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梁寓——鄭意眠探測儀
第4章梁寓——鄭意眠探測儀
「都說了多少次了!學校裡面禁止明火!禁止明火!周圍這麼多花花草草看不見啊,燒起來怎麼辦?!」
宿管阿姨急沖沖從樓里衝出來,手拿滅火器,把圍起來告白的愛心蠟燭給全部噴滅了。
「你們這群年輕人,怎麼盡愛搞這些花里胡哨的?就算要搞,再怎麼說也要建立在安全的基礎上吧,」阿姨咳嗽兩聲,「以後不準這麼幹了啊!」
肖楓瞪大眼,看著阿姨把自己幾小時的成果快速摧毀。
眼見氣氛也沒了,這時候最適合拒絕。
鄭意眠後退兩步,笑了笑,道:「謝謝你啊,但是,我最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這句話是萬金油,什麼時候都能用,她從中學到大學都一直是這麼個說辭。
肖楓看著她:「是不是因為蠟燭被滅了?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去外面……」
「不是,」鄭意眠說,「跟這些沒關係。」
肖楓怔然片刻,半晌,啟唇乾澀道:「好,我知道了。」
鄭意眠笑笑,拉著李敏,繞過肖楓,走進樓里。
樓梯上面的梁寓把這些都盡收眼底。
未幾,他放鬆地往後擴擴肩膀,怡然漫笑道:「我就知道不會答應。」
趙遠只敢在心裡腹誹:……你剛剛跑那麼快是知道的意思?著急得就差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八個字兒寫臉上了。
想想,他問梁寓:「萬一嫂子……」
他還什麼都沒假設,梁寓一記眼刀掃來:「沒可能。」
告白對鄭意眠完全沒構成任何影響,她依然該幹嘛幹嘛。
宿舍低下有隻橘貓,特別討喜,逢人就喵喵喵地叫,摸它的時候它也很乖。
鄭意眠買東西的時候順手捎了點貓糧,回寢碰到它了,就給它喂一點。
時間一久,鄭意眠也它有了親密度。
修整了兩天之後,寫生生活接踵而至。
當天鄭意眠五點多就起床,就為了六點半能順利集合。
拖著箱子到車站的時候,班長招呼:「把箱子放進後備箱啊。」
鄭意眠站在後備箱處,正準備放箱子,看見梁寓懶散地從車上下來。
班長:「梁寓?你怎麼又下來了?」
梁寓眉一抬,揉了一把深棕色的頭髮,信口胡謅:「曬太陽。」
鄭意眠看了一眼隱約泛著白的天幕。
梁寓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她旁邊,伸手拿住她箱子,清淺道:「我來放吧。」
放好箱子進了車裡,鄭意眠和李敏選了個位置坐下。
昨晚睡得晚,今天起得早,一沾上坐墊,鄭意眠立時困起來。
她坐在那兒閉眼醞釀睡意,前邊兒就坐著梁寓。
車子平穩地行駛起來。
趙遠不知在幹什麼,伸手去調空調風,末了,嫌風速不夠大,又加了幾檔。
鄭意眠坐在後面,感受到寒風的「照拂」,皺眉跟李敏低喃:「好冷啊……」
梁寓伸腿,踢了正在美滋滋調空調的趙遠:「閑不閑?」
趙遠茫然看他:「我又怎麼了?」
「空調關了。」
趙遠驚訝:「你冷嗎?」
梁寓不答,操練英雄的同時,騰出時間睇他一眼:「你說呢?」
趙遠不敢搭腔,在梁寓不怒自威的淫威下屈服,默默把空調給關了。
他跟梁寓也算是幾年的好兄弟了,一開始別人都問他,跟梁寓當兄弟感覺怎麼樣?
其實吧,梁寓這人只是面上嘴上強勢,對朋友非常講義氣。當年有人惹了趙遠,梁寓二話不說幫他出頭,最後打到對方骨折,自己也住院了。
正是因為趙遠知道,他才從不生氣,也不覺得梁寓霸道。他的霸道只對外人,對好友,就只是表面強勢實際……
不對,他對鄭意眠,好像是內外如一的溫柔。
六個小時后,正午到來。
整個車程才只行進了一半不到。
車停在休息區休息的時候,大家下車放鬆。
梁寓聽著身後沒動靜,猜想鄭意眠應該是睡著了。
他想回頭看,卻礙於實在沒有個合適的契機可以轉頭。
敲著扶手若有所思的時候,恰巧前面的人,掉了一支筆下來。
筆順著過道往後滾,梁寓終於得到機會,裝作漫不經心地垂頭看筆的時候,轉身向後,抬眸。
她睡得很好。
身上搭了件淡粉色的外套,頭微微側在靠墊上,睡姿很端正,嘴唇輕闔,眼瞼偶爾輕顫一下。
或許是嫌這個姿勢有點不舒服,她蹭了一下靠墊,唇尖溢出一道柔緩的氣音。
像是貓爪子,在他心上撓了一下。
他喉結克制地動了動,看她換了個姿勢,面朝左邊。
卻因為左邊靠窗,窗外那個耀眼的金色火球實在太刺眼,她眉頭皺著,不適地重新恢復朝右的姿勢。
