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Chapter07. 問柳天機

33.Chapter07. 問柳天機

一幀小像,像上的女子溫婉靦腆。

鵝蛋臉,遠山眉,點朱唇,銀貝齒。帶牡丹紋樣的貼身旗袍裹出了裊娜的身段,一雙藕似的手臂半舉著一個綉有牡丹圖樣的小圓扇。

一雙單眼皮的眸子怯怯地看來,直叫人心頭髮軟。

賀子池嘖嘖道:「漂亮吧?」

書玉瞥他一眼:「你得意個什麼勁?」

賀子池訕訕地住了嘴。

「這畫像哪來的?」書玉問。

賀子池答:「十七姨太太剛進張家時張警司請畫師給做的小像。」

「你不覺得,這美人有些眼熟么?」書玉看了半天,皺眉問道。

賀子池不解:「我可沒有見過。難不成你見過?」

書玉搖頭:「並不是說她的五官,而是她的裝扮。你不覺得這位美人的衣著和飾物都和張警司的太太有幾分相似么?」

這麼一說,賀子池醒悟過來。還真像。那旗袍,那圓扇,甚至那妝容,都像極了張警司的原配。他下意識地往美人的腳看去,奈何小像並沒有繪全身,堪堪截在了美人的腳踝處。

畫師沒有著筆的地方,是不是也有一雙緞面鑲水鑽的高跟鞋呢?

「難道說,張太太和十七姨太有什麼關聯嗎?」賀子池推測道。

書玉蹙眉:「難說。」

半晌,她又問:「葉貓兒和張警司是怎麼認識的?」

賀子池答:「傳聞說是在賭場認識的。」

「賭場?」書玉驚訝。

賀子池繼續道:「當時葉貓兒贏了張警司所有的籌金,張警司從未接觸過那般賭技驚人的美人,一見鍾情。」

書玉更驚訝了。她雖不懂賭技,但她曉得賭技不單單是手腕上的技藝——每一個眼神、每一個面部肌肉的拉伸都要調整得恰到好處,才能於豪賭中完勝。畫像上的美人眼神這樣嬌怯,實在不像是個心理素質過硬的賭客。

難道葉貓兒對眼神的操控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能於每一個場景轉換不同的風情?

雖不排除這樣的可能,但面對極擅長捕捉人神韻的畫師,能於作畫的整個過程都保持偽裝的眼神而不露出半點端倪,實在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要麼傳聞有誤,要麼這個葉貓兒不簡單。

書玉問:「你那傳聞可有憑證?」

賀子池答:「張宅里的下人傳的。我去賭場調查過,那裡的工作人員也記得確有此事。」

書玉盯著小像上的溫婉美人,沒了言語。

葉貓兒是個怎樣的人、她與張警司的原配間有什麼糾葛、她的死因又是什麼,書玉半點也不關心。只是要想模仿這個已逝的美人,委實要費上一番功夫。

「張警司和葉貓兒初見的賭場是哪一家?」許久,書玉開了口。

賀子池答得很快:「天機閣。」

天機閣?書玉蹙眉。

張警司雖在警界混出了些名堂,但要想上天機閣,還有一定的距離。更遑論來一場邂逅美人的豪賭。

這位張警司,看來也有貓膩。

賀子池忽然想到了什麼:「你……該不會是想去天機閣吧?」

書玉收起了小像,沖他吩咐道:「收拾收拾,咱們現在就去天機閣。」

能說不嗎?賀子池鬱卒,那樣烏煙瘴氣的賭博之地,書玉一個女人家卻想要去?

可是她從來不是一般的女人。

賀子池在內心裡小小地嘆了一口氣,認命地跟上了她的步伐。

******

天機閣並不是一家賭場,而是天一、天水、天岩三家賭場的最高賭閣。要麼身家過硬、要麼賭技過硬,否則沒人敢到天機閣獻醜。

賀子池緊張地湊近書玉耳語道:「咱們該不會也要賭吧?」

今日,書玉一身豎領水色旗袍,踩一雙天青色細高跟,一顰一蹙間皆是隱世貴婦的派頭。她執起扇柄封住賀子池的嘴,道:「少說,多看。」

賀子池懊惱。書玉說要在天機閣內找個與葉貓兒相仿的女子,一要沾染賭氣,二要會一手賭技,三要有一張神似葉貓兒的花容月貌。談何容易?

