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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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安小意嘴上說著「敷衍」,實際上還是認真對待。

「Demon」出爐的時候,三個人正坐在桌前吃晚飯,都很沉默,吃的都不多,歐若韋的拿手菜頭一次遭到冷落,他卻一點都不在意。

直到蛋糕上桌,三人齊刷刷盯著它,誰也沒提點蠟燭和唱生日歌的茬兒。

歐若韋咽了下口水,緊張的冒汗:「Demon復出的太突然,咱們什麼準備都沒有,有點草率吧?」

安小意輕描淡寫:「至於么,就是一個蛋糕。」

然後,兩人一起望向葉尋。

葉尋閉了閉眼,同時吸了口氣,神情是難以形容的沉醉,好像眼前的不是蛋糕,而是香噴噴的美女。

靜了片刻,葉尋輕聲開口:「我想先給它拍個照,紀念一下。」

歐若韋後知後覺:「應該的,應該的……」

葉尋拿出手機,拍了幾張,臉上帶笑,手裡卻十分欠招兒的翻出一項任務「找到人類世界最好吃的蛋糕」,將照片上傳提交。

然後,他若無其事的放下手機。

安小意已率先切出一塊遞給葉尋:「Boss,請。」

葉尋接過,沒有任何假客氣或謙讓的話,安靜的挖了一勺,安靜的放進嘴裡,安靜地咀嚼,直到一盤見底,一直都很安靜,難辨喜怒。

葉尋對著空盤子看了會,又一次拿出手機抓拍只留一點點殘渣的盤底,上傳,還附註了一句話。

反觀歐若韋,只吃一口就皺起眉,他本來就不愛吃甜食,何況Demon比一般的蛋糕更加甜——安家的祖傳製糖不是浪得虛名,那種甜彷彿能黏在舌苔上一整天。

安小意吃了一半,拿著勺子的手就停住了,兀自望著它出神。

大概是因為久違的「Demon」,她竟突然想起兒時遇見的那位長腿叔叔,他的容貌安小意記不清了,只記得他有一雙大長腿,一副十分精瘦怎麼吃甜食都不會胖的身材,以及對這款蛋糕的痴迷。

他那時候經常說一句廣告詞:「味道好極了。」

很奇怪,現在想起來竟然有一種拿腔拿調的蹩腳。

就這樣,一頓飯吃的不溫不火,安靜平和,蛋糕上桌以後三個人都很沉默。

葉尋沒評價,歐若韋也不好先說話,再說他也不是吃蛋糕的專家,幸好安小意非常淡定,並不著急追問。

只不過歐若韋一向是個負責熱場的傻大個,沉默久了也坐不住,便在大家相繼放下筷子后,開始追憶起似水年華:「哎,我記得師父以前常感嘆,做廚子的回到家都不愛做飯,越是過年過節越在外面忙,一家人能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太不容易,何況是這一家都是廚子哈哈……可惜啊,他老人家今天不在這兒。」

歐若韋抬手蹭了蹭眼角,再粗壯的漢子一個月里也總有幾天傷春悲秋,尤其今天桌上還多了一塊象徵師父的蛋糕。

葉尋給歐若韋的杯子里續了半杯紅酒:「聽上去,以前的安家很熱鬧。」

許是「以前」兩個字太戳人,歐若韋眼眶都紅了,猛灌了口酒說:「熱鬧,特別熱鬧,師父對我們很好,他脾氣好,人和善,經常笑著拍我的肩膀,捏我的胳膊,說Demon以後就靠我和小意。我那時候不懂他老人家一片苦心,太叛逆,不懂事……」

安小意將他的杯子拿走:「若韋哥,你喝多了。」

歐若韋:「我沒喝多!」

安小意冷靜地指出:「你都開始胡說八道了。」

歐若韋豎起眉毛。

安小意斜了他一眼:「那時候,我爸幾乎每天拿著藤條追著你滿屋跑,我在小區門口都能聽到他的怒吼和你的嚎啕大叫。你被打上躥下跳,家裡的藤條折了多少根?我媽怕把你打壞了,我爸還捏著你的胳膊說『沒事,這混小子是滾刀肉,越打越結實』。然後,他還拍拍你的肩膀,讓你滾去練烤盤,練顛勺。哦,我爸罵人的金句遠近馳名,我有段時間閑的沒事,還都記在小本子上了。你猜怎麼著?前陣子經過大廚房,我剛好聽到你在裡面倒背如流,把李森他們訓的屁滾尿流。我覺得奇怪,怎麼一個標點符號都不差呢,就回來想把小本子找出來。結果,它竟然丟了,你說多巧……」