梁寓回身,看了一眼窗帘。
趙遠正在愉快地玩手機。
梁寓附身,伸手把自己這邊的窗帘解開。
趙遠:「你幹嘛?!」
「曬。」他言簡意賅。
拉窗帘的時候,梁寓仔細思索了一會兒,到底把窗帘拉到哪個位置,才能順利給她擋住光。
想想,他對趙遠道:「你拉一下。」
當趙遠拉住窗帘的時候,他靠上椅背,眯眼感受光線。
「後面拉一點。」
「再往後。」
趙遠狐疑地看他:「再往後那還是遮我們嗎?」
梁寓不耐地一蹙眉頭,趙遠立刻瞭然,往後看了眼:「哦,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嫂子,是吧?」
「要你拉就拉,哪那麼多廢話?」
等到窗帘遮光的那片區域恰好拉到自己後面了,梁寓才頷首,示意可以停了。
趙遠很八婆地想要回頭看一眼鄭意眠。
頭還來不及轉,被梁寓不爽的臉擋住視線。
趙遠訥訥,低頭傻笑:「知道了知道了,我不看了……」
沒多久,鄭意眠就醒了,是被餓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睜眼,還沒反應過來自己這邊多了塊窗帘。
她口乾舌燥,率先喝了水,慢騰騰地在袋子里找東西吃。
吃完帶的麵包和八寶粥之後,才算是有了點力氣。
裡面的李敏也差不多醒了,扶著脖子:「我頭都快睡斷了……現在到哪兒了?」
鄭意眠往外看了眼:「看不出,你把窗帘拉一下。」
而後,兩個人齊齊懵了一瞬。
李敏:「這兒怎麼多了塊窗帘?」
鄭意眠看她:「不是你拉的嗎?」
李敏伸手摸了摸自己這邊的窗帘:「這一塊才是我們的吧,拉開的這塊,是前面他們的吧?」
「……」
鄭意眠舔舔唇:「是不是你睡迷糊了,就把別人的給拉我們這邊來了?」
李敏表情複雜,兀自點頭:「很有可能。」
前面的趙遠憋著笑。
李敏拉開自己的窗帘,推到前頭去,訕訕笑:「不好意思啊,不小心拉了你們的窗帘來。」
「沒事,」趙遠接應道,「我倒還好,就是梁寓被曬一路了。」
鄭意眠探頭一看,果不其然,整個車廂里,只有前排陽光普照,梁寓整個人被日光泡了一大半。
她良心有愧,手順著椅縫往前遞了兩顆果凍:「吃果凍嗎?」
趙遠正準備伸手拿,手都抬起來了,伸到一半,堪堪落了下來。
他朝梁寓笑:「你來拿、你來拿。」
趙遠噘嘴,看梁寓連遊戲都沒顧著打,伸手去拿鄭意眠手裡的果凍。
梁寓這個姿勢大概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每根手指一起用力、合攏,像是娃娃機里的輔助抓手。
——用這個手指,可以確保每根手指都碰到她的掌心。
嘖。
趙遠整個人抖了一下,被梁寓這種亂七八糟不知哪兒來的少男情懷酸得掉牙,趴在玻璃窗前悶笑。
好不容易笑完了轉過身,發現梁寓正抄手冷冷地看著他。
趙遠:「……」
車子就這麼顛簸了整整一天。
從早上六點開始,維持著兩個小時就在加油站休息一會兒的速度,他們到寫生基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了。
山路顛簸,沿路的樹木參差不齊,旁逸斜出,掛在窗欞上一陣陣地發出悶響。
趙遠不住地換姿勢:「我屁股都快坐爛了……」
梁寓更慘,因為腿長,大巴內的空間又太小,他整個人的腿都不能放直,就那麼窩在一塊兒。
他捂了捂眼睛,放下手,滿臉疲憊。
這個樣子突然讓趙遠想起來,他在沒有遇到鄭意眠之前,又是什麼模樣。
「好了,大家下車啊!」班長及時站起來,「東西先放車上,我們下去吃飯,吃完飯再上來拿東西。」
大家下了車,伸過懶腰,疲憊地往餐廳里去。
梁寓和趙遠先落座。
趙遠坐那兒研究這邊稀奇古怪的特色菜式,梁寓目光緊盯門外。
她還沒進來。
過了會兒,她跟李敏笑著,手上拿瓶水進來了。
先是一愣,看了看附近的空位,徵詢李敏意見:「我們坐哪?」
「隨便。」
她又往前看,像是在找什麼。
不過片刻,帶著李敏往這邊走了。
「那就坐我們班這裡吧。」
她先順著圓形的桌子往裡走,坐在梁寓旁邊。
因為長時間旅程所積攢的不悅和悶重,在她到來的那一刻,好像全都消散了。
吃過飯之後,大家拿好行李,終於能住下了。
鄭意眠找到房間,正打開箱子清東西,出去的李敏又進來,神秘兮兮地覆在她耳邊道:「梁寓真的住我們樓上。」
「八卦死你算了,」鄭意眠推她,「別蹦了,快去洗澡吧,洗完早點睡,我累死了。」
李敏收拾了衣服進去洗澡,門剛關上,花灑聲持續了一會兒,聽她在裡面嚎:「沒有熱水?!」
