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丁素」VS葉穆

「丁素」躺在病房裡的時候,腦海里想了很多。

她突然覺得,有的人真的是，不被逼到真正的絕境就不會真正的後悔。

有的人，當真正被逼到絕境時,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勇氣了,只想要放棄生命。

她就是這樣的人。

她認了。

認命了。

她很清楚，自己現在這個丁素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她不想活了,也活不下去了。只希望這一次,葉家再也不用因為她的愚蠢而受到牽連了。

她睜開眼的時候，眼裡一片死氣，而後，卻是很快轉變成了震驚！

沈修！

沈修正守在她病床前守著她？！

為什麼？難道是徐尚嗎？這個徐尚似乎真的是想要幫她？

這個沈修,他還愛她嗎？還愛這個丁素的身體嗎？

「丁素」心情相當複雜，卻有一絲絲的驚喜。

如果沈修真的深愛著她,哪怕讓她一直在這具破敗的身體里待到死去她也願意！

剛剛還心存死志的「丁素」在看到沈修的瞬間又淪陷了。

一眼就看穿了「丁素」心思的沈修心情也是複雜的。

他無法理解人類的感情,特別是「一見鍾情」那樣荒誕的感情。

以他的能力，現在就給她造出個和自己長相氣質一模一樣的人出來,完全沒有難度。

她都會喜歡嗎？

在他的認知里。

喜歡是一種只與產生這種情緒的本體有關的情緒，與自己喜歡的人是沒有關係的。

這種情緒毫無邏輯可言。

喜歡的時候,不管別人做什麼你都會喜歡，這個喜歡是你自己認定的,與別人無關；

不喜歡的時候,同樣的事,以前喜歡現在也會變得不喜歡，這個不喜歡同樣是你自己認定的。

在這裡，「喜歡的人做的事」是沒有變的，反而成了無關變數。

於是，在他看來，所謂喜歡，不過是自己的情緒在作祟，不過是心魔。

「你，你……」

「丁素」看著沈修那雙深邃的眸子里似乎閃爍著宇宙星辰般深奧的哲思，心跳不自覺加速了，不禁想開口說些什麼，又怕自己說錯了。

她根本不知道他知道些什麼。

「我都知道。」沈修直接道出了她心中的疑惑，那溫柔如水的墨色雙眸好像含著無限的光芒，「知道你是誰，知道你做過的一切。」

「丁素」腦子裡「轟」的一聲，只覺得自己彷彿掉進了冰窖里，那股令人從心底發寒的冷意令她感到窒息。

他……什麼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他知道她是怎麼害了丁素嗎？

他知道她犯了如何不可原諒的錯誤嗎？

他……

直到這一刻，「丁素」才通過假設他的視角去看自己，真正看清了自己。

原來，她是那麼惡毒的人嗎？

這才是真正的絕望吧。

「丁素」躺在床上——裝死。

她真的沒有勇氣面對，她想逃避，想用死亡換來解脫。

沈修伸手揉了揉她黑黢黢的腦袋，她的頭髮並不長，手感也略乾枯，但他揉得很自然，就像揉著多麼柔順的毛髮一樣。

就這樣簡單的動作。

「丁素」的眼淚突然就掉下來了，她很少在人前流淚，但這一刻，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

是悔恨？是不甘？還是一點點荒唐的期冀？

「哭什麼呢？」沈修的聲音清雋而富有磁性，格外動聽。

「丁素」的情感，瞬間就泛濫了，甚至想要撲進他懷裡好好的哭一場，但她不敢。

她，不配。

「過去的都過去了。」沈修將手從她腦袋上收回來，依舊清越的聲音卻變得冷酷了許多：

「現在，你以丁素的身份好好活著，等『丁素』的生命走向終結的時候，我會好好處理你，你意見嗎？」

「丁素」搖了搖頭，她像是開竅了一樣，突然覺得，他剛剛在她腦袋上摸的那一下，像是對她施了什麼法一樣。

沈修。

他到底是什麼人？

「你覺得，丁素欠你什麼嗎？」沈修突然問她。

「她……」「丁素」動了動唇，最後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是了，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錯。

