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夜，將近午夜了。

若非這面前坐的是長孫，劉旭是絕對不會如此喝酒的。

他們已經喝了很久了，聊的事情也許多。

有時候，長孫會回憶起劉旭小時候胡鬧的場景，讓人心裡舒坦舒坦的，有時候吧，她又會轉到其他，比如，評論一下大唐如今的才俊之類，又或者是詩詞之類，當她讓劉旭再來一首「佳作」的時候，劉旭就搖頭了。封筆當然要封得徹底，總要給後來的，留一兩首屬於他們自己的作品吧？不然，劉旭覺得自己會遭雷劈。

再後來，她就說起了西域的戰事。

長孫說話，除了幫李二忙的時候，其他基本是讓人心裡舒服的。喜歡詩詞的她，如今酒量更是大漲，這樣一口一口的喝，眼睛居然越喝越亮。

「朝堂人心惶惶，都覺得你劉旭完了，咱們大唐危機了，但是本宮不信，本宮的弟子，怎麼會那麼輕易的敗退？本宮的弟子，更加不是傻蛋，他敢出西州，那就證明他有把握！陛下天天守著那個望遠鏡向西北方向看啊，本宮呢，沒有那東西，我就那樣站著，我喝酒，因為我覺得，你會勝利的回來，與本宮一起慶賀！」

「果然啊，你沒讓本宮失望，你知道你那家臣拜到在太極殿前，大聲呼喊，我們勝了。這時候，陛下是多麼驕傲。而本宮，在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本宮，是多麼的歡喜。陛下說，你從未負他，本宮想說，你這傢伙啊，何曾讓本宮真正傷心過？本宮是你的半個母親啊，你如何會捨得本宮心灰意冷，心哀於斯？」

「本宮幾乎是想要跑出去啊，就如同戲文里所說，中了狀元一樣，我要敲鑼打鼓，走遍長安城，告訴那些混蛋，告訴他們，讓他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本宮的弟子，本宮的女婿，是否比他們勇敢，比他們出色，比他們有本事！李靖都不敢打的戰，咱們家的兒郎，大勝了！本宮如何不驕傲，不自豪啊！若非我是這大唐的皇后，我會如同瘋子一樣，衝上街道，告訴別人，看，你們向著西方看，那裡，有本宮的弟子在，他此刻，定然雄赳赳的跨坐戰馬之上，揮斥方遒，談笑間，灰灰湮滅敵人！」

「所以啊，劉旭，我要慶賀啊，來，舉杯，我為你賀，也為我賀，為大唐賀，為天賀！」

劉旭笑著舉杯，他不知道長孫是否已經醉了，但是這話，聽在他的心裡，他還是非常舒服。人人都希望別人認可自己，尤其是自己的親人，若是你能為你的親人，帶去榮耀，帶去自豪，這樣的事情，你做的，那就是對的。

「呵呵，其實您不知道，當時我也快綳不住了，幾十萬人的吃喝啊，大漠裡面，你尋找一份乾淨的水源，那都是艱難得很。人，還要時時刻刻的警惕著，你做飯，吃飯，這些時候，你都不知道，對面的西域聯軍，到底會不會攻打過來。

祿東贊一早就看出了我的虛實，圍而不殺，這是他們最好的辦法，他們完全可以生生耗死咱們。若非沙盜走了，又帶走了諸多糧食，而作為沙盜首領的阿史那鷂鷹，又沒有阻攔，大漠那裡，其實我也支撐不了多久了。祿東贊不知道，我那些馱馬，餓死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到那時候，我就只能突圍，兩倍的敵人圍著，突圍可不是個好法子，火藥被我在開始那一戰用的差不多了，那時候，可是拼的是真正的刀槍！

好在啊，那傢伙最後沉不住氣了，他打了。那時候，他們的軍心也不穩了，幾大部落，又各自有各自的想法，祿東贊甚至給阿史那賀魯來開路。

也就這樣，我稀里糊塗的，居然就贏了。

陛下說我陣斬幾十萬的，堪比戰神白起，那都是笑話，開始的火藥確實炸死了不少，後來的，人都被太陽快曬蔫兒了，哪裡還來那麼多的氣力。他們走了之後，我幾乎是睡了三天三夜，這才再次整軍追趕。所以啊，李靖氣得厲害，幾乎是指著我的鼻子來罵了。我以僥倖贏了戰場，卻給大唐開了一個好又不好的頭，那就是注重武器的先進。好的是，為了更先進的武器，大唐的學院，會不斷的進取去研究。不好的是，以後啊，再出李靖他們那樣的名將，可就難咯。天知道，幾千年過後，天下人會不會也如同李靖那邊，指著我的鼻子罵，說我丟了老祖宗的東西啊。」