鄭意眠站起身:「你確定沒有嗎?我去問問阿姨。」
寫生基地的負責阿姨如是解釋道:「現在大家都在洗澡,水壓不足,水就不熱,你們再等一會兒吧。」
李敏洗完出來,又等了半個小時,還是沒等到熱水。
鄭意眠不想洗冷水澡,又去找阿姨,阿姨想了想,說:「你們樓上走廊最裡面有個衛生間,那裡面應該有熱水,要不你們去樓上洗吧。」
鄭意眠去樓上看了看。
大家這會兒都在房間里玩,外面沒什麼人,而且二樓房間也有女生住,應該不要緊。
她去衛生間試了試,水還挺燙。
李敏在她旁邊抱怨:「什麼水壓問題,明明是房間有問題。眠眠你就在樓上洗吧,還挺安全。」
畢竟是寫生基地,住宿條件肯定還是不比酒店。
鄭意眠收拾好衣服,拿了沐浴用品,就往樓上去了。
反覆確定衛生間各處不透光,門也能鎖好之後,她打算迅速沖一個熱水澡。
抹沐浴露的時候聽到外面傳來大笑,她才恍惚地想起,這旁邊好像是個小客廳,能給大家打牌玩桌游什麼的。
外面客廳里,趙遠跟室友正聊得火熱,聊著聊著就說到梁寓。
室友問他:「之前聽說他挺能打的,有個老師都說他混世魔王,但我現在,也沒覺得他特混啊?」
趙遠嘆:「之前是之前啊,那是你沒見過之前的他。有一次特別牛逼,我現在都記得特清楚。」
「說來聽下。」
趙遠:「那天他好不容易沒泡網吧熬夜了,去學校休息會兒。我們前一個班主任才被他氣走,新班主任來上第一節課,他就在後面看漫畫書,壓根兒就不抬頭看。」
「新班主任叫老王,男的,跟之前那個教官似的,看梁寓不好管,就非想管他試試。點寓哥起來回答問題,寓哥當然沒理啊,全班人都他媽安靜如雞,愣是沒等到寓哥說一句話。過了十分鐘吧,寓哥開口了。」
「嗯?」
「他說:『能不能把後面燈關了,我想睡覺。』」
室友笑瘋了:「那班主任不得氣死?」
「可不得氣死嗎,當場指著他,手都在發抖,說:你給我滾出去!」
「我以為他不會動,誰知道他真的站起來了,大家特驚訝以為他真的會出去,他他媽的站起來,手壓在桌上——」
彼時的梁寓手壓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傾,施施然,又翻過一張漫畫紙。
人懶懶散散地,對講台上的老師笑著點頭致意。
「我不。」
「我靠,」趙遠複述那個畫面,「就,你知道死亡時刻嗎?大家嚇瘋了,害怕下一秒老王就拉個雷把我們班炸了,還同歸於盡大喊『一起死』,就是那種感覺。」
「一起死了嗎?」室友問。
「沒有,」趙遠說,「第二天老王就辭職了。」
室友笑到發抖。
趙遠抬頭,道:「你真是沒見過以前的梁寓。」
打起架來兇狠得像不要命,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在乎。
網吧里有個包廂是他們的常駐地,煙霧繚繞,酒氣瀰漫,整日貯存的都是他們這些厭世少年。
消極、厭世,除了打架時候像活著,其餘時候跟死別無二致。
室友問:「那後來的班主任用了什麼法子治他,才讓他考進我們W大的?」
室友是標準乖乖仔,戴黑框眼鏡,從小到大乖得連遲到都很少,按部就班地考進這所心儀的學校。
「班主任?跟班主任有個毛的關係,」趙遠嗤笑,「他沒去上學了而已,每天在家一對一備考。」
「備考?為什麼突然決定好好學習了?」
趙遠拿看神經病的眼神看室友:「還能為什麼?為了一個人唄。」
「不過,既然是為了那個人才來,那什麼時候準備告白呢……」室友喃喃。
「你著急個什麼勁兒啊,什麼時候說他自然有分寸啊,」趙遠睨他,「暗戀都暗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一上來就告白,這符合你寓哥的人設嗎?欲速則不達,你懂個鎚子。」
「寓哥呢寓哥呢,」室友對完全不同的生活好奇得心癢,「我要問問他怎麼看上嫂子的!」
趙遠抬下巴:「外面抽煙呢。」
煙掐過一半,梁寓靠在欄杆上往下看。
燈還亮著……
咔噠一聲輕響,感覺到身後有動靜,像是哪裡開了門的聲音,梁寓皺著眉回頭去看。
大片白霧從房內浩浩湯湯地湧出,起先只能看到抓在門把上的瑩白手指,指尖帶了點兒粉。
隨後,有人從裡面走出來。
她發梢被染濕,水一滴一滴下落,匯成股狀往下滴。
臉頰泛出柔和淡紅,眼底醞出延綿的霧氣,含過水似的柔。
漣漪微動,星光漸閃。
有水珠順著她臉頰滾落,急不可耐地趕赴下一站場,在她鎖骨窩中匯成小小的一灘。
梁寓手指一動,喉結髮燙。
這是……剛洗過澡?
