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章 你護著我
夙夜的身子坐直了幾分,倒是收起了方才的幾分紈絝,拱了拱手:「先對小姐陪個不是,在下初見小姐,實在想知道,小姐是否如市井傳聞那般,忍不住唐突了幾分。」
孔玲瓏也直截了當:「若是市井傳聞,公子聽過便是,實在不用當真。玲瓏也不是小腹雞腸的人,若是談生意,自然是有一說一,所以公子只消闡明來意即可。」
夙夜再次笑的幽若明珠:「孔小姐果真如旁人所說那般,襟懷磊落,猶勝男子。」
玉兒在旁邊探頭探腦,一時疑惑,這登徒子會不會對小姐不利,只要他敢,她玉兒第一個衝過去跟他拚命,才不管他是不是長得俊美如天仙。
夙夜說道:「既然小姐都如此磊落,在下也不能再做那藏心之人了,這幾日在下在城中,已經聽說了孔家不少之事,包括眼下,小姐面對的幾個問題,雖說小姐剔透玲瓏,假以時日,處理這些問題自然不在話下,可是留給小姐的時間,卻未必有這麼多。」
孔玲瓏有些皺眉,是因為此人說的話,讓她沒有摸清他到底想談什麼生意。
可是孔門家訓,生意場上最忌諱心急,所以她也不打算插言打斷夙夜。
夙夜似乎明白似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的笑:「在下能賣給小姐的,正是時間。足夠小姐處理眼下的所有問題,幫助小姐摒棄一切暗中刀劍,直至,坐穩孔門當家的寶座為止。」
這段話說的就慢多了,孔玲瓏一個字沒落聽進了耳朵里,然後她看著夙夜,卻頭一回懷疑自己耳朵有點不好使。
這人說什麼?幫助她坐穩孔門當家寶座?
孔玲瓏活了十四載,這咸陽城中,她還沒有聽過有誰敢說如此的大話。
她當即叩了手上的杯子:「玲瓏以為公子是想正經談生意,這才回身繼續奉陪,可是公子卻拿渾話來應付玲瓏,究竟公子是覺得我孔門一介商戶,不值得鄭重對待,還是覺得玲瓏這個當家人,更好糊弄?」
這話聽得出的人都清楚是相當不客氣了,孔玲瓏也鮮少用當家人來自居,這次抬出來,很明顯要送客了。
夙夜清亮眼眸這時掃了孔玲瓏一眼,這一眼飽含機鋒,也只有在同一段位的人才能曉得。只見他說道:「孔小姐若將在下方才所言當做是玩笑,不僅是看輕了在下,也是給孔小姐自己堵上了一條順當路。」
孔玲瓏原本逐客之心已定,這時接觸他的眼神,便有點遲疑了,她再次皺了皺眉,將夙夜剛才說的話在心裡又過了一遍,卻還是覺得太過荒誕。
其實,夙夜所說的,句句都是真。
孔玲瓏接手了孔家,在最惶惶的時候,人心不穩,外憂內亂。對於劉家的恨意,讓她重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一刻不能忍地打壓了劉家,退掉了婚書。而後,才開始慢慢地一件件理清孔門的事。
然而,孔玲瓏縱使天資聰穎,縱是自幼被孔箜祠親自教導,對孔家生意一清二楚,可是縱然是這樣的她,依然是及不上箜祠先生十分之一。
沒有人比孔玲瓏更清楚,孔家現在是維持著表面的平和,裡面還有無數的隱患沒有排除,這讓孔玲瓏夜晚,都有些夜不能寐。
當然,就連最身邊的玉兒,都沒有發現這一點。恐怕在整個咸陽百姓的眼裡,都在讚賞著她這個孔家小姐的能力手段,雷厲風行。
可是孔玲瓏自己在心中掩不住那份苦澀跟苦笑,她是強撐門面,強弩之末。
然而,這番話卻不能從夙夜口中說出來,這話說出來,只是徒增驚疑,徒增戒備,徒增冷漠。
孔玲瓏再看向夙夜,見夙夜毫不避諱和她相視,眸中竟是一片清清朗朗。
孔玲瓏慢慢按下一口氣:「公子說這話,是知道玲瓏不會拿你怎麼樣?」
夙夜淡淡一笑:「若眼前的孔小姐,是這些天在下在城中聽聞的那位孔小姐,便必不會怪罪在下的話,反而應當細細考量。」
孔玲瓏看了一眼旁邊的家丁和玉兒,她忽然慶幸讓他們站的很遠,這番話,不至於被第三人聽取。
孔玲瓏看了一眼夙夜:「玲瓏便暫時相信公子的話,只是請公子告知,你如何得知我孔家現在內憂外患的事情?」
無論怎樣,她苦心經營一番,已經給人孔家很穩固的印象,這個南陽來的夙夜,又是如何能看出來孔家內部,其實很不穩當?
