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22
楊五平靜的躺下,聽見道君問:「今天不用塗嗎?」
她便回答:「不用,我自己塗了。」
芙蓉清流膏,本來就是男用、女用皆可。既然可以自己用,上次卻偏偏給他用……沖昕微微蹙眉,能感受她今日隱約的冷淡。
楊五卻已閉上眼睛。她知道這樣於她並無益處,但那雙墨綠色的眸子擾亂了她的心神,她靜不下心來去想那些勾引與撩撥的事。感覺到男人壓了上來……她下意識的繃緊了身體。
這無意識的動作一做,她和他都微僵。
楊五睜開眼,便看到漆黑的眸子。目光似乎有些不愉,凝視了她片刻,卻又漸漸軟化……
沖昕手肘撐著身體,攏了攏她的額發,慢慢低下頭,親了親她的眼睛。停下,看她閉上眼,又親了親她的臉頰。最後,他看了眼她嫣紅的嘴唇……俯下頭,輕輕含住……
一開始只是試探,淺淺的吸吮,輕輕的磨蹭。但似乎很快找到了樂趣,吸吮、舔咬便變得有力起來。只是作為一個活了一二百歲的男人來說,這吻技未免太過青澀。
楊五稍稍睜開眼眸,又合上。手臂抬起,摟住了他脖頸,給予他回應。
男人在這種事上總是能無師自通的,何況有人引領。楊五隻是略略引路,道君便很快掌握了奧義。青色帳中,便只能聽到呼吸和偶爾的唇齒吸吮聲。
沖昕最後舔了一下那嫣紅微腫的唇,輕輕的吻了吻她的耳垂,低聲道:「忍一忍……」
就像她在昏迷中模糊聽到的那樣,那果然不是她的幻覺啊。是把她的抗拒當成了對痛楚的畏懼了嗎?許久,楊五發出一聲拖著尾音的「嗯……」,放鬆了身體。
這件事如此親密,卻不同於男女歡愛,他們雖然已經做過幾次,卻誰也不曾得到過歡愉。以往,他總是想要速戰速決一般的直入主題,乾脆利落。今日,他卻緩緩而行。楊五以為他至少要先歡愉片刻,卻發現自己低估了他的心志。他只是埋在她的頸間微微調整了呼吸,便開始運轉體內靈力。
也是。楊五閉上眼睛。於他,到底是解毒遠重於歡愉吧。
醒過來的時候入眼便是青色的帳子,朦朧能看到帳子外面的書案、憑几,黑色的茶盞,蓋子斜擱。瑞獸爐中不知道燃得什麼香,白煙裊裊,透過青綃帳而入的時候,已經看不見,只嗅到淡淡的香氣。
那人不在。
楊五才這麼想,耳邊便響起男低音般的聲音:「醒了?」這才發現,原來身後的暖意,是因為偎著一具溫熱的身體。
楊五沒動,問:「什麼時候了?」聲音有些嘶啞,在昏昧的空間里,有種誘人的意味。
男人的手臂伸過來,衣袖外露出皮膚有些過於白皙,但很有力。「還早……,睡吧。」他低聲道。溫熱的手,緩緩撫過。
男女這種事,真是不好說,楊五想。她今日意興闌珊,本無意引/誘,卻不想……三擊,中了。
閉上眼,感受那掌心的溫度,卻如何睡得著。她鼻中「嗯」了一聲,慵懶的伸個懶腰,四肢綿軟無力,只能緩緩翻身。入眼是敞開的衣襟,露一片結實的胸膛。她把臉貼上去,蹭了蹭。
「還好嗎?」他問。
「沒有力氣……」她閉著眼睛,懶懶的回答。
那手臂輕輕的摟住她,過了許久,楊五舒服得快睡著的時候,聽到他問:「很疼吧?」
楊五睜開眼,看著眼前結實的胸膛,沉默了一會兒,反問:「……很疼吧?」
那種疼,只有她和他能體會。男人似乎「嗯」了一聲,輕得幾乎聽不到。過了一會兒才道:「還好。」畢竟是金丹之軀,他能忍。
可她只是肉骨凡胎。
楊五沒逞強,額頭貼著他的胸膛,閉目呢喃:「疼死了……」
男人沒再說話,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心,像是撫慰。有一下沒一下的,楊五就慢慢睡著了。
隔了一日去講習堂上課,前面的小毛頭還問:「姐姐昨天怎麼沒來?」
楊五隻能道:「我只是來識字的,不用天天來。」
「哦……」小毛頭有點失望的樣子。
楊五上輩子養過兒子,看著這小毛頭就心中喜歡。掏出回春丹的瓶子,倒出一顆回春丹塞進小毛頭嘴巴里:「來,吃糖豆。」
回春丹除了有丹藥的清香,它還是甜的。難怪沖禹拿它當糖豆哄小孩子。小毛頭嘎嘣嘎嘣的嚼著吃了,感受體內暖意,才明白:「這,這是丹藥吧?」砸吧砸吧嘴道:「回春丹?」