裡面的人低著頭,在軟墊上踩了踩腳下的水。
踩過水之後,她正要往前走,甫一抬頭,步伐才邁出去一半,愣了。
她不知所措的目光也正好定在他眼裡,眼瞳漆黑,那雙下垂眼此刻更顯無害地眨了一眨。
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凝滯了。
吊樓內安靜得不像話,一輪皎月懸挂天幕。
鄭意眠手指無意識地在門把上摩挲了一下。
雖然現在的確是穿著齊齊整整的睡衣,睡衣還是帶胸墊的那種,但突然開門就跟梁寓面對面,還是覺得……
是不是太私密了點兒……
兩人正怔在原地,邊上客廳里有人走出來,邊走邊大聲叫喚:「我說寓……」
趙遠才走到一半,門檻都沒跨出來,梁寓及時反應過來,把趙遠的腿踢回去。
「滾進去。」
趙遠茫然:「幹嘛進去啊?我出來找你的啊……」
「就站這兒,不準出來。」梁寓退後兩步,肯定道。
趙遠想探頭:「外面有什麼啊,這麼寶貝不讓我看……」
梁寓睨他:「敢出來你試試。」
趙遠一頭霧水,感覺到梁寓警惕感滿滿的目光,指指自己,受傷道:「我又有什麼錯呢?」
鄭意眠看梁寓走過來,抽走欄杆上的外套,給她從前面搭上。
她抬頭。
聽見他沉聲說:「晚上冷,別著涼。」
她慌亂應了兩聲,這時候才感覺到什麼,耳根迅速燒起來了。
「那我,我先下去了。」
「下去吧,」他眼神晦暗不明,「小心點。」
木質的吊樓帶著獨特的韻味,鄭意眠走了兩步,時深時淺。
陳舊的木板在鄭意眠腳下拉出曖昧喑啞的長音,給夜色和境況再鍍上一層旖旎。
她有點窘迫,急匆匆下了樓。
不知道梁寓有沒有在看她。
下樓的時候懷著這樣的心思,拐角處,就稍微借了點兒餘光往上看。
人影站在原地,彷彿一直目送她離開。
李敏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發現鄭意眠正呆坐在床上。
她手上拿著吹風機,卻完全忘記了吹頭髮似的,一個人在那兒發獃發得出神。
吹風機風筒正對一包紙巾,紙巾包內探出的那張抽紙宛如一根可憐的草,在狂風大作風雨飄搖的夜裡瑟瑟發抖。
紙巾被吹得嘩嘩作響。
李敏看到這一幕,腿差點嚇軟:「眠眠啊,你幹嘛呢?」
鄭意眠轉過臉,神情複雜:「我剛剛洗完澡,一打開門,你知道我看到誰了嗎?」
「能遇到誰啊?」李敏見怪不怪,笑著刷手機,「難不成還能遇到梁寓?」
鄭意眠看著她:「我真的遇到梁寓了。」
李敏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面上。
半晌,李敏撿起手機,顫巍巍道:「幸好不是你看到他剛洗完澡,不然更尷……不對啊,有什麼可尷尬的……」李敏雙眼放光,回味了一下,「想了一下,我覺得還有點刺激啊。你看,夜黑風高,美人出浴,浴室誘惑,不著寸縷……」
鄭意眠拿吹風機對著她:「我不僅著了寸縷,我還穿了件熊貓睡衣。」
過了會兒,吹風機風速又大了兩格,鄭意眠咬牙:「我終於知道了,流言蜚語就是像你這種愛添油加醋的人傳出去的……」
話音未落,李敏捧著手機。
「我靠,又有人來問我了!」
鄭意眠:?
李敏:「『聽說梁寓把鄭意眠按在二樓門口這樣那樣,是真的嗎?!』」
鄭意眠:「……」
夜深,鄭意眠吹乾頭髮進了被窩,玩了會兒手機就睡下了。
這裡的夜比城市安寧靜謐,風吹林木,沙沙作響。
樓上的寢室熄了燈,手機屏幕卻還亮著。
梁寓翻了個身,聽到有人問:「寓哥,你是怎麼只學了一年就考到我們學校的啊?」
像個傳奇。
趙遠哼一聲:「他怎麼考進的?他有多拼你知道么?」
室友問:「怎麼?」
趙遠:「我那時候本來不想上大學,但是跟他關係最好,他不在也沒人帶我玩,我能怎麼辦啊,我也就只能硬著頭皮學啊,想跟他上一個學校。」
「那天晚上寫那個破數學題寫的老子腦袋都開花了,我就發這個題過去問他會不會寫,發完一看,已經早上兩點半了。我以為他睡了,不會回。」
「過了十分鐘,他把解法發過來了。」
「他本來就聰明,遊戲上手幾局就能把同檔對手打個狗啃泥,那會兒每天簡直拿命學啊,就睡兩三個小時,每天都有老師一對一補習。能上W大也不奇怪了。」
室友驚駭:「就睡兩個小時?不怕死啊?」
梁寓頓了頓,道:「不怕。」
以前不怕死,是因為無掛無念。那會兒不怕死,是因為有了慾念。
有了想要保護的人,想留在她身邊。
「說到這裡,」室友明顯興奮了起來,「你考W大是因為鄭意眠吧?你為什麼會那麼喜歡她啊?」
「為什麼會喜歡她?」梁寓手枕在腦後,睜眼看天花板。
他們屏息等著回答。
半晌,梁寓雲淡風輕:「長得美吧。」
大家:??
