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內鬥(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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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語氣有點嚴肅,讓夏溪忍不住仔細地回憶了一下自己是否有什麼活忘了干,最後覺得應該沒有,擺出一副與下班后不一樣的幹練樣子,大步走到老闆屋子玻璃門前,抬手敲門,「老大?」
「老大」江湛六十多歲,頭髮整齊,黑白夾雜,西服筆挺,皮鞋鋥亮,散發一股精英氣息,是這家律所的BOSS。律所規模不大,但是業績很好,許多案件都被奉為業界經典。
「夏溪,」江湛嘴角露出笑容,「是這樣的。尹律師的家裡突然出了些事,需要請假一段時間。他之前接了個案子,但現在沒辦法做了。我看……你接過去。尹律師和客戶約的下午一點,你抓緊時間熟悉一下案件,代替尹律師見客戶,然後負責這個事情。」
「我???代替尹律師???」夏溪一臉懵逼,「我能行嗎???」
尹律師,全名尹千秋,雖然年齡只有三十四歲,卻已經是這家律所的高級合伙人了,和夏溪這種剛剛擺脫律師助理身份不久、一直在打小官司的普通律師完全不同!
一定是個複雜案件。
搞砸了怎麼辦?!
要知道,目前為止,她和尹律師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在這律所,尹律師是男律師的有顏值擔當,她是女律師的顏值擔當……尹千秋人帥有錢,斯斯文文,優優雅雅,是鑽石王老五。她呢,二十六歲,研究生畢業兩年,人美沒錢,也許可以算個磚石王老五。
「沒別人了。」老闆江湛說道,「咱們律所,做房產這一塊的律師就四個。另外兩個實在騰不出空。我看你吧,之前那些小的官司打得不錯,可以嘗試幾個接手大額案件。我很看好你的。當然,如果感覺有困難,隨時來找我商量。」法律條文有那麼多,一般律師都會有自己所精通的領域,不會不管案件性質亂接一通。而夏溪呢,最親的就是「房產」,雖然她此前接觸的全是離婚、繼承之類的小案子。
過了最初「懷疑」階段,夏溪找回自信,感到機會難得,點頭應道:「我明白了。」
是啊,作為律師,她總是要往前走的。
接複雜的案子,運用自身智慧,以法庭為戰場,與對方的律師進行多輪對攻,最終維護客戶所應得的權益,不正是當律師最為嚮往的事?人總是需要一些成就感的。
天塌下來,還有老闆呢!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就哭唧唧地找老闆!
………………
下午一點。
夏溪終於見到了她的客戶。
尹千秋也與她一起,準備正式交接案子。
這是客戶第二次來。第一次來簡單向尹千秋描述了下情況,這一次又帶了更多資料,準備探討策略。
客戶是某大型娛樂公司的董事長,長得十分奇特。腦袋很圓,很黑,是個規則球體,臉上有三塊還更加黑的斑點,而且均勻分佈,兩隻眼睛下邊各有一塊,下巴中心位置也有一塊黑斑。夏溪越看越熟、越看越熟,琢磨半天,最後終於想起來了:唔,像保齡球。上面兩塊黑斑放中指、無名指,下面那塊放拇指,然後掄圓胳膊,在空中劃上一圈,只聽「砰」地一聲……我艹,想什麼呢。
保齡球董事長身材不胖不瘦,四肢正常,肚子略大,姓那,叫「那世成」,諧音是「那事成」。
「那總,」尹千秋說,「非常抱歉,我的家裡……突然出了些事,必須請假一陣。這一位呢,是夏律師,經驗非常豐富,能力毋庸置疑。她將接受您的案件,成為新的訴訟律師。」尹千秋不愧是律所顏值擔當,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面貌英俊而且儒雅,聲音也好像是春風一般溫暖。
「……」那種雖然覺得夏溪看著年輕,但也沒有懷疑,只是點了下頭,「那麼我再講述一遍我的事情?」
尹千秋:「好。」
那總憋了半天,忽然血淚控訴:「周介然,王八蛋!」
夏溪:「嘎?」上來就罵?