夙夜神秘一笑:「其實沒甚特別,只是湊巧在下長了一雙好耳朵,這些天在咸陽,不僅聽說了很多孔家的事迹,也聽聞了很多旁人不在意的東西。」
孔玲瓏眉間一動,問夙夜:「不在意的東西?」
夙夜當下說道:「孔門在咸陽已經傳承百年,其間家業更是遍布燕雲十六州,但是即便孔家定下了家業只傳嫡系,且每任當家親自教導下一任,種種這些規矩,都是為了保證接任孔門的人,是足以匹配勝任。孔家歷任接班人……」
說到這裡深深看了一眼孔玲瓏,「包括玲瓏姑娘,也的確大都驚才絕艷,可是有時候掌管像孔家這樣龐大的家族,即便你規矩定的再死,也總有冒死想挑戰規矩的人。」
孔玲瓏心頭有些突,她自重生來,習慣了扮演鎮定自若的角色,這樣被人用言語,輕易打破心防的事情,幾乎不可能會發生。
孔玲瓏按捺著心裡,如往常一樣看著面前的人:「公子是想要說,我孔門的其餘旁支,會心有不服。」
她重生來也不短日子了,先前的擔心一點也沒有放下,越是風平浪靜,越是難以心安。她繼任當家這件事,那些旁支之中,竟也沒有一個人出聲。
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夙夜的稱呼已然變成了玲瓏姑娘,眼中流露柔軟:「玲瓏姑娘聰慧,自然明白這也只是其一,其二,孔家的家業只傳嫡系,可是那些旁支手中,卻都管著不少的產業,有些人的人心黑暗,自己得不到的,寧願毀去,也不給旁人。」
這些都是陰面上的,可是夙夜不過聽了幾日城中傳聞,竟然就能想到這一層面上來,孔玲瓏再次對面前男子的心機和城府估了一個量。
孔玲瓏嘆息道:「夙夜公子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夙夜促狹一笑:「玲瓏姑娘固然在經商一道很有天分,可是要穩住孔家這麼多生意,怕是也需要一年半載,這個時候,若是那些旁支再來搗亂,便是姑娘,只怕也分身乏力吧?」
這正是孔玲瓏一直以來擔心的,幾乎成了她一塊心病,有時候,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而擔心,往往會成真。
孔家定了只傳嫡系的規矩,但從沒有虧待過旁支,許多生意都交給旁支去做,也是佔據了孔家半壁江山。這些人,如果因為心生不滿,便會動搖整個孔家的根基。
孔玲瓏比不上祖父孔箜祠的,除了經商的才能,最最重要的一點,是聲望。
震懾孔家所有人的聲望。
孔玲瓏太年輕了,她沒有這個聲望。
孔玲瓏支起了額頭,似在疲累:「夙夜公子確實心明眼亮,將我孔家現存的威脅,看的很是透徹。可是,請恕玲瓏卻不敢輕信公子,這畢竟還是孔門自己的家事,不會讓外人摻和進來。」
話語說的萬千,身為孔門當家,她還是有很多不可為的事。
夙夜眸光閃過嘆息:「話題,不就又回到在下的請求上了嗎?」
孔玲瓏揉著額角的手一頓,頭腦就是一翁,她瞪著夙夜正要阻止,他卻已經快她一步說出來:「在下要入贅孔家。」
孔玲瓏真是有點悔意,她怎麼就聽這個男人,胡言亂語到了現在呢?她先前聽的還那般認真,以為真是要談什麼生意。
「夙夜公子……」她慢慢開口,決定這次無論如何把話說清了。
夙夜則是晃著扇子,飛快道:「不是真要入贅,只有這個入贅的名頭在,孔小姐行事就方便的多了。而作為交換,孔小姐便為在下提供庇護之所,讓在下暫時留在孔家。」
「庇護之所」幾個字鑽入了孔玲瓏的耳朵里,她一下冷靜下來。
彷彿驟然明白了夙夜所求是什麼,孔玲瓏目光變了含義,凝視夙夜:「你幫我解決孔家危機,我提供你住處,這就是你要和我做的生意?」
夙夜終於又露出了笑:「玲瓏姑娘之通透,自然理解在下意圖了。」
一瞬間就變得似乎有點不一樣了,孔玲瓏一時間面色多變,而遠處的玉兒,則是急的來回跺腳,怎麼回事,為什麼小姐一會嚴肅,一會皺眉,那個男人究竟怎麼威脅小姐了?
半晌,孔玲瓏緩緩開口說道:「夙夜公子,有仇敵?」
不然何需要庇護之所,豈非多此一舉。
夙夜淡淡一笑道:「雖不是仇敵,在下卻的確有暫避的理由,但在下可以對姑娘保證,對孔家絕不會有任何牽連,不知姑娘可同意這筆交易?」
孔玲瓏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為難,擺在眼前的是一樁從沒有遇見過的生意,也許以後也不會遇到,這個男人短短時間,讓孔玲瓏明白他有幫她度過難關的手腕,提出的要求卻只是庇護這麼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