其實,如果要準確說來,他喜歡上她的日子,比他們所有人知道的,還要久。
那實在不是電視劇里動輒生離死別、千鈞一髮的動心瞬間。
曾經有明晃晃的刀刃就在他眼前,劃過手臂,卻幸而沒傷到大動脈;有孤身一人被人包抄進小巷的時候,最後也順利虎口脫險。
於他而言,這一生驚心動魄的時刻太多,回憶起來倒也變得索然無味,稀鬆平常。
唯獨見她那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連光線都變得特別溫柔。
那時候,不知道是哪兒組織的一場戶外比賽。
那天他難得沒有去網吧,在自家附近逛電子設備,眼見比賽進行得如火如荼,就停在一邊多看了兩眼。
有人正端著杯水,要經過曲折陡峭的路段。踉蹌著維持過平衡之後,一滿杯水只剩了二分之一。
他站在原地,懷抱一貫有的消極,淡笑一聲。
已經潑掉一半了。
她卻站在隊伍中間,笑著長吁一口氣:「還有一半啊。」
那一瞬間,自她身上散發的氣息,居然難得讓他怔忪片刻。
積極、向上,像是拉開窗帘迎接的第一縷晨光,每一寸都浸透著飽滿的生命力和朝氣。
和走秀前一樣,在大家皆為此頹喪的時候,她永遠能找到積極的那一面,並且感染他人。
事實證明,每一次,她也都完成得很好。
也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幽暗而頹靡的世界,曾被頂溫柔的陽光,照耀過片刻。
後來的一周,他難得地哪裡也沒去,就守在附近,希望能再看到她。
可她沒再出現。
第二次遇到,是一個月之後,他熬了三個通宵,徹夜未眠,去附近的超市買煙。
那實在是非常糟糕的狀態,抬不起眼皮,也睡不著覺。
他燃了根煙,剛咬住,抬頭就看到她穿著校服從斑馬線對面走來。有一線光柱浮在空氣里,沿街無名花捎來一段香。
乾淨又純粹,元氣又美好。
他也是那一刻才知道,原來無論人的骨子裡多麼厭世,都本能地對美好的事物,懷抱著一種義無反顧的嚮往。
他想,不能這樣,這是第一次他覺得要對現有的生活做一點兒改變,至少不能同她看起來相差太大。他回家洗了個熱水澡,睡了一天。
夢裡是她,醒來就去找她,找到她就讀的初中,路過的時候,想到她在這裡上學,莫名就覺得有了點兒什麼動力。
本來就想隨便上個高中,後來他老子問起他的時候,他隨意地報了崇高的名字,塞錢跟她上了一所高中。
高中剛開始,他得空去學校,就會倚在欄杆上等她出現。
她的作息很有規律,第二節課下課去廁所,第五節課之前會去買東西,中午會在操場上走一圈。
他記著這個規律,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沒來由的高興。
是什麼時候感覺到不對的呢?
後來他住了一個月的院,一個月沒見到她,若有所失,直到她跟朋友笑著,重新路過他的視線。
怎麼說,那一刻,彷彿失而復得,煥然新生了。
那個時候才意識到好像有什麼不對了,恍恍惚惚地感覺到,原來自己有生之年,生命里也能出現同「愛」有關的東西啊。
實在有點讓人匪夷所思。
後來幫她趕退騷擾她的男生,她在底下抬頭往上看他的時候,算是他們的第一次對視。
其實沒有很明確地想過自己要變成什麼樣,只是想要和她待在一起。她像理想國里的燈塔,吸引著他前行。
打探到她想上的大學,高二下學期開始,他就請了老師教自己美術和文化,拼一拼,和她一起上了W大。
返校的時候本不想去,想到能見她,就回去了一次。
老師全部都對他刮目相看,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
其實也不是從良,對他而言,從來沒有本質意義上的「好」與「壞」。
她在哪裡,他去哪裡。
就是這樣而已。
剛在學校看到她的時候,高興是真的,不敢貿然行動更是真的。
她高中時候拒絕了不少人,也說過自己不喜歡只知道戀愛的人,他深知,假如自己沒有足夠的把握,一意孤行的表白,不僅會得到拒絕,更會得到她的疏遠。
他不想就那麼成為她生命中的路人,他想和她走得更遠更久一些,那麼首先就要和她從朋友開始,慢慢融入她的生活,了解她的好惡。
然後,也試著讓她……喜歡上自己。
只有到那個時候,他才能夠告白,才會有勝算。
現在並不是最好的時機。
第二天八點半就要集合。
鄭意眠窩在被子里,伸手把鬧鐘給摁掉,在被窩裡掙扎了一會兒,總算是坐起來了。
