敢勇敢活著的人，卻是太少。其實還有一個道理，在外面拼搏固然不容易，但是，守在家裡的人吶，同樣是不容易，她們的擔心，可是更大！人，身體出問題，老夫總能想著辦法將它治好，但是這心裡出了問題，可就不容易醫治咯。」

「所以，兩個妮子如同死灰一樣的眼神，老夫是瞧不得的，你知道危險，她們更知道你的危險，與其在長安等待你死的消息，不如讓她們與你一起死在一起，這倒也是一件美事。」

劉旭長長的唉了一聲，好好的醫生你不讀醫術，開始讀起那些情情愛愛來了，而且，你一個道士，你關心這些做什麼啊？

劉旭瞧著兩個低頭垂泣的妮子，眉頭皺了又皺，孫思邈不說話了，他只是過來幫忙一下，劉旭若還是下了令，他也不會再去阻止，畢竟，劉旭是個統帥。

「先生....」

才開口，兕子和小丫的臉色就已經煞白。

劉旭又是嘆氣。

「行吧，她們留在軍醫營中也無妨，只是先生您，是請務必要回去的，小子知道您醫術高超，身體也很好，但是這裡是大漠，您要有個意外，小子就算勝了，那也是敗了。一百個西域，也頂不上您老人半點的。如此，可好？」

這時候孫思邈笑了，美美的喝了一口茶。

「可以，不過，也不用你來送老夫了，袁天罡派了些道門的人，跟在軍醫營里，這些人，都是一些好手，他們醫術平常，只為了保護我的安全。有他們，也就足夠了。」

劉旭笑了一下，還是搖搖頭。

「他們是他們，小子是小子，還是要派人過去的，您不知道，大漠里的地形，不比外面，一個人的武藝再好，在天災面前，也是弱小得很。不熟悉這裡的地形，你們根本不知道如何走出大漠。」

孫思邈思量了一下，認同了。

他倒也是乾脆，說完了事情，直接就出去了，還與劉旭說了，不需要他自己過去。

孫思邈走了，劉旭的臉又板了起來，扔了兩個墊子，指了指，兩女就只能低頭坐下了。

「家裡留了信沒有？」

小丫點頭。

「信發出的時候，過了玉門關沒有？」

小丫怔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沒有的，咱們出來不久，就讓道門的人，將消息傳出去了。」

劉旭皺了皺眉。

「恩，這次就算了，以後再這麼胡鬧，看我怎麼治你們！膽子越來越大，什麼地方都來！哥哥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做法是不對的，這也是我，換了其他人，怎麼能成？這違反軍法，要被砍頭的！看來，軍醫營也需要改一下了，以前是考慮到軍醫營的重要性，才沒有歸屬到大帥的完全統轄，如今看來，是不成了，你們能送信出去，別人也能，萬一有個沒了良心的人，投敵賣國，這如何是好？」

劉旭又擺了下腦袋，捏了捏太陽穴。

「哥哥放心，小丫武藝很好，能保護自己和兕子的。」

小丫忍了半天，才鼓起勇氣，說了話。

劉旭這時候怒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聽到小丫的話，搖頭苦笑。

「哥哥知道你的本事的，但是小丫啊，戰場上面，不是誰武藝好，誰就活得下來的，流失，滾木，疾病，這些，都是取人性命的惡魔啊，也是我不好，一直由著你們的性子，這麼大的人了，也沒找個婆家，跟著我這麼多年，擔驚受怕的，沒個安心的。」

頓了一頓，然後又捏了捏腦袋。

「這次回去，哥哥就親自替你們選夫婿，你們放心，這次戰打完了，大唐，就再也沒有打戰的機會了。我也有的是時間，來替你們安排婚事。」

小丫和兕子對視一眼，然後兩人就將臉苦成了苦瓜，準備施行以前的慣用招數，撒嬌。

但是劉旭算是鐵了心了，瞪了兩人一眼。

「不要說什麼不嫁人的傻話，你們看看高陽，如今與張諫之過得不是很好？你們一起長大的，人家娃子都能出去打醬油了。青年俊傑總是有的，凡夫俗子也不怕。只要你們對心思就好。我告訴你們啊，別聽那些書上說的什麼情情愛愛的，那都是說書的編排的，哥哥以前說那些，也是讓你們歡喜一下，幻想一下，你們看看哥哥與小武，兩個人相互折磨得還少不成？我委屈她，她那麼高傲的性子，也得受著，這才是結婚過日子。」

「當然了，小丫和兕子不成，不能這樣，我告訴你們啊，女兒家啊，若是運氣好得沒邊，那是能找到一個書上寫的那樣的郎君，但是那些，一般都會被傳說為神仙眷侶。不切實際。真正的婚姻，是什麼，那就是找一個喜歡你，疼愛你的人，這樣的日子，過得才會舒服，以後哥哥就替你們找一個那樣的，可不能像小武一樣，受委屈，也得受著。」

「恩....還有啊....」

劉旭還待再說，就發現兩人低著頭忍笑得厲害。

劉旭嘆氣一聲，就知道兩人根本沒聽進去。

想要發怒吧，又是不忍了，這心腸子啊，到底是硬不下來。

「走吧走吧，等一下，我會讓青竹去你們那裡，留下來可以，但是一定要隨時呆在青竹的身邊！」

....

插曲到底是插曲，很快就會過去了。

沙場上插曲很少，序幕也是少得可憐。

正餐總會來臨。

當送孫思邈的人再次回到隊伍的時候，劉旭的面前，也出現了一片巨大的黑雲，遮天蔽日，若是站在他們能夠站在天空里，劉旭幾乎都會以為是沙塵暴來臨了。

「以點兵之術估計，不下於一百二十萬人啊，大帥，莫非他們將所有的沙盜都聚集起來了？這些日子，碎葉城那邊也沒了動靜，老徐他們？」

郎將過來報告，劉旭緩緩的呼出一口氣。

「不是沙盜，若是多出來的人，是沙盜，我倒是放心了，但是現在看來，不僅是大食人，或許，有些天竺人，吐火羅的人，都過來了。黃金的誘惑是巨大的啊。」

他面前是一個巨大的沙盤，如今，他已經停了下來，四周的戰車，也已經支了起來，他們如今擺的是一個圓形的陣法，這是最強的防禦，無論是包圍也好，調度也罷，距離都是一樣，轉動也會靈活不少。

可以升降的瞭望塔也架了起來，十幾隻望遠鏡在士卒的手裡，他們會站在瞭望塔上，充當大軍的眼睛。

高句麗戰場發揮了巨大作用的木鳥也再次架在了弩車之上，他們才是真正的主力，破壞敵人的弩車和投石機，可就靠他們了。

劉字大旗在飄揚，另外一桿旗幟在陣前豎立了起來，仔細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劉旭在此，鼠輩安敢與我一戰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