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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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蓉交代清楚了,就離開了。徐壽留下,幫楊五將浴盆馬桶屏風這些比較重的大件東西都安置好,其他的東西都沒碰,只跟楊五要了那兩塊靈石。

「靈石,到底是幹什麼用的?」楊五取出給他,問道。那靈石是半透明細窄長方體,約有手指長,細細一條,看起來像玉質。

「用處大了。靈石里有靈力,可以直接吸收。法器要發動起來,也要靠靈石驅動。你看我們今天坐的烏舟,內里就嵌著靈石,這樣它才能飛得起來。」徐壽一邊說著,一邊在屋子裡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蹲下,在那裡鼓搗。

楊五這才注意到,那個地方刻著些繁複的花紋和符號。中心的位置有個凹槽,徐壽把一塊靈石塞進凹槽里,一聲輕輕的「咔吧」響起的同時,那些花紋符合亮了一瞬,隨即恢復如常。徐壽站起來,又進了凈房,挨個擰開銅管試了試。待把堂屋角落的里銅管也擰開,試了試冷熱水之後,才道:「成了。凝水、加熱、保溫、除塵,都沒有問題。」

楊五才知道,那銅管里的冷熱水,竟然是陣法引來並加熱的。屋裡的陣法不僅可以自空氣中引來水汽,凝成純凈水,還能加熱。除此之外,陣法還兼具了保溫和除塵的作用,屋子裡保持舒適恆溫,也不會再落下灰塵。

這……還真是方便呢。

弄好了屋裡的陣法,徐壽捏著另一塊靈石在院子里某處也鼓搗了半天,最後無功而返。把另一塊靈石還給了楊五,他不好意思的道:「不成。院里的禁制是以前的親傳弟子布下的,我弄不明白。」

「那個有什麼用處?」

「開啟了,別人就不能窺探你屋中情形,也不能隨意進入你的院子了。」

楊五就想起剛才蘇蓉不請自入站在竹舍台階上的情形,忽而又醒覺,問:「沒有禁制,別人能知道我屋裡的情況?」

「修鍊之人,可以用神識察看遠處情況。譬如我們煉陽峰,整座山峰都在道君神識範圍之內。不過道君當然不會那麼無聊窺探我們了。」徐壽笑道。「基本無事了,那我先回去了。道君讓你吃辟穀丹,想來是想讓你排排體內煙火濁氣。那我晚上就不叫你吃飯了。」

楊五無語:「以後我都沒飯吃了嗎?」

「應該不至於。」徐壽安慰道,「只是你從前所食,都是凡人食物,並不蘊含靈氣,除去身體吸收的,餘下全是雜質。故而你體內濁物堆積,煙火氣太重。道君久不進食,乍遇到自然覺得不舒服。你且聽道君的,排排濁物。以後只吃宗門的飯菜,這裡所食,皆是靈稻靈谷。便是肉,也是靈獸之肉。雜質甚少,長久食用,亦不會有那麼重的煙火濁氣。」

臨走,看楊五手裡還捏著那塊靈石,又想起來囑咐她:「把靈石收好了。」

「別看今天領了一大堆東西,就那點子靈茶還稍稍貴一點。其他的其實全是凡品,全加起來,還花不到兩塊下品靈石。」

「所以這個……」楊五挑眉,「其實是貨幣?」

「正是。以後你便知道,修士之間,靈石才是硬通貨。買賣物品,都是花銷靈石。」

「那金銀呢?」

「金銀只是俗物,在俗世才有價值,在這裡,玉石貴重,金銀鄙賤。」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些到鄉間收徒的修士一出手就是一包金銀。沖禹扔給她爹娘一匣子黃金,眼睛眨都不眨的。原來,金銀鄙賤啊……

目送徐壽離去,楊五手指輕扣腰間亮閃閃的金牌……

回到屋中,她先脫了衣裙,換上一套灰色短打,利利落落的。挽起袖子,折騰了一個下午,鋪床疊被,安放物品。等到太陽西斜的時候,原本空蕩蕩的竹舍,就滿滿當當的,有了人氣。

等到收拾停當,肚子適時的叫了起來。中午的飯菜雖然味道一般,但也是飯菜啊。楊五取出玉瓶,倒出一顆辟穀丹,嘆口氣,認命的放進嘴裡。倒也神奇,隨著丹丸在口中融化,飢餓感真的消失了。她又打開另外一隻玉瓶,蘇蓉說道君交待,讓她一日兩顆,連服三日。熟悉的冰涼梅香充塞竹舍,聞到這個香氣,楊五呆了一下。她捏起那靈丹聞了聞,又湊近仔細觀察了一下隱約可見的花紋……

是的沒錯!排濁通便的冰梅津露丹!昨天只吃了一顆,就腹瀉了半宿的排毒良藥!