「起床了啊——」她眯著眼開燈,下床洗漱,喊醒寢室里的四個人。
寢室四個人關係都不錯,但基本都是兩個人一起走,協調行程什麼的也方便點。
「今天的活動是什麼啊?」李敏打著呵欠穿衣服。
「去附近參觀,下午回來畫速寫。」
鄭意眠洗了把臉,拿洗臉巾把臉擦乾,對李敏示意:「我洗完了,你去吧。」
洗完臉,吃了早餐之後,大家集合去山上。
這寫生基地開發得就像個度假山莊,往後走就是耕作的地方,還有人住在裡面。
鄭意眠和李敏走在後面,慢悠悠的。
一邊有人在採茶,新鮮的茶葉在日光下折出一帛碎金。
見前面隊伍忽然停滯了,李敏抬頭往前看:「前面怎麼回事?」
前面女生轉頭回答她:「前面有坑,要跳過去。」
李敏強撐笑意:「……還真是山路彎彎峰迴路轉哈。」
最前面的班長揮手招呼大家:「跳過來的男生招呼一下女生,把她們拉過來啊。」
趙遠忽然感覺到,前面走著的女生,放慢了腳步。
他捅了一下樑寓:「她們是不是想走你後面,讓你拉來著?」
梁寓也放慢腳步,半晌道:「走慢點,留到後面。」
趙遠點頭:「明白。」
他們倆維持著步伐,留到了後面。
最後後面就只剩趙遠梁寓,還有鄭意眠和李敏。
班長:「你們四個,快來啊。」
趙遠先跳過去,站在對面。
李敏是個明白事兒的,立刻往前去,跟鄭意眠說:「那我先過去了啊!」
隊伍很快往前挪動。
李敏和趙遠也先走了。
這個路口,就只剩下鄭意眠跟梁寓。
梁寓扶著牆,靠著腿長的優勢,很快就跨了過去。
鄭意眠站在那兒,扶著斑駁的牆壁,抬頭,就看到他朝自己伸出手。
她略微傾了傾身,手就搭上他的掌心。
這回他的手心,有點濡濕的汗意。
梁寓拉著她的手,稍微往自己這邊扯了扯。
他低頭看她腳下的路,不忘提醒道:「小心點。」
其實也不是多寬的路。
鄭意眠縱身往前一跳,梁寓在前邊兒穩穩地接住她,手腕稍稍使力,就把她給拉到了身邊。
他身上的氣味撲面而來,好像冬天迎面被人擲了一個毛茸茸的雪球,清冷雪香裹挾著葉子的淡香一同浸入肺腑。
她撞進他胸膛,他胸膛帶著一種出人意料的安全感,讓人忍不住心跳。
剛站穩,鄭意眠直起身子,正要感謝他。
才張嘴,發現前面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原本她以為撤離了的大部隊,全部都站在路口處,圍觀他們倆。
大家清一色地圍作一團,臉上掛著「你知我知」的姨母笑,樂呵呵地看著幾乎可以說是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鄭意眠急忙跳開兩步,問同樣是站在圍觀角度的李敏:「你們站這兒幹嘛?」
「還能幹嘛,」班長收起手機,「等你們倆唄。」
「不是我說,就跳個小水窪,又不是跳崖,你們倆要不要搞得那麼羅曼蒂克啊?」
有人笑著拍了拍班長肩膀:「我年紀大了,就愛看小年輕們的小膩歪。」
「我們不……」
話還沒說完,大家作鳥獸狀散開:「好了好了繼續往前去吧,前面還有好長的路呢!」
鄭意眠:為什麼不聽我解釋?
「別解釋了,」李敏洞悉她的心思,「反正你們倆也……」
鄭意眠點頭:「嗯,反正我倆也沒什麼,身正不怕影子斜。」
李敏奇怪地看著她:「不是啊,我的意思是,反正你們倆都這樣了,解釋了我們也不會信的。」
鄭意眠:……?
為了防止李敏她們又把話題延展到某種奇怪的高度,鄭意眠特意苦口婆心同她道:「敏敏,謠言止於智者。」
李敏認真地點頭,舉起手機:「嗯,美顏始於B612。」
「……」
一整個上午都耗費在山路上,她們沿著後面的路上山,看了看這地兒的風土人情和自然風光,就順著另一條路繞了個彎,回到住宿的位置。
下午的任務是畫一張精細的速寫。
房間里的條件不是特別好,雖然有桌子,但是派不上什麼用場,在床上窩著畫了一會兒后,鄭意眠下床了。
李敏看她:「你幹嘛去?」
「這兒坐著畫太不舒服了,腿得一直綳著,」鄭意眠揚頭指指外邊兒,「我去樓上客廳畫。」
李敏也起來了,她把手上的枕頭扔在床上:「那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要去客廳的那條路,途經梁寓的寢室。
趙遠打完一局遊戲正在休息,一抬頭就發現目標。
「看看看,嫂子上來了!寓哥,我們……」
趙遠話沒說完,正要興奮地推邊上的梁寓,卻發現人早就出去了。
側頭一看,果然已經進了客廳。
別的都是什麼金屬探測儀、黃金探測儀……
這人……是鄭意眠探測儀吧?