「你覺得，是丁素害得葉家破產；你覺得，是丁浩害得你二哥得艾滋；你覺得，是丁浩從中作梗害得你大哥只能做最臟最累的活。」

「丁素」的呼吸突然急促了一瞬，是的，她就是這麼覺得的！

「你為此做過調查嗎？你有想做什麼去改變這樣的局面嗎？」

「丁素」說不出話來。

但她覺得，只有可能是丁素做的……

「是冷沐芸做的，而原因在於你處處針對她，甚至揭穿她，侮辱她。你覺得自己的愛情很偉大，別人的就一文不值。」

「丁素」懵了，一點點反駁的情緒都升不起來了。

沈修沒管她是否聽得進去，又是否真的會悔悟，他說了很多之後才離開。

「丁素」重新回去了葉家，她不知道沈修為什麼要有這樣的安排，也不知道他所謂最後的懲罰會是什麼，但她發現，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再去面對葉家人。

前世，她為了自己固執的愛情而害了葉家；

這一次，如果不是中途出了意外，或許，即使她能在自己的身體里重活一世，也是重蹈覆轍吧。

或許沈修的本意，是想她在葉家好好反省吧？「丁素」在葉家，一天比一天更難受。

她不會在葉家遇到那個佔據著她身體的葉清清而感到尷尬，但是家人對她的疼愛卻讓她不能安心接受，特別是大哥……

這天，「丁素」就像早先在精神病院一樣，自己一個人坐在房間的床上發獃，突然聽到了敲門聲。

她發現自己最近特別怕這樣的敲門聲。

和這樣的聲音伴隨著的，往往還有來自葉家人的關愛，她是真的沒臉再去受下他們的愛了。

但她不能不去開門。

「丁素」僵著身子去開門，正面迎上沉著臉的葉大哥。

葉大哥的表情太過嚴肅，「丁素」被嚇得往後退了大半步。

葉穆表情天生就帶了點冷漠，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有什麼問題，直接進了「丁素」的房間，準備和她好好談談。

「丁素」看出了他要談話的心思，幾乎是下意識就要把門關上。

「不用關門。」葉穆突然開口道。

「丁素」的手僵了一下，就讓門開著，然後跟著進房間，坐在他對面。

葉穆幾乎是沒有和女人這樣面對面談工作無關的私事的經歷，即使是對葉清清，他更多的也只是暗地裡關心她的生活起居，而很少當面去過問她的生活。

他心裡有點尷尬。

但他是那種越是尷尬越是表現得面無表情坦蕩蕩的樣子的人，他的氣場相當凝重，給人的感覺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而不是尷尬。

「丁素」不知道他為什麼找她，但他這樣嚴肅的表情讓她心裡有點擔心。

大哥是不是遇到什麼難題了？他似乎很少會出現這樣嚴肅的神情？

「你……」葉穆開口后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隨便找了個借口關心道，「過得還習慣嗎？」

「嗯。」「丁素」怏怏地點頭。

葉穆卻是忍不住皺起眉頭，她幾乎是每天都窩在房間里，哪裡像是過得習慣的樣子。

但他也不好怎麼教訓她，其他的事，該有母親來和她說才是，他過來的目的是——解釋和道歉。

「我……上次，不是故意要推開你。」即使是解釋，葉穆的表情依舊是嚴肅得像是辦公事一樣。

「嗯？」

「我有嚴重潔癖，身體不習慣和人有親密接觸，特別是女人。所以，對不起。」原本以為很難開口的解釋，當全部說出來后，葉穆發現自己並沒有多麼難堪，相反還感到輕鬆。

「丁素」怔了一瞬，而後不覺眼眶微熱，動了動嘴唇，半天才吐出一個字：「哦。」

葉穆覺得她可能是不信，正好他第一次找人把這個事說出來了，他忍不住又多說了一句：

「其實，我最對不起的是我妹妹。」

他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語調緩緩，像是冷眼旁觀說別人故事的人：

「我妹妹還小的時候，我曾經有次因為潔癖推開了她，一直沒有和她解釋，沒有向她道歉，甚至在之後的相處中，處處和她作對。」

「我覺得，我管著她，護著她，就能讓她平安喜樂過一輩了。後來想想，不管做了什麼，最重要的是，我一直疏忽了和她的交流。」

「葉家人，向來只是管著她，教導她，卻很少真正找她談心，很少真正去了解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好在，我那傻妹妹，看著是傻，人可精明著，很多事自己就想清楚了，不然，她要是真做什麼傻事，我大概得愧疚一輩子吧。」

這個時候的葉穆，褪去了一身尊貴氣質，看上去就像一個溫暖的鄰家哥哥，待他講完再看「丁素」的時候，卻發現「丁素」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前世的葉穆臨死前——

我這輩子最錯誤的事，大概就是，自以為給了她最好的，自以為能護著她一輩子，卻從來沒有真正去了解，她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有來生，我只想放下所有的驕傲，不要那麼彆扭，把哥哥最真實的愛展現在她眼前，然後，去了解她，呵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