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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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恢復好徹底醒來的時候,徐壽的拜師禮已經過去了。不過其實即便她醒著,也是看不到的。

峰主收親傳弟子的拜師禮,要祭拜天地祖師,都是在證道峰進行的。

「除了閉關的掌門真人,還有碰巧不在宗門裡的,其他幾位『沖』字輩的真人,都去觀禮了。畢竟是首徒呢!」說起這個,蘇蓉就眉飛色舞,與有榮焉。

真的是個心大的姑娘啊。前幾天還唉聲嘆氣,悵然若失呢。

「哎,就是以後,少了個使喚的人啊。」蘇蓉道,吐出瓜子皮,又道:「還好還有趙三,以後只能使喚他了。」

「說什麼呢?說我壞話呢?」趙三聽見了一耳朵,揮著勺子從廚房的窗戶里喊。

雪一直不化,陽光卻很好。楊五醒過來的時候,比以往都早,在正午之前。她正好腹中飢餓,出了洞府就直接找過來了。和蘇蓉兩個,就站在廚房外面嗑著瓜子,曬著太陽聊天。

「沒有!誇你呢!」蘇蓉對著窗戶喊。

徐壽的聲音忽然響起:「那就是在說我壞話了?」

楊五蘇蓉同時轉頭,山壁拐彎處,徐壽正大步走過來。

蘇蓉立刻親親熱熱的喊了一聲:「徐師兄~」

楊五身上一麻,手一抖,一顆瓜子就沒捏住,掉到地上去了。眼見著徐壽也抖了一下,大步走過來,捏起蘇蓉手心一顆瓜子,照著她眉間就丟了過去!

蘇蓉大怒:「徐壽!」

徐壽哈哈大笑。

蘇蓉氣呼呼的把那顆掛在了劉海上的瓜子擇下來往他身上丟。徐壽身子一晃就閃開了,笑吟吟的看著她。

「你上來幹嘛?」蘇蓉氣道。

徐壽答道:「當然是吃飯啊。」

蘇蓉:「……」倒也是,他雖然築基了,卻還需要十天到半個月左右的時間,逐步的辟穀。

他的身體已經完成了新一輪的改造。慢慢的,每日運行功法修鍊,自天地間汲取的靈氣,便已經足夠供給自身的需求,不需要再食用食物了。

若是女子,不僅會辟穀,同時還會斬斷赤龍。楊五聽著徐壽和蘇蓉說起辟穀的事,突然想起了她從書上看到的這些,同時想起……她半年來,還一次都未來過月事。大約是迎風丹的緣故吧,催長的到底不是那麼靠譜。倒也使她免去了許多麻煩。

飯香愈濃,很快飯菜就燒好了。大約是因為徐壽的緣故,趙三特意多燒了幾個菜,甚至還把自己私藏的好酒拿了出來,格外的豐盛。

廚房還是趙三來了之後新改造的,同時還有間房舍改造成了飯堂。四個人便一起在飯堂里用的飯。說說笑笑,很是熱鬧。

所有人心裡卻都明白,這樣的日子很快就不會有了。徐壽很快就會開始辟穀,不需要再用飯食。他也已經搬到了半山條件更好的弟子舍中,若無事,大約也不會總往役舍這裡跑。

蘇蓉、趙三若不能儘快跟上他的腳步,就會漸漸的被他甩到身後。

楊五轉著手中的酒盞,目光自幾個人臉上掃過。

蘇蓉和趙三似乎很快就適應了徐壽身份的變化,自然有羨慕,卻無太多嫉妒。似是對這種事,也看得多,能平淡以待了。

本來曾經和你一樣的人,漸漸的就不同了。百年後,你已經一抔黃土,他還健若少年。而如果不能尋到突破口的話,在座的幾人中,最早化為一抔黃土的,大概就是楊五。

她晃晃手中酒盞,一飲而盡。

臨走的時候,徐壽和蘇蓉在一旁不知道說些什麼,蘇蓉臉臭臭的。

「她又怎麼了?」楊五奇怪道。

她坐在灰灰背上,和徐壽並肩而行。山道上都是厚厚積雪,灰灰可以踏空而行,不怕摔跤。

「提醒她別忘了上月課而已。我交待了趙三,讓趙三盯著她。」徐壽罵道,「以為我不在就可以偷懶了,想得美!」

然則實際上蘇蓉對自己的人生規劃長遠、成熟得出乎徐壽的意料。但蘇蓉再三囑咐楊五,不可以告訴徐壽。

楊五能理解,這是人生觀和價值觀的衝突。沖昕憐憫她不能修鍊,徐壽曾為自己可能要被遣歸回俗世黯然神傷,這是因為在他們的價值觀里,把追求大道看做是最大的「正途」。蘇蓉所嚮往的俗世富貴生活,在他們看來完全是不思進取,簡直可以說是爛泥扶不上牆。

蘇蓉自己也明白,所以才會逼著楊五答應不告訴任何人。

楊五能理解,因為她和沖昕、徐壽的區別在於,縱然蘇蓉的人生追求與她的並不相同,她卻會接受並尊重別人的人生選擇。換作徐壽就未必了。以往,都是他督促蘇蓉修鍊學習,他當然也是好意,並且在目前階段,這樣做肯定對蘇蓉也是有益處的。但當日後真正走到人生岔路口的時候,他這種好意又是否能為蘇蓉所接受呢?蘇蓉的價值觀和追求,又是否能為他接受呢?