劉旭猛灌酒，長孫卻是笑了。

「戰場哪裡來的僥倖，戰場拼的也是運氣。天時地利人和，按理說，在大漠作戰，祿東贊他們是佔盡了天時與地利，可惜啊，他們人不和，也就是如此，你才找到了擊敗他們的方法，更何況，老徐，薛平，胡廣這三人的安排，天下誰敢說你不高瞻遠矚？沒有這三人，換了誰過去，能有你劉旭做的好？所以，不要妄自菲薄，你如今，就是咱們大唐的戰神，整個西域，整個遼東，無論是誰，聽見你劉旭的名號，不會抖上幾抖？這就是威信！所以，來，我再賀喜，劉旭，你無愧於你的名號！」

長孫總能找出你喜歡聽的話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覺得虧欠你，想要哄一哄你，但是劉旭也醉了，喝了那麼多下去，腦袋不暈才是怪事。

他狠狠的吐一口氣，壓住胃裡往上面冒的酒氣，然後哈哈一笑。

「您說得對，劉旭就是劉旭，我以前啊，總是想著，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但是啊，後來我發現，忍到無法忍受的時候，就無需再忍，退到無法可退的地步，就不能再退。人，總是需要一個擔當，一個勇氣。

所以，陛下封王，我受著，天下人，有誰說我劉旭不值當這個爵位不成？陛下讓我掌管軍國重器，我也要接著，劉旭赤子之心，當表日月，又何懼他人口舌？大不了，我再回到年輕時候，做一回劉愣子，衝上府門，打上去！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能吹噓的時候，何必隱藏啊！」

長孫也是笑了起來。

「這就是了，男兒當豪氣，何必畏畏縮縮，瞻前顧後。顧忌餘生，不如驕傲往日。餘生不可預計，往日已是輝煌，既然如此，男兒還有什麼遺憾？」

....

清晨，幽陽未升。

今日有朝會。

宮門之前，大臣們早已經等候。

有些爭吵，因為他們在討論全國的時事與決策。

更還要議論一下，如何接待，什麼規格接待。

因為，今天，會有四位極其重要的人來。

一個是魏王李泰，他已經將蒸汽機，放在了軌道之上，只要皇帝一聲令下，蒸汽機立馬就能開動，拖著長長的貨箱子，在鐵軌之上奔跑。

他的速度雖然沒有真正的駿馬那般迅速，但是也差不多，不過，他拖的東西，卻比駿馬，要多得太多。而今天，會是見證奇迹的時刻。

再一個，是吳王李恪。

這麼多年以來的努力，長江之上的大橋，終於被他建成了，這樣的大橋，不知道耗費了多少百鍊金鋼，上面不知道澆築了多少水泥。

但是這些都不算了，因為自此之後，長江再也不算是天險了，因為一座大橋，結束了這天險的時代。

只要炸開上游的攔河大堤，還有合攏分流的河道。你就能站在大橋之上，觀摩浩蕩的長江，自你的腳下奔涌而過。

這是壯舉，是奇迹。貞觀年間的奇迹。必將名垂青史！

還有一個。

大唐的第一部字典誕生了，全部陽版的刻本，它的誕生，意味著以後的大唐，會出現一種名叫普通話的東西，這無疑比前面的東西更加讓文人振奮，貞觀字典，這個由上官婉兒主持編撰的東西，即將問世，文人們註定要顫抖了。