「我們公司……我們公司……本來是要購買『清臣集團』的一棟樓來著……當作商場,想開商場。」
「嗯嗯,」夏溪安撫,「開商場,開商場。別傷心。會有商場的,一定會有商場的。」
那總繼續說道:「四個月前,我們向『清臣集團』交付定金,6000萬元。可是後來,兩月之後,『清臣集團』卻說,無法向我公司交付所約定的房子。接著,不但不付違約金,就連我方要求他們還的定金,也始終以各種理由拒不退還!6000萬啊!我是實在沒有辦法,才決定要打官司的!」
「嗯——」談到案子,夏溪很自然地進入工作狀態。她的表情平靜,聲音冷冽地問,「『清臣集團』為何無法交付所約定的房子?」在工作時,她有一種氣場,與平日里不同。
提到這個,那總好像更委屈了:「那房子有問題!『清臣集團』此前以房子為抵押,向某銀行借了好多好多資金!他們沒有告知我們房子已被抵押給了銀行!我們要是知道,哪裡會簽合同?現在手續出了問題,我們貸款辦不下來,真是!」
「嗯——」
那總又道:「周介然,王八蛋!」
夏溪:「……」
案件大致經過其實夏溪已經聽尹千秋講過,這次只是希望客戶再複述下,確定信息準確而已。
其實,最開始,在聽到「周介然」這個名字之時,夏溪十分驚訝。
因為,周介然太有名了。
大大地有名啊。
周家的二公子。
這人,不知多少年前,就是萬千少女夢中情人。周介然他老爸,周國寧,一手創辦地產方面龍頭企業「清臣集團」,旗下高檔寫字樓和高檔住宅遍布全國一二線城市,是無數人夢想中的房子。
周國寧早年留美,共有兩子:周修然,周介然,名字一看就是取自《荀子·修身》中的那句話:「見善,修然必以自存也;見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善在身,介然必以自好也;不善在身,災然必以自惡也。」
老大周修然的一切都很普通,臉蛋普通,身材普通,學歷普通,才能普通,體育普通,文藝普通,掉在人堆里找不見。不過,一切都很普通又怎麼樣?人家會投胎就夠了啊!生活照樣過得有滋有味。
而老二周介然,簡直是傑克蘇。
臉蛋身材堪比流量明星,一舉一動很有氣質,與周修然不同,完美地繼承了他們媽媽,也就是上世紀某知名女演員的顏值。而且,周介然初中起就在美國念書,獲獎無數,本科申請到斯坦福,念的經濟,順便還修了個市場營銷。大一開始在大企業實習,大三自己創業,公司後來被某世界知名公司收購,賺得盆滿缽滿。另外,這個傢伙,還會鋼琴等等樂器,網球比賽進過全美業餘前三,總之十分傳奇,總被人說「能靠顏值,能靠家世,卻偏偏要靠才華」。
大約兩年之前,周國寧突發腦梗,在醫院住了很久,從此身體欠佳,半邊身子不大靈活,走路需要拿根拐杖。腦子也是越來越慢,不適合再管理企業,便直接將「清臣集團」交給周介來接班。而周介然不負眾望,兩年之間使「清臣集團」的市值提升一倍,讓他爸躺進了富人榜前十名。
因為這些,周介然有無數「迷妹」。作為一個商人卻有無數女友粉老婆粉,微博下每天都有太太團留言,什麼「天涼了要注意保暖」「天熱了要注意啥啥」,彷彿這樣鍥而不捨堅持不懈溫柔體貼便能得到對方垂青,十分神奇。
夏溪有個朋友很喜歡周介然,雖然不會跑去留言,但是也算非常花痴,常給夏溪講些周介然的事情,夏溪聽得耳朵都生了寫繭子。
「……」夏溪想:如今,周介然是「清臣集團」法人代表,那世成的官司自然要找對方。
要把「國民男神」斬落馬下?