一日兩顆,連服三日……

被嫌棄到這種程度啊。楊五無語。

沖昕道君對她狠,她自己可不能這樣對待自己。黑窯小爐煮了壺靈茶,她將一顆冰梅津露丹放進口中……片刻后,她便開始跑凈房。這天,折騰了一晚上。等到消停下來,她灌下了一壺靈茶。走出竹舍。

皎潔明月高懸碧空。

四周空蕩蕩的,一片漆黑。月華之下只能看到草木幢幢的影子,遠處的屋檐像是黑色的版畫。側耳,靜謐中又有微風穿林,流水潺潺,螽斯蛩蟲交錯低鳴。真是靜。恍惚生出整座山峰屬於她一人的錯覺。及至回頭往山上看去,高高的某處亮如明珠,那一份靜謐中的錯覺便細碎如沙,隨風散去了。

徐壽說,他和蘇蓉都住在道君洞府東側向北拐上去的一排房子里。那裡是給執役居住的役舍。聽名稱也知道條件肯定不能跟楊五的竹舍比,她住的其實是峰主親傳弟子的房舍。楊五原不知沖昕為何讓她住在這裡,待聽到那「一日兩粒,連服三日」的囑咐之後,已經明白了過來。望著高處煌煌明光,她淡淡笑笑,轉身回屋。拉上薄薄絲被,枕著柔軟綿枕,放下細羅紗帳。心裡感謝著徐壽這位侯府公子的細心,她安心的躺下。

前程未知,既有三天自在,便自在一天是一天吧。

於晨光中醒來時,竟有片刻不知自己身在哪裡,及至漸漸清醒,才揉揉眼睛,伸個懶腰,起身下床。摸摸肚皮,也是神奇,竟真的一絲飢餓感也無。擰開刻著符文的銅管,溫熱的水流撲在臉上,牙具牙粉,面脂香膏,托侯府公子的福,一應俱全。

走出竹舍時,已經一身清爽。灰色的短打紮緊腰帶,巴掌大的乾坤袋繫緊在腰間,一頭鴉青長發在後腦紮成馬尾,再緊緊實實的編起來,用發繩紮緊。深吸口清晨帶著露水味道的空氣,楊五三兩步走下台階,拉開籬笆門,跑起來。

她昨日已經問過徐壽,煉陽峰上除了了沖昕的洞府不得隨意出入外,沒有不可去的地方。山上易迷路,她沒有亂跑,只是循著屋舍與屋舍之間的小路跑動。半山二十一座院落,除了她入住的竹舍,皆無人居住。這些房舍不知是何時建造,但非常結實,便是她那間竹舍,也沒有腐爛損壞之處。只是那些院落都和她的院子一樣,無人打理,野草自在生長,看起來有些荒涼。

這些房舍隔得頗遠,徐壽還說過院落中都有禁制,防著別人不請自入。看起來這些修鍊之人比較注重個人空間。

待把這一片屋舍位置都踩過一遍,日頭已經高了。楊五跑回自己屋裡,擰開銅管將浴盆放滿水,脫去汗濕的衣裳,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將頭髮擦得半干,自乾坤袋裡取出昨日領來的藤椅擺在敞軒里,半倚半靠的,發現自己竟無事可做。等到頭髮在暖暖的風中被吹乾了,她竟然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到睡足了自然醒來,看看太陽的位置,竟像已經到了下晌。放下腿來,伸個懶腰,再一轉頭,和一雙紅紅的眼睛正正對上。那東西眼睛紅紅,耳朵長長,將她小院地里瘋長的一種植物刨得露出了下面肥壯根塊,正是一隻半人高的雪白兔子。

一人一兔對視了片刻,楊五套上鞋子,站起身來。她一動,兔子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躥,有力的後腿一蹬,噌的就跳過了矮矮的竹籬,消失在山石草木間。