天機閣內倒比下方的三大賭場來得文雅,但昏暗的光線、來去無蹤的服務生以及隱在暗處的賭客仍令賀子池微微發怵。他還有個要緊任務——看好書玉的安危。

前方傳來小小的喧嘩,似乎要有一場大賭。

書玉和賀子池隨人流走過去圍觀。

中央的場地上是一張大賭桌,服務生已洗好了牌。賭桌旁坐著三個賭客,觀其神色並手勢,俱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他們身後,各對應著一個包廂,包廂的帘子後面坐著他們真正的東家。

人群里有小小的騷動。

「嗬,那不是裘老七嗎?」

「那個新晉的賭王?」

「還真是,誰能請得起他做賭手?」

書玉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只見那裘老七並不老,約莫二十齣頭,身量瘦小,戴著半截鐵質面具,唯面具后透出的一雙眸子淬滿了與外表不符的深沉老練。

他身後的帘子里,坐的人是誰?

一聲鈴鐺響起,正前方的幕布嘩地落了下來,現出了此番大賭的賭注。

幕布后懸挂著一幅水墨畫,左下角落了一枚紅印,刻著「張僧繇」三個小篆字樣。

畫的一側,端坐著一個蒙著面紗的妙齡女子。端的膚如凝脂,纖腰長腿。一雙眼只輕輕開闔了幾下,便流露出魅人的嫵媚。

書玉卻注意到了蒙面美人的腳。

美人穿著一雙緞面高跟,鞋尖細細密密地綴了一圈幽蘭色的水鑽。

書玉不由蹙眉。怎麼回事?難道今年南京城內流行這樣一款女鞋?怎的一個兩個都穿這同一款鞋子。

賀子池有些興奮:「你說那賭注到底是那幅畫,還是畫旁的美人?」

書玉把視線投向了水墨畫。她微微一勾唇:「畫不值錢。」

賀子池一愣。

書玉又道:「那《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圖》的真跡不可能在這裡。」頓了頓她喟嘆道:「不過這贗品倒是把張僧繇的『沒骨』畫法學了個十成十。」足以以假亂真,若不是那幅真跡在她所知道的地方掛著,她也沒法光憑肉眼辨明真偽。

「這麼說賭注是畫旁的美人?」賀子池道。

書玉笑了:「既然美人和畫都在上頭擺著,賭注當然既包含畫也包含美人了。」

又一聲鈴鐺響起。開賭。

三位賭手一一接牌。這一接一按看似無甚特別,實際上內里另有乾坤。

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更有圍觀者不看賭局,從頭至尾眼睛便沒離開台上的蒙面美人。

書玉這外行人卻直勾勾地盯著裘老七的手出了神。

好漂亮的一雙手。這樣的長度,這樣的骨節比例,分明天生就是用來撫琴的。

卻原來也可以用來賭博。

上半場賭局已結束。裘老七的最後一張牌生生削走了另外兩個賭手的三分之一籌金。

看客們嘖嘖稱奇,有的搖頭,有的興奮。

而賭桌上的三個賭手,依舊氣定神閑,穩如泰山。

下半場正要開始,卻聽一位賭手身後的帘子里傳出了一道聲音。

「只這半盞茶功夫,就輸掉了半個布莊的銀子,嘖嘖。」

書玉柳眉微挑。這聲音,分明是個女子。

圍觀者亦被勾起了興趣,紛紛往帘子處望去。哪家的女公子來天機閣尋樂子?

只聽那簾后的女聲又道:「掛在上頭的畫我是看不出有什麼好,但畫邊的這位姐姐看上去倒不錯。我花了這麼大價錢,總該讓美人姐姐露個臉給我瞧瞧吧,好歹也讓我曉得我這銀子花得冤不冤。」

人群里已有附和之聲。

正要開庄的服務生犯了難。賭注本就講究虛虛實實,虛實莫辨才更引人一探究竟。這女客人的一句話竟要打破天機閣的規矩。

裘老七身後的帘子也有了動靜。只聽簾內一道慵懶的聲音漫不經心道:「既然輸不起,何必要來天機閣?」

書玉心裡一跳。這聲音,怎的如此熟悉?

她抬眸往帘子看去,奈何厚厚的帘子將包廂內的人掩藏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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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年華之譚書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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