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結婚
這個夏天,特別漫長。
G市素有『火爐』之稱,一到夏日,經常持續近40度的高溫,一出門就能感受從地面沸騰而升的溫度。
聽說,把雞蛋扔上去過不了多久就能熟。
寧寧每天忙於照顧周秦的生活日常和為王先生做飯之間。
她租的房子位於8樓,而王先生家在5樓。
一天來來回回不知道爬多少樓,往往當她躺到床上的時候已經累的動都不能動了。
王先生在她去他家做了一個月的飯後,覺得她雖然話少,沉默寡言,但做起事來快手快腳,利落乾脆,又覺得是王奶奶介紹過來的,人品各方面應當都是不錯的,於是他將每個月買菜的任務也一併交給了寧寧。
「這裡是600塊錢。也是每個月的伙食費,菜什麼的你自己看著買。」王先生說著,將鮮紅大鈔全都交到了寧寧手中。
寧寧剛洗完碗,手上油乎乎的,見他遞錢給自己,反應過來後有些不習慣的擰著眉,「這伙食費……」
王先生看出了她的憂慮,他笑著擺手,「我不會要你每天都記清買菜用了多少錢,反正只要我一日三餐有吃的,和之前一樣,不必我自己親自出門就行了。」
「那行。」寧寧輕聲應了。
其實,她心裡是不大願意將買菜這件事給攬上的。
一則她不知道自己買的菜合不合王先生胃口。
二則涉及到錢的事都不好說,要是她買貴了或是餘下還給他的錢不多,他心裡會不會有想法?
三則如果她以後也包攬了買菜這個任務,那她每天照顧周秦的時間就又縮小了一個小時。
「我知道你的情況,你也不必想太多,菜什麼的我從來不挑剔,錢要是多了你就收下,全當是給你跑路的費用。」王先生說著態度甚為和藹的拍了拍寧寧的肩膀。
寧寧見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不好在說什麼,只點點頭。
午飯做完之後,寧寧將廚房收拾乾淨就回家了。
經過這一個月的時間,她對僱主王先生的情況也了解了些。
王先生的工作就是打遊戲幫人升級,他卧室里同時開著四台電腦,經常沒日沒夜的盯著屏幕出任務,刷副本,打BOSS。
對於遊戲,寧寧多少也知道些。
她在讀大學的時候暗戀的一個學長特愛玩遊戲,她也曾為了靠近他,能與他多些話題去學,可是她真的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看到別的女生玩遊戲玩的興奮忘我,於她而言,出任務打怪獸簡直就跟長跑一樣,又累又沒勁。
久而久之,她也淡下了打遊戲的心思,更知趣的不再出現在那個學長面前。
王先生每天幾乎是不出門的,也沒有什麼交際,所謂的朋友都是遊戲里那個夥伴。
他結過一次婚,但老婆受不了他愛打遊戲愛到痴狂的地步,在逼他選擇遊戲還是她之間,他果斷的選擇了遊戲。
那時候,他們倆結婚才不到一個月。
離婚之後,王先生就成天關在屋裡如痴如醉的打遊戲了。
她喊他王先生,其實他年紀也不大,三十齣頭,只是因為不修邊幅又經常熬夜,吊著兩個黑眼圈和雞窩頭,看上去有些邋遢罷了。
想到這兒,寧寧搖了搖頭。
王先生如何,她管不了,她現在一心一意只想好好將周秦照顧好,一直照顧到她走不動為止。
上周她帶周秦去過一次醫院,做例行的檢查,醫生對他的情況還是抱著不樂觀態度。
「能不能醒,就看天意吧。」
「……」
還有什麼比這句話更為絕望的?
什麼是天意?天意是什麼?
寧寧望著一階一階向上的樓梯,有種黑暗永無止境的感覺。
她上了8樓準備掏出鑰匙的時候聽見房裡似乎有人在說話的聲音,心猛得一震,房裡只有周秦一個人,除了他,誰會說話?