「這個吃了對身體沒問題的。」楊五問過沖禹了。回春丹有生肌之能,修士身體受了外傷的時候服用,有止血療傷的作用。楊五是凡人,當初受傷吃了一顆沖禹用來逗弄鶴兒的下品回春丹,就直接生肌肉骨,療效顯著,其實給修士服用就沒這麼立竿見影的效用。
不過現在她拿出來的是沖禹後來給她的上品回春丹。「當糖豆吃就行,增強體質」,他是這麼說的,沒告訴她這上品回春丹跟她當初吃的全然不是一個品質,便是修士服用了也一樣能肉骨生肌。楊五隻想著她一個凡人吃都沒事,想來修鍊之人吃更沒事。
「我知道沒事,但、但這個是上品回春丹嗎?」小毛頭結巴的問,「要好多靈石吧?」他一個月才兩塊下品靈石而已,卻吃了人家這麼貴的東西。
「沒事的,姐姐請你吃的。」楊五摸摸他臉蛋,問:「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我叫三毛。」小毛頭紅著臉道。「六歲了。」
「噗!」楊五聽到這名字,忍俊不禁的笑了,隨即想起自己的大號就叫「楊五」,實在也比人家強不到哪裡去。笑著道:「那我叫你毛毛好不好?」
毛毛仰著大臉蛋道:「我娘也是這麼叫我的。」
楊五心中一動:「你還記得家裡的事?你入門多久了?」
「今年開春的時候入門的。」毛毛道。
「想家嗎?」
「想!」毛毛點頭,「師兄說,入門滿五年才可以申請探親假了。我要長到……」他說著,掰著短胖小手指算了一下,「到十一歲的時候,就可以回家看我爹娘了。」
想到這孩子小小年紀已經離開父母,楊五憐愛的摸摸他的頭。毛毛的臉蛋便紅撲撲的,有點害羞,又很喜歡。
待放了學,徐壽問她:「怎麼樣?」
楊五道:「照這進度,約莫一兩個月可以自己看書了。」
徐壽道:「你有底子,相當於學另一種文字而已,不會太難。我一個熟識的師弟近期要外出一趟,我叫他幫你買幾柄刀回來。要不要順便買些話本圖冊來打發時間?你喜歡看些什麼?」
楊五沒什麼想法,反問:「徐兄都看些什麼的?」
侯府公子矜持微笑道:「不過是些詩集、隨筆罷了,修心養性而已。」當然不會把自己平日看的天生廢柴逆襲成仙君,打臉、虐渣、收無數美人的種馬文告訴楊五。
楊五便道:「我什麼都行,隨便來些詩集、話本就可以。」
她現在的生活作息似已固定,每次侍寢之後會昏睡幾乎一整天,而後沖昕會讓她再休息一日,這樣每隔兩日侍寢一回。不侍寢的日子裡上午上課,下午大把的時光要打發。找些書籍來看,不僅打發時間,也可以起到複習的用處。
她隨即想起一個問題,問道:「徐兄。這些要花多少靈石?」她本來手裡還有一塊靈石,拿到訂製的陣盤之後便用上了。
「不值什麼靈石的。」徐壽道,「都是凡品,又不是法器功法,花些金銀便可以了,用不到靈石的。楊姬不用操心這個。」
這次雖不用,可以後或多或少的遲早得用上吧。因為靈石除了是能源,還是硬通貨。說白了,就是錢。
突然發現自己手裡一分錢都沒有,楊五第一次操心起錢的事來。她見到過徐壽用他的白玉牌從勤務司那裡領取了兩塊下品靈石給她,猜想自己那塊紫玉牌應該也可以,甚至額度會更高。但,涉及錢的事……還是問問那個道君吧。
總不能讓她受那樣的苦,做白工吧。
翌日又到了侍寢的日子。沖昕觸到一片乾燥。
「沒用芙蓉膏?」他問。
楊五困惑,「要用嗎?」明明他和她已經突破一層隔閡,不需要這些輔助手段了。
沖昕卻收回手:「用吧。方便些。」
楊五不知他因何又對她冷淡起來,但他既然這樣說了,她便起身取了芙蓉膏出來,背著他塗抹上,重又躺下。他便依然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不發一言的開始。
他因何而不快?楊五真的困惑了。
待浸完冰寒池,沖昕抱著昏沉沉的楊五回到寢室,輕輕將她放在榻上。她的身體還很熱,昏沉中眉頭蹙著。沖昕攏攏她的頭髮,坐在她身邊看她。今天對她冷淡了些,似乎令她不安了。但上次她說「疼死了」……他不想在那種時候分神,更不想在她遭受那種痛楚的時候還從她身上索求歡愉。
他看著她五官秀美,閉著眼睛,看起來格外的寧靜。本來就是個安靜話少的女子,跟蘇蓉十分不一樣。他還記得蘇蓉剛來的時候嘴碎得煩人,他差點把她退回去,後來有徐壽提點著才好起來。但楊姬從一開始就很安靜,他不喚她的時候,她也從來沒上來過,一次都沒有。疼的時候,沒有喊叫,也不曾抱怨。