後來趙遠也過去了,幾個人圍在桌子旁邊聊天。
不知聊到什麼話題,趙遠忽的問鄭意眠:「你高中拒絕戀愛,是因為排斥嗎?」
高中那會兒,梁寓一直忍著自己,一是怕影響她學習;二是她明確表示過自己不會在高中戀愛,每個追求者也都拒絕得很徹底,才讓梁寓斷了念頭。
好不容易到了大學吧,梁寓是稍微明顯了那麼一點,但是依舊,還是不敢越過那條線的。
鄭意眠聽了這話,停筆,抬頭了。
勾起的亭台屋檐在她筆下精細無比,走廊雕花錯落有致。
她搖了搖頭,開口說:「不啊。」
梁寓眉峰一挑。
鄭意眠撐著腦袋解釋:「我不是排斥戀愛,是排斥不喜歡的人騷擾我。而且高中也不想談戀愛,因為拒絕得乾脆一點別人才會死心,我就直接說我完全沒有戀愛的打算,後來沒人敢給我告白了,總算清凈了……」
「那大學呢?」趙遠問。
「大學么,」她轉著筆,凝眸思考了一會兒,說,「看時機吧,看我什麼時候遇到了值得考慮的人。」
李敏驚訝地問她:「高中後來沒人敢給你告白了?」
「對,因為有的人實在太死纏爛打了,我就說,」鄭意眠抿抿唇,重複著當年跟炮灰男說過的話,「『我上高中根本不想談戀愛,希望你能好好學習,不要以每天追我為己任,你這樣下去我會很煩的。』」
趙遠輕咳一聲:「所以這話,是隨口說的?」
「也不能算隨口說,」鄭意眠補充道,「我就是把話說得稍微嚴重了點,其實沒那麼嚴重。」
那炮灰男實在是無孔不入,對她的生活都構成了困擾,話不說狠點,怕是甩不掉他。
趙遠默然:「……」
是,她是「稍微說重了點」。
可憐梁寓日日夜夜把這話放心上,不敢明著追人,怕招人討厭;只能背後默默暗戀,下雨遞傘天熱遮陰。
對別人來說怎樣他不知道,但這對梁寓來說,這已經算頂破天的稀奇事了。
幾個小時之後,大家速寫都畫完了,回房間收拾一下,就準備去吃晚飯。
剛進寢室門,趙遠就特別惋惜地跟梁寓說:「後悔嗎?恨嗎?」
梁寓睇他,好像沒懂他的腦迴路。
「後悔什麼?」
「就……」趙遠側頭,「人家隨便說了句話,你就當至理名言似的放心上啊。」
梁寓把畫板扔在桌上,看了一眼速寫紙上的鞦韆。
鞦韆後有景,鞦韆上有人。
景是平凡景,人是……心上人。
他輕笑一聲,搖頭道:「不啊。」
只要她說的話,無論是不是隨口一說,連帶著標點和不表意的空格,他都會全部放在心上。
他不怎麼會喜歡人,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這點認真和事無巨細了。
底下的鄭意眠和李敏已經差不多收拾好了,李敏靠在門框上,回首看鄭意眠。
「眠啊,你還看手機呢,再看就遲到了,別聊天了你!」
「朋友找我呢……」鄭意眠邊看手機邊往前走,「我高中不是有個閨蜜叫林盞么,她聽說我最近在給漫畫取材,說她有個朋友的暗戀故事可以給我畫……我剛剛加上這個妹子。」
「暗戀啊,」李敏摸摸下巴,「那很難畫誒,稍不留神就畫成沒有男主的獨角戲了,一個人看他的背影,一個人躲起來給他發了消息再刪掉什麼的。」
過了會兒,李敏撞鄭意眠肩膀:「你咋不回我?你覺得暗戀是什麼啊?」
鄭意眠收起手機,往窗外蔥蘢繁盛的枝葉里看。
「暗戀啊……」
暗戀是什麼?
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做盡浪漫的守望。
吃過飯,晚上有一個篝火晚會的歡迎會。
這裡的夜幕總是降臨得比W市更快,當鄭意眠收拾好的時候,窗外天色已經黑得七七八八了。
城鎮總是不比不夜城似的都市,這會兒即使一邊的公園裡有晚會,街市上的燈依然幽黃,不算太亮。
她和李敏噴了點驅蚊液,就去看篝火晚會了。
篝火晚會其實也不算是特別有意思,勝在飽含當地風土人情。
班長帶了班上的作業來,說是到時候情之所至,說不定大家會想畫畫。
在長椅上坐著等了一會兒,逐漸等到火堆旁人都圍了起來,主持人也到了。
班長把包放在椅子上,跟鄭意眠她們說:「走,我們過去。」
鄭意眠停了停:「包就扔這兒嗎?」
「可以吧,」李敏附和道,「這裡不是民風淳樸嗎,應該沒人會偷東西吧。」
說話間,主持人已經在裡面吆喝上了。
鄭意眠挽著李敏,本來站在人群外圍,結果班長在裡面招手:「來這邊啊。」
兩個人站在裡面,聽主持人說了一段開場白。
鄭意眠側頭,看見班長朝自己笑得很詭異。
順著班長的目光往右看,果然發現自己旁邊站著梁寓。
她算是知道了,八卦就是他們班人的立身之本。
「好!」主持人招手,「現在要點火了,大家往後退啊!」
包圍圈往外擴大,退了幾步之後,有人拿著火把上前了。
火「轟」地一聲自下翻湧而上,朝天幕劇烈衝出一大把,又迅速回退,火勢蔓延開。
熱浪乍然席捲而來時,大家下意識被懾得往後退了兩步。
一個身影,錯肩擋在她身前。
她一愣。