Demon大廚房就是個硝煙滾滾的戰場,一個個都是皮糙肉厚的漢子,非得安博爾那種罵人不帶髒字卻能直戳人心窩子,挑刺全挑在要害上的能人異士,方可駕馭。

歐若韋最初不能適應,罵來罵去都是那幾句,手下聽多了也就麻木免疫了,直到後來才想起小本子那茬兒,五大三粗的男人愣是幹了一回偷雞摸狗不害臊的勾當,本以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這會兒竟被安小意不緊不慢的拆穿,他的老臉登時就像是塗了一層胭脂,又油又亮又反光。

幸好還有葉尋打圓場。

葉尋的唇角要笑不笑的舒展開,先給歐若韋的杯子里添了果汁,用一種老闆愛護員工的口吻說:「安主廚的『絕活』我也略有耳聞,可惜無緣親耳聽到。顯然歐主廚非常崇拜師父,暗地裡勤學苦練,一定費了不少神。不過到底是父女一脈相承,從安首席剛才的話不難聽出,她在這方面有極高的天分和悟性。」

安小意:「……」

資本家含沙射影的功夫真是高,就差直接說她罵人的本事是安家的一脈相承。只是那「安首席」三個字是幾個意思,怎麼聽上去竟有幾分越級的「挑撥」?

安小意皮笑肉不笑的掃過去一眼,剛好被似笑非笑的葉尋接住了。

也不知這位資本家是不是吃飽了喝足了,人也變得隨和了親切了,竟然隔著桌子對她「發|浪」。

歐若韋的神經是被鋼筋混凝土鑄的,愣是沒有發覺這短暫的「暗送秋波」、「眉目傳情」,彷彿被葉尋的幾句話點醒了,正一門心思的嫉妒安小意的「優良基因」。

等這茬兒過去,歐若韋才「禮尚往來」的問葉尋:「那Boss你家裡呢?」

葉尋收回目光:「我家就我一個人,吃飯自然也是一個人。」

安小意和歐若韋都愣了。

歐若韋非常不上道的流露出同情:「哎,一個人不冷清嗎?」

葉尋:「習慣了。」

安小意:「……」

歐若韋又一次不上道的「哈哈」一笑:「嗨!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和小意現在也都是一個人哈哈!」

「哈哈」你個蛋!

安小意飛過去一個眼刀。

歐若韋霎時偃旗息鼓。

葉尋卻好似一點都不介意,又一次展現出資本家的「禮賢下士」,善良的笑容無可挑剔:「怎麼會?你們師兄妹的感情一定很好,應該經常一起吃飯。否則歐主廚的衣服怎麼會放在安首席家——必然是為了方便。」

這樣突如其然又順理成章的話題轉移,這樣縝密又不咄咄逼人的邏輯分析,真是讓人防不勝防,既表達了對員工的關懷,又巧妙的掩飾了八卦這對師兄的好奇心。

歐若韋愣是一點沒聽出來。

安小意卻挑起眉:「我爸當年就屬意若韋哥,希望他將來接手事業和他最寶貝的女兒。可惜,落花無情,流水無意,我們都有喜歡的人。」

葉尋眉梢輕挑,笑容不減。

歐若韋結巴了:「那……那……那是當年師兄不懂事,受到蠱惑,走彎路……」

葉尋又一次表現出關懷:「哦?想不到歐主廚也有年少輕狂的時候,業界可是有不少前輩都在誇你,有擔當,有魄力。」

歐若韋又開始發飄,「嘿嘿」樂著抓了抓頭:「哪裡,哪裡!唉,總之,小意你放心,師兄保證……」

安小意卻突然將他打斷:「行了,這種『亂倫』的話以後就別說了,我害怕。」

歐若韋:「……」

她又抬手一指:「都不吃了吧?收拾吧。」

歐若韋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立刻站起來收拾碗盤,大主廚扛把子的形象蕩然無存。

歐若韋剛離桌,安小意也站起來,有條不紊的收拾蛋糕盤,同時低聲說:「Boss要是閑的沒事,可以先去沙發上坐一坐,也可以有『急事』先走,這些殘局留給我們就好。」

葉尋卻像是根本聽不懂「逐客令」似的,在安小意走到身邊收拾時,微微側身,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放在桌沿,眼皮抬起,輕笑出聲。

「原來安首席有喜歡的人啊。」

安小意動作一頓,目光滑向葉尋。

一時間,兩人距離非常近,近到已經能聞見彼此呼吸帶出的酒味。

安小意吐出輕飄飄四個字:「關、你、鳥、事?」

才被問候了不可描述的部位,葉尋竟絲毫不惱,一副「我只是隨口一問」的淡定:「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安主廚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話落,也不等安小意回嘴,葉尋徑自站起身。