她這樣……是正常的嗎?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指背蹭了蹭她柔嫩的臉頰。這裡是洞天福地,山水靈氣都養人,她來此不過才半個月,就已經比初到時白皙了許多。看著著實養眼多了。正想著,楊五翻了個身,再翻回來,衣襟鬆開,露出一片光滑肌膚。
沖昕盯了片刻,伸出手去,握住那片衣襟……
楊五想不到自己醒過來會是在他懷裡。明明之前對她莫名冷淡,為何現在會這樣將她擁在懷中?但……很舒服。誰在遭受那樣一場痛楚之後,都會被想被人溫柔對待。楊五便閉上眼睛,在他懷裡蹭蹭。
沖昕放下另一隻手中拿著的古籍,輕輕拍了拍她:「沒力氣?」
楊五懶懶的「嗯……」了一聲。他便把她抱在懷裡,輕輕的拍,像哄孩子那樣。這男人是喜怒無常嗎?真讓人難以捉摸。楊五在他懷裡又眯了一會兒,昏昏的想起來自己有事跟他說,睜開眼道:「道君……」
「嗯?」
「我聽說外門弟子滿五年都可以回家探親。」楊五問,「那我呢?我怎麼算?」
沖昕沉默了一下,道:「師兄說了,不過需要兩三年的時間。待此處事了……放你歸家。」
可她想要留在這裡怎麼辦呢?楊五沉默。她見識了這些修真者的能力和力量,她還想了解更多。她想了解的那些信息,在村子里那種地方是不可能得到的。這個事只能從長計議,先把別的事解決了再說吧。
「道君。」
「何事?」
「我可以用紫玉牌去領些靈石嗎?」
沖昕頓了一下:「要靈石用嗎?這些先拿去。」他手上出現一個錦囊,鼓鼓的,看著沉甸甸的。
楊五活了一輩子,早不是那種會為了要不要花男人的錢而糾結的小女生,她不客氣的接過來:「謝謝道君。」硬硬的,鼓鼓的,摸著就感覺有不少。輕鬆的把錦囊收進了乾坤袋裡——她的乾坤袋和衣服一起就在榻邊,這個距離,可以直接使用。
沖昕頷首,道:「不夠的話,拿玉牌去通貨司兌,萬塊以內不需和我說。」
徐壽一個月才三十塊,蘇蓉更少,才二十塊。道君張口就是霸道總裁「隨便花」的范兒。楊五含笑笑納了道君的慷慨。
及至在他懷裡躺夠了,她推開他,緩緩起身:「我該回去了。」
沖昕沒有挽留,也沒有說什麼。但當她伸臂取過自己的衣衫時,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她一眼沒看到就消失了蹤影,而是一直靜靜的坐在那裡。
看她褪去深衣,看她將如瀑的長發攏到肩頭一側,露出薄薄的肩,纖細的腰肢,窈窕後背。抬臂穿衣時,身前豐盈側影隱約可見。
撩動人心。
沖昕忍不住伸手握住一把鴉青髮絲的時候,她卻穿戴整齊站了起來。光滑微涼的髮絲自他手中滑走……
「道君。」她屈膝行禮,「我回去了。」
他只得收回手,淡淡的「嗯」了一聲。楊五垂眸,緩步走出他的寢室。
就這樣,給他一些,保留一些。男人其實很容易對付,她想。
上輩子,被這樣吊著的其實是她。那男人什麼都肯給她——出產豐厚的礦產星,珍稀的寶石,精美的華服。無論她想要什麼他都給——只除了她的母星。她的母星和同胞被他牢牢的抓在手裡,生死前程都在他一念間。她飽受這求而不得之苦,直到她死。
走出洞府,外面日光明亮刺眼。她抬起手遮住眼,卻忽然想起,自她成了那人的妻子之後,其實……從未向他開口討要過她的母星。不求他,大約是她在這場交易中最後的尊嚴。即便是在她和他有了孩子之後,最甜蜜溫馨的那一二十年裡,她亦不曾開過這個口。
但,她此時想……如果她開口求他會怎樣呢?如果她能像現在這樣,偎在男人寬闊的胸膛上,軟軟的懇求,他……會否放開手,不再去扼制她的母星了呢?
楊五放下手,走進溫熱的陽光里。
那些幻想和揣測,永遠不會有答案了。但,她死得光榮壯烈,給他的家族和姓氏添了那樣一筆光彩,他若能看到她的遺言,該會明白她的用意。在最後的絕境,她將必死的結局轉換成政治資產給他,求的……是母星的未來和發展。
這是她能為母星做的最後一次努力了。
她呀,她這樣的人呀……活得就是這麼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