對面,那世成那總說:「喏,這是補充資料,我帶來了。上次尹律師說要看。」
「對。」夏溪伸手接過材料。
手裡的是當初買房時的合同,還有「清臣集團」將該房子抵押給銀行的復件。
夏溪問:「您確定,『清臣集團』從未告知抵押的事?」
那總的保齡球點了兩下:「確定。」
「不會又有證據被對方拿出來吧。」
「絕無可能。對方刻意隱瞞。結果,出了事情,又不承擔責任。」
夏溪盯著對方看了好一會兒,最後認定那總應當沒有說謊。因為,如果「清臣集團」可能拿出證據,他絕不會如此斬釘截鐵點頭。
夏溪又問:「那您後來是怎麼知道的呢?」
「『清臣集團』有人看不過去,給我發來了一份掃描件。我就問周介然,他見瞞不過去,只好點頭承認,真是……該怎麼講,我早認識周介然,關係不好也不差,他們那個房子,我有購買意向,就直接聯繫了周介然,誰知道他竟然會坑我!」
「好。」夏溪收了資料,稍微歸攏了下,放在桌上磕了幾下,讓紙張都排列整齊,「您的案子很好。」
「是嗎?」那總高興了。
「嗯。」夏溪說,「我會嘗試幫您拿回6000萬定金,並且依照合同也拿到違約金。」
「謝謝夏律師,謝謝夏律師!」
「不客氣。」
「也謝謝尹律師。」
尹千秋也說:「不客氣。」
那總又問:「那個,家裡突然出了些事,是啥?」
夏溪:「……」連她都沒問過。覺得大家只是同事,打聽私事不是很好。雖然總體來說,律師就是一群很八很八的人,但是夏溪還是有一些節操的。
尹千秋愣了下,不過還是回答:「其實,也跟房子有關。」
夏溪:「???」尹律師自己就是房產律師,竟然也會陷入房產糾紛?
尹千秋沒有再多說,與夏溪一起將那總送出律所,而後一邊走回公司,一邊對夏溪說:「抱歉,夏溪,臨時把事都甩給你。」
「沒關係!」夏溪說,「我還要感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加油干吧,我跟老闆都看好你。」
「謝謝,嘿嘿。」
也許因為幹勁十足,回到辦公室后,夏溪打開了周介然的微博,找到對方一張照片,看著那張帥臉,深呼吸了幾口氣,說:「賊將休走。」
頓了兩秒,又道:「馬前受死!」
真沒想到,朋友喜歡的周介然,竟然會幹這種事情,重利輕友。
網-上-信-息真不可信。
那就,讓他焦頭爛額、人仰馬翻好了。
「夏律師,」那世成道,「又見面了。」
「那總,張總,坐。」
「嗯嗯。」那世成捧著一杯貌似十分高大上的咖啡,坐著,「夏律師,對於民事案件,二審就是終審了吧?」
「對。」夏溪回答,「但是他們還可以向二審法院也就是市中級法院提出申訴,請求撤銷判決。對於是否立案法院一般會召開聽證會。」
「這麼麻煩……」那世成喝了一口咖啡,「沒完沒了……」
「這個也是很正常的。」
「周介然很不要臉。」那世成道,「這回上訴要求二審,下次自然也會申訴要求撤銷。他那人,並沒有臉。」
夏溪:「……」
不知為何,有點不爽。
人家有臉,而且巨帥。
那世成繼續叨叨:「美國回來的人,就是那樣。周家那個小子,小學畢業就出國了吧。夏律師,我和你講,美國那邊的人,就是只談利益,根本沒有感情,朋友都是臨時朋友,有錢賺時站在一起,沒錢賺時一拍兩散!不像咱們,一日朋友,終生朋友,等我開了商場,二話不說,直接送您鑽石會員,所有消費一律八折!哦,周介然,還是什麼貪-腐學校畢業,瞧這名字,一聽就不是什麼正經學校,啊呸。」
「……斯坦福。名校來著。在矽谷。」