因為躲在梁寓身後,算是有了點遮擋,前面的人都在被烤著的時候,鄭意眠這裡的溫度卻很舒服。
溫度加速分子的運動,她再次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恍惚地分辨著這到底是哪一種洗衣液時,火堆旁的人已經開始起舞。
一曲正酣,忽然聽到班長大喊一句——
「喂,那是我的包!」
大家齊齊回頭,發現有人順手抄起班長的包,就往一邊的巷子里跑了起來。
趙遠趕緊問:「包里有什麼?」
「畫,大家的畫在包里……」
班長一下子也懵了,語無倫次地指著那邊,「裡面都是大家的畫,偷這個有毛用啊?!」
剛說完,人群里忽然劈開一條豁口,幾道人影閃了出去。
班長也開始拔足狂奔:「你們等我,我也去追!」
人群靜止了片刻,而後開始騷亂起來。
「沒想到這裡也有人偷東西……」
「其實哪裡都有的,這裡概率比較低吧,這麼低的事被我們撞上了,也是很服氣。」
「應該能追上吧?梁寓、趙遠、班長三個人都上了呢,三個大學生總能跑過一個中年人吧!」李敏掰著手指問鄭意眠,「眠眠,你覺得能追上嗎?」
變故陡生,鄭意眠驚魂未定,半晌才反應過來李敏剛剛在問她話。
「追不追上倒是其次,人沒事就好了,」鄭意眠探目遠望,「希望沒人受傷吧。」
「受傷應該不會吧……」李敏搓搓手臂,「你別嚇我。」
鄭意眠抿唇:「還好被偷的只是畫,不是什麼貴重物品。比較慘的就是大家的畫沒了,又得重新奮鬥了。」
李敏看她:「還好被偷的只是畫?你講真啊?裡面那張你的畫真的特別好看,老徐都讚不絕口來著……我反正不想你那麼好看的一張畫就這麼被偷了。」
鄭意眠聳聳肩。
「那也沒辦法啊。」
一場原本熱鬧騰騰喜氣洋洋的篝火晚會就這麼被攪和了。
大家在原地意興索然地看了半個小時晚會,他們三個人一個都沒回來。
李敏道:「要不大家先回去吧,到時候有消息再通知大家。」
大家零零散散地回了宿舍,情緒都有些低落。
回了寢洗過澡,鄭意眠抱著枕頭在床上構思劇情。
忽然聽到一陣響動,伴隨著大叫和鼓掌。
鄭意眠扔了枕頭上樓去看,李敏跟在她身後氣喘吁吁地扶住欄杆。
「回來了嗎?」
人群正中,被包圍的是班長。
班長搖著頭接連後退:「他真跑得太快了,巷子裡面地勢又很複雜,我追了五分鐘就被繞進去找不到他們人了……」
「那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老子他媽迷路了!迷路了!」班長拍著欄杆,神色激動,「那衚衕跟迷宮似的啊,我走了一個半小時才走出來!小偷沒抓到,差點在裡面窒息死了!」
「……」
憋了半天,李敏沒忍住,笑出聲了。
大家以為英雄是為了匡扶正義才遲遲歸來,萬萬沒想到,原來是英雄在匡扶正義的路上迷路了:)
感受到班長怨懟的目光,李敏擺擺手,咳嗽道:「我沒笑你……」
「那梁寓和趙遠呢?」終於有人抓住重點,「他們倆還在追嗎?」
「估計是吧……但我猜也追不上,那傢伙真是跟坐火箭似的啊,跑太快了……」
為了給自己挽回面子,班長極力強調小偷的窮兇惡極,捕獲難度極大。
話剛說完,門口處傳來推門的聲音。
夏夜的風灌進廳堂,把梁寓的衣擺吹起,在身側抖了抖。
他深棕色的發被汗浸濕,一縷一縷地垂在額前。
喘息的時候,他扯起衣領抹了一把下頜處淌下的汗。
胸膛起伏,眼瞼低垂。
帶著一種,少年才能駕馭住的,青澀又出眾的荷爾蒙。
擦汗擦到一半,似乎是感受到鄭意眠的目光,他抬眼看她。
他的上目線彎成一個飽滿好看的弧度,像一座拱橋。
「怎麼樣,追到了嗎?!」班長拍拍欄杆。
梁寓低頭,扯嘴角笑了笑。
「早追到了。」
班長哽了一下,有男生笑他:「班長,你不行啊。」
班長繼續問:「早追到了,怎麼現在才回?」
「人押警局去了,在那錄口供花了點時間。」梁寓扶著欄杆走上來,勾著手指又蹭了一把臉頰上的汗。
趙遠拎著班長那個包,終於姍姍來遲,還沒來得「答大家問」,就急喇喇衝進房間里喝水。
喝過水,他把包從窗戶扔出來。
「不是我說,以後貴重物品隨身攜帶行不?追小偷真的超他娘的費勁。」
班長「哼」一聲,抄手道:「有啥貴重物品,就大家的畫啊,我也沒想到這都有人要偷。」
「誰跟你說沒貴重物品了?我們嫂——」趙遠差點說錯話,大咳一聲遮掩過去,「我們的畫不都在裡面嗎?尤其是老子的,市值萬金OK?怎麼能隨便給人偷了?」
「說話就好好說啊,」班長笑著扛起包,「瞎扯淡這可就不好了。」
「快滾!」趙遠瞪人,「我累死了,要早點睡。」
「你們倆辛苦了啊,」班長笑著朝梁寓招手,「明天跟班導請示下,看能不能為你們加頓餐。」
「加餐就不用了,我建議可以……」
趙遠正在門裡說話,班長沒顧,倒是轉頭跟鄭意眠說:「你……沒話跟梁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