人生這種東西,其實和婚姻一樣,很多時候是冷暖自知的。不需要別人過度的干涉。

對這個事,楊五隻微微一笑,不再多話。又問了問徐壽以後的安排。

「要跟著道君修鍊嗎?」

「不用,我才剛剛築基而已,還有很多基礎的東西要學。以後就改去上內門的課了。這邊的課程比較多,涉獵很廣,很雜,我還得理一理要去聽哪些課。」

雖然是武修,但是符、咒、丹、陣、器之類的東西都還是要稍稍涉獵的,以免今後對敵之時一無所知。

楊五對這些很感興趣,因為很多對徐壽他們來說是常識的事,卻是她的空白盲區。他們聊了一路,最後楊五輕嘆:「沒有靈力,什麼都學不了啊。」

便是徐壽這樣八面玲瓏的人,都不知道如何安慰楊五,只能欲言又止。

楊五笑道:「我就隨便感嘆一下。」

徐壽才鬆了口氣,道:「楊姬是有福氣的人,就算不能修鍊,在師父身邊,也必能一生平安喜樂。」

「承你吉言吧。」楊五笑笑。

到了岔路口,徐壽指指前方:「我在那間,青磚灰瓦的那一套院子。平時你若有事,不用上來,喊幾聲,我就能聽得到。」

他選的房舍地勢比楊五的竹舍高不少。在他那裡能向下眺望,大約是能看到竹舍的屋頂。距離不算遠,也不算近,至少比在役舍時,他與蘇蓉之間的距離遠得多。控制在了一個既可以隨時照料,又有足夠距離避嫌的尺度上。

徐壽這個人,天生的周全性子,一輩子都改不了的。

楊五笑笑,點頭道別。

回到竹舍,理了理書房。她從沖昕那裡搬下來不少書籍。以功法心法居多。那些都是沖昕從外面得來的,不過是用來博覽,以擴眼界之用。沖昕身在四大仙門之首的長天宗,修鍊的自然是長天宗的正宗心法。

楊五便把那些沖昕看不上的功法心法搬了不少到自己書房,慢慢看,挨個試,可惜沒有一個能練。她後來想看看長天宗的心法,沖昕也將鍊氣入門的心法給了她,她照著呼吸吐納,依然是半點靈氣感受不到。

所有這些心法,都需要修鍊者開至少三個靈竅,靈力才能形成循環。最基礎的條件,恰好是楊五所不能擁有的。

她便暫時將這些心法擱置,翻了些術法、符籙的書。清凈訣之類的入門術法,她已經將口訣、手印和靈力運行都記得熟練了,缺的……就是靈力了。亦去勤務司領了些硃砂符紙回來,練習著學了一兩個符籙,奈何寫出來,那符上沒有半點靈氣。

她理了理,把那些硃砂、符紙也都收進了柜子里,暫不去想。她若不能找到引氣入體的方法,使自己的身體能容納靈力,一切都是空談。

她最後還是開口向沖昕詢問了,可有能令凡人也能蘊納靈氣的方法。

沖昕看了看她,輕聲道:「就我所知,尚未曾有人聽說過。」

他道:「如果能讓凡人都可修鍊,這般的心法,比不是普通修士能開創得出來的。怕事只有上古大能,已經半步踏破虛空,明了了天道規則,才有這份本事。然……」

然而若是那樣的大能,不說凡人,便是普通修士,都被其視若螻蟻,又怎麼會去關心凡人呢。

楊五就抱住他的手臂笑道:「我就隨便問問,你別又綳著臉……我們鳧水去。」

外面冰天雪地,又是在山上,不適宜做戶外運動。沖昕的乾坤小世界里卻溫暖如春。楊五就更喜歡到這裡來。

沖昕的乾坤小世界對她開放,她什麼時候想來,他便帶她進來。她因此白日里便喜歡上山來找他,他亦樂見她如此。

兩人脫去衣衫下了水。楊五是真的會游泳,沖昕全然是作弊。他可以在水底閉氣,只靠體內靈力循環運轉。楊五在水面上看不到他,便吸足一口氣,猛紮下去。

那湖水是自空氣中凝結水汽而成,湖裡既沒有水草,也沒有游魚,乾淨透徹,陽光折射之後,直貫湖底。她眼中帶著笑意,朝藏在水底的沖昕游去。

沖昕的眼中亦禁不住露出了笑意。她穿著小衣褻褲,雪白的手臂和腿在水中被陽光照得剔透。這打扮當真傷風敗俗,可是在這裡沒有關係。這裡是他的世界,除了他再不會有第二個人看到。