而他們討論的，是如何將自己的名字，插入貞觀字典當中去，無論是誰的名字出現在這裡面，那都是絕對的榮耀。所以，他們爭論最激烈的，也就是這個。

最後一個。

大唐平陽昭公主之後，大唐貞觀年間，第一女將軍出現了，第一女都護出現了，第一武公主，平南公主，回來了！

這是劉旭的女兒啊，這是殺得南海眾人瑟瑟發抖的狠角色啊。她回來了，這些個文臣，該以什麼態度來對待？

巾幗英豪，還有女子當持家，無才便是德。

這兩個觀點，也是爭論激烈得厲害。

所以，當這四人來到今日朝堂的時候。

今日的朝堂，註定是不會安靜了。、

突然，他們聽到了一陣馬蹄之聲。那是戰馬的馬蹄。

這樣的馬蹄聲，是不同的，比那些遊玩的馬蹄，更加有利，敲打在地上，也是更加鏗鏘有聲。

眾人由不得抬頭，這一抬頭，嘴巴就張了開來。

明光鎧，紅披風。

身掛長劍。

走路也是有力，一步一穩，踏在地上，如同踩在人心。

人見了，都會稱讚。

好一個大將軍。

「劉旭！」

眾人自然都是認得安逸王劉旭的。但是劉旭自從歸京之後，就一直躲在府里，連門都不怎麼出，有好事者，說是劉旭夜夜笙歌，準備多生幾個娃子。皇帝皇後去了，都沒將他給叫回來，這今天，這傢伙怎麼過來了？

眾人又想到了劉以陌，大家就心知肚明了。大將軍歸京，那不一定是榮耀，更是麻煩。尤其，劉以陌還是一個女將軍，那許多人的心理，可就更不平衡了。到時候，不免會在朝堂之上，擠兌彈劾一二。

但是劉旭是誰，劉愣子，他護短的個性，會讓自己女兒委屈了？本來人家女兒去南海征戰，已經夠鬧心的，你們如今還想要彈劾他女兒，說他女兒的壞話，讓他女兒受委屈。那好嘛，劉旭得拔了你們的皮。要知道，他如今雖然沒有多少職位，但是，一個兵部尚書，一個神機大將軍，還有一個安逸王，這幾個稱呼，那是沒有人敢隨意招惹的。

所以，以他如今的地位，哪裡肯讓自己女兒受了絲毫委屈？

所以，劉旭出現，大家也就想通了。

劉旭側身看著喚自己的人，定一下，然後哈哈一笑，拱手。

「趙國公好，諸公敬安。」

長孫無忌楞了一下，因為他看見了劉旭戲謔的笑容，然後回神，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苦笑。

「瞧我這記性，如今，可是不能如此咯，該喚您安逸王了。」

劉旭爽朗一笑。

「無妨無妨，長孫公客氣了，劉旭不過是取了巧，得了運氣，又得陛下寵溺，這才混了個王爵，實在是有些....唉，算咯，事情已經發生，又說那些乖巧之語做什麼？我呢，這還有點事情，需要向陛下稟告，諸公忙著，劉旭，這就去了。」

還是拱手，說完，也不再理會諸人，徑直踏進了宮門。

別人沒有權利，劉旭自小到大，進入皇宮，可是自由得很。

諸多朝臣看著大大咧咧進入皇宮的劉旭，不由得楞了，然後苦笑。

時勢造英雄啊，有什麼辦法，人家拿命拿錢掙來的功勛，實在是自己這些人，羨慕不來的喲。

長孫無忌並沒有苦笑，劉旭進去之後，他倒是笑得更舒服了。

他知道皇帝給了劉旭什麼職位，他更知道，劉旭的官，其實已經到頭，而且，這到頭的，還是一個孤臣，以劉旭擔任的職位，是不會與任何人隨意打交道的，更不會拉幫結派。所以，長孫無忌，笑得很舒心。劉旭不能做的事情，不代表他不能做啊。如今是權利洗牌的機會，以後哪些個家族，能在下一代皇帝手中，站穩腳跟，發揚光大，那就看各自的本事咯。

邊疆的外戰已經基本上算是打完了，大唐雖然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是，卻也得到了巨大的成就。這之後，皇帝就會將外政轉為內治，文臣們風光的時候來臨了，多好的時節啊。

長孫無忌抬了抬頭，然後，宮門大開。朝臣逐一進入，進了太極殿之後，吳明尖銳著他的嗓子叫開了。

「夷敵臣服，浩蕩工程，唯吾皇之千秋霸業，唯大唐之鼎盛之表，是以，聖上有言，當祭祀天地，封禪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