他人高腿長,突然站起來立刻顯現出仗勢欺人的優勢,安小意又剛好在伏身收拾,被這動靜嚇了一跳,一抬頭,就生起一種葉尋在拿鼻孔看她的不爽。

在這樣的身高差下,葉尋的目光自然也成了居高臨下的俯視,雖然說話的語氣十分無辜,還將音量控制的剛好讓歐若韋也能聽到:「今天真是辛苦安首席,剩下的Demon可否給我打包一小半?今天晚上我狀態欠佳,沒能品到位,還耽誤了兩位的時間,實在過意不去,這樣……我晚上回去就『補課』,具體的明天咱們再抽時間談。」

安小意:「……」

又吃又拿,還真是給臉不要臉。

一語雙關,秦婭如她所願的白了臉。

「你們……」

「我們很好。你要我說幾次?這幾年若韋哥也成熟多了,工作上知人善用,生活上體貼入微。他沒有辜負我爸當年的期望。」

這話實在曖昧,安小意睜著大眼胡說八道的功力越來越溜。安博爾的期望誰不知道——首席大弟子基因優良,繼成衣缽之餘再順便關門一家親,夫妻開店,情比金堅,下一代更能青出於藍。

秦婭接連敗退,當年的濃情蜜意是否抵得過這八年的師兄妹情誼,她心裡也沒底,再一看安小意堅定的眼神,以及唇角掛著彷彿正房大奶一般的淡定笑容,原本的胡思亂想竟突然變得有鼻子有眼了。

也許是因為底牌全都用完了,秦婭也開始破罐子破摔:「他不可能忘得了我,他對你……只是因為看你手腳殘廢,無依無靠。」

安小意依然笑眯眯:「不在女人身上摔幾個跟頭,男人哪能畢業?你就是他的教科書,為了讓他記吃記打,『保證書』都給我寫了這麼厚一摞呢!」

安小意看多了狗血劇,正宮娘娘的角色瞬間上身,說完就別開頭,彷彿眼前飄過的前任都是屁。

但話說到這步,安小意也自知不能戀戰,畢竟她還是傷殘人士,要是把秦婭惹急了,一個巴掌扇過來,她待會兒還得去整容科報道。

於是,在決定打道回府之前,安小意非常慈祥的問了一句:「你今天到底幹嘛來的?」

秦婭竟又翻回到上一篇:「我聽說你手腳殘廢了,來看看。」

安小意:「我沒殘廢,只是打了石膏。」

秦婭臉上卻突然出現一抹古怪的笑:「原來你不知道。」

整個業內都傳遍了,Demon的主廚要拉著首席西點師一起辭職私奔,聽說是首席西點師骨頭摔斷十八根,外帶間歇性腦殘,時日無多。

安小意一頓,一時拿不準秦婭眼神里的含義,轉而就自動腦補——莫非是她的手腳真有什麼事,全世界一起瞞著她?所以歐若韋才有那些古怪的殷勤?

真是越想越怕,安小意背上漸漸滲出一層薄汗。

安小意揣在病號服里的手機突然作響,嚇了她一跳,拿出手機一看,來電正是歐若韋。

安小意茫然接起,聲線顫抖:「若韋哥……」

這彷彿小可憐求救般的聲音,終於成了壓斷秦婭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後面的話她一律沒聽到,直接握住安小意的輪椅扶手,向前用力一推,輪椅便飛快的滑動起來。

安小意猝不及防,起初只覺得微風拂面,天旋地轉,還以為是自己驚嚇過度,後來才意識到這是存心要人命的謀殺。

恍惚間,她聽到手機里歐若韋詞不達意的解釋:「你先別急,小意……」

輪椅跌跌撞撞的滾下台階,安小意也在顛簸中騰空,大頭朝下。

直到耳朵里塞進「叭」的一聲,世間萬物便相約靜止,風停了,雲停了,連滾到一半的輪椅也停了。

唯有安小意,持續下落。

她終於自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尖叫。

只是叫到一半,耳邊忽然有人道:「別叫了。」

安小意齜牙咧嘴的表情這才一僵,進而恢復平整。

靜了兩秒,安小意心有餘悸的掀開眼皮,剛好迎上自來人發梢滾落的水滴。

安小意驚魂未定,目光卻自覺下滑,望見接連他下巴線條流暢的脖頸和鎖骨,倒吸口氣,又倏地看回那雙眼尾修長的桃花眼。

正是葉尋。

……

安小意發生意外之前,葉尋正忙著給自己乾的好事善後。

安小意這幾日賦閑養傷,Demon的西點小廚房由外聘的西點師暫時打理,葉尋吃不著安家人做的甜品,又第N次駁回歐若韋的辭職請求,索性班也不上了,裝病在家。

約莫下午兩點多,葉尋用人類發明的葛優癱賴在沙發上,剛切換個電視頻道就看到令人髮指的烹飪節目,正要關掉,卻聽到隔壁細微的動靜。

這個時間,通常是安大勺睡醒午覺,開始活動筋骨,運動項目就是對著安小意特質的遮陽窗帘練跳高,伸出爪子夠最頂上的小穗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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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惡魔幾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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