在這個世界里,她想怎樣都可以。

他把著她的手臂帶她往更深處去,到她氣不夠用的時候,便吻上她的唇,渡氣給她。

直到在水下玩耍夠了,他才上岸,弄乾衣服頭髮,在瓊果樹下盤膝而坐。楊五在湖中一趟又一趟的游著來回,她游泳的姿勢相當漂亮,像一尾歡快的小魚。沖昕含笑看了她一會兒,摒除雜念,入靜調息。

小乾坤的太陽一如外界一樣緩緩西移。沖昕修鍊了一個時辰,睜開了眼睛。楊五依然一趟一趟的游到一側岸邊,折回,如此反覆。沖昕修鍊了一個時辰,她也已經遊了一個時辰。她的體能明顯的超越了尋常凡人,但沖昕從小接觸的都是修士,這等程度對鍊氣修士來說,不算難事。尤其是武修。

他知道她是在鍛煉身體,她的方法沒有那麼猛烈,卻的確有幾分武修淬體之意。她常服靈丹,又以瓊果為食,比起初來之時的肉骨凡胎,她的身體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沖昕喜歡她這樣健康有活力。

到她終於精疲力竭,仰躺在水面上漂浮,他才下水將她抱起,弄乾她的衣服頭髮,催生瓊果給她食用。

楊五吃得眉開眼笑。

時間要說過得慢,也慢。每日里都是那麼些事情,日復一日的循環。新鮮點的不過是徐壽學會了御器。

劍修御劍,他御的是一桿長/槍。那桿長/槍不是他以前常用的那桿,是拜師之時,沖昕賜給他的法寶。他愛不釋手。初兩日還見他踩在槍上,在山道上低空「滑行」,沒兩日就抬頭望見他繞山盤旋了。

沖昕亦贊他資質好,他學什麼其實都很快,也非常勤奮,一旦破了那層壁壘,便頗有點一日千里的味道。

「比起你呢?」楊五托腮問。

沖昕挑眉:「誰能跟我比?」一點少年人的自傲,綻在眉間。

楊五就笑,啄啄他的唇:「好好好,我家道君最棒了。」

聽著就像哄小孩。偏偏沖昕就受用,就喜歡聽她笑著說「我家道君」如何如何。重點大約是在「我家」兩個字上。

時間要說過得快,也快。雪才化,周霽就奉了師命來接楊五了。一晃間就又是兩個多月過去了。

周霽看到楊五,不由得愣住了,一直盯著她看。直到沖昕不虞的喊了第二聲「周師侄」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頓時面紅耳赤。

楊五笑道:「周兄定是不認識我了。」替他解圍

周霽訥訥道:「楊姬好像不一樣了,我,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是呢。周兄看出來了。」楊五扯扯沖昕袖角,笑道,「真人給我配的葯,影響我的骨骼了,臉變醜了。」

小師叔冷著一張臉,不像有興緻跟別人討論自己愛妾變美變醜的樣子,周霽哪敢說「你變得更漂亮了」。

直到後來在路上,煉陽峰離得遠了,再看不到山形,少年才紅著臉,低聲道:「楊姬,沒丑,更好看了。」

楊五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少年是在回復她那句「臉變醜了」。看著御劍少年只敢盯著前方的僵硬的脖頸,和臉頰上的紅暈,活了幾十歲的老女人笑得眼睛都彎了。

到了旃雲峰,周霽復了師命,自退下了。楊五走進沖禹的正堂,才發現這次等著她的不止沖禹一個人。

上首一個美婦,神情冷淡與沖昕如出一轍,正淡淡的看著她。

沖禹沖她招手道:「小五,來見過我師姐,這是觀壁峰主。」

楊五知道,如今宗門內幾位元嬰真人,只有觀壁峰主是女子。且這位沖琳真人,與掌門沖祁真人、旃雲峰沖禹真人,以及最年輕的金丹道君沖昕,乃是一師所出的嫡系。

她便上前行禮:「見過真人。」

抬眼,看見那位沖琳真人外貌比沖禹看起來還大些,像是年近四十的模樣。

一雙眼睛,不像沖昕那樣銳利,亦不像沖禹那樣平和,帶著股說不出來的詭異氣勢,直直的看著她,彷彿要把她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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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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