她幾乎被瞬間湧上的喜悅險些跌倒在地,伸手緊緊攀住牆壁,帶著抑制不住的狂喜和激動,一小步一小步的堅難前行。
「周秦。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過要照顧你。」
隔得越近,聲音就越清晰。
寧寧才燃起的希望化為一盆冷水潑到了她頭上,她邁出的腳步也僵僵停在半空中,雙目失神又無神的盯著前頭半掩的門。
那聲音,是個女人。
而且這個女人她也認識,文文。
文文是周秦的同事,在他們警隊有警花一稱,膚白貌美,而且性格潑辣又爽直。
她喜歡周秦,寧寧是知道的。
每次去警局找周秦時,都會看見文文熱情如火的對著周秦在笑,儘管她什麼都沒做,但被正女友寧寧看在眼裡多少會有些不舒服。
這也是她跟周秦矛盾的引發點。
憑心而論,文文長的比她漂亮,而且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家世好,方方面面都比她優秀,對於她喜歡周秦一事,寧寧表面看上去沒什麼,心裡卻有極深的自卑。
極度自卑下,她認識了顧深。
大概是在他身上找到自己缺失的那份優秀,也是因為周秦對於她不滿文文對他的熱情,而他又粗線條的沒有察覺到。
兩人間的爭吵越來越多。
大部份都是寧寧在吵而周秦沉默,周秦的沉默在寧寧眼裡無疑是一種默認。
默認文文比她好。
「周秦,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可是,我是那麼自私,當你躺在這不能動彈,面臨一輩子昏迷不醒時,我怕了,後退了……」文文那樣爽快的性子難得有這麼脆弱痛苦的一面。
寧寧一聲不啃的靠在牆壁上,神情悵惘的聽著裡面徐徐傳來的抽噎聲。
文文,要結婚了。
那個曾經的情敵要結婚了,寧寧心裡卻一點欣喜也沒有。
她憤怒。很憤怒。
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愛周秦,可周秦昏迷之後呢?你可有衣不解帶的在他身邊照顧過一天?
「你之所以會躺在這成為植物人,都是為了救我,可我現在除了給你錢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面對躺在床上已經失去知覺的周秦,文文泣不成聲。
她那種驕傲如天鵝般的頸脖,因羞愧而彎下。
周秦對此卻毫無知覺。
「周秦。」文文最後一次看著那張曾最深愛的面龐,那硬朗的輪廓線條,那深邃緊閉的眼,還有高興時總會揚起的神彩飛揚的眉毛。
他越是以那般不責怪她的樣子,她心裡的負疚感便越深。
像一把利劍,直直插入心臟。
文文心臟一陣劇烈的抽痛,痛的她跪立在周秦床邊,流淚看著蓋著洗的發白的被子的周秦,她眼睛就像被針扎了一樣,含淚將整個房間環顧一遍。
房間里橫七豎八全是晾曬的床單,所有床單都被剪成了約有一米多長的長方形,迎風飄飛。
她在心裡默默的數了一下,30多片。
陽台上的大紅洗澡盆里還浸泡著滿滿的衣物,全是周秦的。
破舊的房屋,簡陋的布置,漏風的窗和陳舊的擺飾,無一不在透露著他們生活的堅辛和疲累。
文文肩膀頓時顫抖起來,掩面痛哭。
與她一牆之隔的寧寧,眼眶也紅了。
但她不是因為觸景生情,而是一種想宣洩又無處宣洩的憤怒。
文文在裡面又呆了一個多小時,之後,腳步聲離門外越來越近,寧寧有想過要不要避開她,可她整個人就像行屍走肉般,麻木無緒的倚在牆上。
直到,文文開門看見她。
四目相視,一個淡的沒有情緒,一個驚濤駭浪。
彼此看著對方久久無言。
文文看著眼前形容消瘦的女人,有如遭到雷擊,她知道照顧周秦的不易和辛苦,卻沒想到寧寧可以憔悴成這樣。
瘦弱乾枯,就像失去了生命力的枯枝老葉。
這一切,都是因為周秦。
她心緒猶如潮水,漲了又漲,最後才生生褪去。
「我知道你照顧他很辛苦,我……」文文目視著安靜的如同不存在的寧寧,撇過臉看向了地面,眼睛辣辣的疼,聲音也啞啞的,「我給你們留了一張卡,卡上有……」
「不需要。」寧寧直至此刻才說了第一句,聲音很輕,干啞枯澀,但卻有乾脆的決絕。
她不需要,不需要文文給的錢。
那些錢是文文對於周秦感情的侮辱。
你那麼愛一個人,卻用錢來結束,呵呵,對不起,她替周秦拒絕了她的愧疚。
文文有些沒想到寧寧會這樣果斷的拒絕她,因為他們目前的環境和生活是急需要大筆資金結束困苦的日子。
寧寧也不理會她在想什麼,越過她就朝屋裡走。
文文在她進屋之前心緒翻湧,愧疚,不解,疑惑伴著同情她轉身朝寧寧大聲喊,「如果你以後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
回答她的是「砰」的一聲關門聲。
聲音震的整個樓道都在響。
寧寧關上站後有種巨大的脫力感,雙膝一軟,差點滑到在地,她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緩緩走到周秦床邊,望著那張沉睡的俊顏。
「她憑什麼以為,錢,能買斷一切。」
周秦沉沉睡著,如同服了安眠藥的病人,無知無覺。
寧寧看著看著,淚便掉了下來,「有些虧欠,是要用一生一世來償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