楊五:「……」

看看地里未完成的偷竊,再看看另外幾個已經漸漸被風吹平了的淺坑……顯然這兔子來此刨食也不是第一回了。大概就是因為院子里沒有開啟禁制的緣故吧,蘇蓉也好,兔子也好,她這小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這一天,她既沒有見到蘇蓉,也沒有見到徐壽,一個人悠哉的過了一天。第二天也是如此。第三天她已經對半山這一片房舍區非常熟悉了。跑步的路上,還看見了之前見過的那種兔子,大約是一窩,有大有小,站在一棵大樹冒出地面的粗壯根須上,排成隊獃獃望她。呆萌的模樣引得她發笑,嚇跑了那一家兔子。這裡的小獸還不止兔子,單是這三天晨跑,已經見到了好幾種不同的動物。

在楊五看來,這些小獸現在遇到她,實在是幸運的。她現在過著能吃飽喝足的日子,見到它們,只覺得可愛。倒退兩個月,見到它們,她必要毫不猶豫的舉起柴刀,將它們變成盤中餐的。

熟悉了周圍環境,她今日提高了體能拉練的強度,速度比前兩天快得多。回到竹舍的時候還早,晨光微涼又溫暖。她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看到窗外已經大亮,她揉揉脖子,撐著浴桶邊緣站起身來。才要邁腿,突然一凜,倏地轉頭看去!

背後空空,只有擱置浴巾的木架。凈房裡落針可聞。

錯覺嗎?那一瞬好像背後有人在看著她……楊五蹙起眉頭。

沖昕收回放出的神識,面無表情的吩咐蘇蓉:「讓她準備一下,今晚到我這裡來。」

蘇蓉垂手應是,退了下去。留下道君一人。

沖昕盤攏雙膝,雙手捏訣,準備入靜。驚鴻一瞥的少女赤/裸的背影浮現在腦海……他其實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那天他就沒留心看她,只記得五官尚可,黑不溜秋,一身煙火濁氣。

黑……不溜秋嗎?不由得想起適才看到的一身蜜色肌膚……好像沒他印象中那麼黑,其實不難看。

他並非存心偷窺。誰知道有人會清晨就洗澡,什麼習慣。不過,愛乾淨……不是壞事。煉陽峰主道心堅定,驅散了腦中畫面,聽息自觀,很快便入了靜。

楊五頭髮還沒幹,蘇蓉就在門外喚她:「楊姬!楊姬!」

楊五開了門。

蘇蓉拉著臉:「道君命你準備一下,今晚到他那裡去。」

三天的輕鬆結束了,該來的事情還是來了。楊五頓了頓,道:「知道了。大概什麼時間?」

蘇蓉板著後娘臉:「大約戌時稍過,我會來叫你。」

楊五點頭:「好。」

言已盡,蘇蓉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上下打量了楊五幾眼,咕噥道:「總算沒那麼臭了。」

楊五沒說話,靜靜的看著她。明明是個凡女而已,不知道為何,那目光就讓蘇蓉莫名的有了壓力。這種感覺有點像在道君跟前的時候,可道君那是金丹修士自然而然產生的威壓。這個凡女怎麼回事?

蘇蓉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作氣場。那是一個人的出身、修養、閱歷、身份、地位綜合凝成的一種氣勢。面對楊五平靜的眼神,她莫名的就氣虛了,期期艾艾的道:「我是說……你身上的煙火濁氣,排得差不多了……感覺好多了。」

楊五「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關上了門。

蘇蓉氣結。

夜幕垂落,星辰閃爍。

楊五煮了一壺靈茶。從勤務司領回的靈茶比起沖禹船上的差得遠了,卻還是她領回的東西中最貴重的。剛剛飲盡一杯茶,蘇蓉就在院中喚她:「楊姬,楊姬。時辰到了。」

楊五垂下眼眸。

放下粉彩茶盞,吹熄了蠟燭,她起身開了門。蘇蓉提著一盞琉璃晶燈,站在階下:「走吧,道君在等呢。」

楊五帶上了門,跟在她身後。兩人一路上山,蘇蓉間或回頭望她一眼,咕噥:「這麼黑……委屈道君了……」

說著,見她黑黝黝的眸子看過來,黑夜中竟莫名的害怕起來,趕緊回過頭去。心中納悶,明明那只是個凡女而已,她練氣八年了,一巴掌就可以拍死她,怎麼竟會生出畏懼之心。不免有些氣自己,卻又不敢在這黑夜中回頭。

琉璃晶燈柔和的光芒在洞府門口被映襯得黯淡了起來。數盞碩大晶燈懸在屋檐之下,將厚重高闊的大門前照的亮如白晝。

楊五仰頭望著那些華貴的晶燈,覺得她的命運讓人想發笑。

前世,面對命運,面對強者,她便無法反抗。

這一世,彷彿重複了一個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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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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