獅城集團副總張揚,看著是個大馬屁精。臉是土豆形狀,上面稍尖,下邊較寬,臉上肉多,有雙下巴,眼睛小,帶著一副半框金屬眼鏡。人倒是很精明,立即拍那世成的馬屁,道:「是的。夏律師,您知道嗎,為了多誑些錢,清臣還修改過首付款的數字!第一版的合同,是定金6000萬,首付第一筆1000萬,第二筆8000萬,第三筆1.5億,一共3億。可是後來,卻找那總,重新寫了一版合同!變成:定金6000萬,首付第一筆1000萬,第二筆1.3億,第三筆2億,一共4億!!!這明顯是想騙錢嘛!想讓我們如約注入全部首付,等著我們9月30號貸款失敗,然後道貌岸然拒不歸還任何一毛,就那麼生生地、吞掉我們4億!!!」
夏溪伸出左手,放在桌上,撐住自己下巴,聽張揚繼續講那些糾糾纏纏恩恩怨怨。
張揚手裡也有一杯咖啡,拿起來喝了一口,又說:「幸虧,我們那總在圈子中人品有目共睹,清臣集團當中有好心人實在看不下去,發來一封匿名私信,講述被隱瞞的事實!我們這才沒有注入第二筆第三筆一共3.3億的巨額資金,否則……如果一直都被蒙在鼓裡,最後貸款失敗……可真得破產了!」他拿著杯子,唏噓感慨。
夏溪卻沒跟著對方一起感慨。她的眸子冷冽,抬眼望向了那世成:「原來合同竟然還更換過一版?」
「啊,是。」那世成道。
「為什麼之前沒有提到這個?」
「覺得沒必要哇。」
「那總,」夏溪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彷彿是在冰水當中浸過一般,「還有沒有其他遺漏了的細節,請您現在、全部,都說給我知道。」
這特么的,擠牙膏,一點一點給人「驚喜」,誰受得了???
那世成說:「沒、沒有了。」
「真的?」
「真的。」
「那麼由我提問。」夏溪還是左手輕輕扶著下巴,右手拿起一支油筆倒著支在桌上,用辦公桌一下一下地按油筆。辦公室中,圓珠筆伸出、縮回的聲音格外響亮,眾人只能聽見「咔咔咔」的悶響,彷彿那聲音正隔著胸腔與人心跳相和。
那世成也有點緊張:「您問。」
夏溪眼睛直盯著那世成:「您為什麼,同意更換合同。一版合同已經生效,十分正規,您為什麼同意增加首付?」這不科學。商人都很精明,依現在的利率還有通貨膨脹速度,絕對是首付款交的越少日後賺得越多。
「……」那世成只覺得,那雙眼睛好像某種猛獸雙瞳,咬住了就不放,根本不像一個才26歲的姑娘。他思考了一下,回答,「因為清臣集團有點現金短缺,我又與周國寧父子相識多年,願意通過合法交易,幫人解決燃眉之急。」
夏溪說:「可是,定金加上三筆首付,一共4億,這個數字好熟悉。」
「……」
夏溪不再看人,低頭「唰」地一下翻開卷宗,用筆尖點了點「清臣集團通過抵押在建中的商場項目,向工商銀行借款……」那一行,說:「清臣集團,向工商銀行借款數額,就是4億。」
那世成:「……」
「這麼大的兩筆款項,在金額上完全一致。我一開始以為只是巧合,現在知道『更改合同』這個事情,忽然有些疑惑……難道真的只是偶然?請老實講,你們捨棄一版合同,改寫二版合同,是否就是因為,獅城集團知道抵押的事,有些不安,與清臣集團重新商議之後,決定加款?這樣,清臣集團6月30號收到4億,就可以向工行清償全部貸款,拿回之前低價給銀行的部分,徹底消滅獅城集團交易風險。因此,合同才說,獅城集團9月30日之前提交按揭貸款文件即可。」夏溪非常敏感,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可能還原這樁案件全貌的字。
這樣,一切都講得通。在清臣集團那邊銷售先行使用模板合同的那幾天,雙方決定通過這種方法解除疑慮,而後,還沒等簽關於這部分的補充協議,就開撕了。甚至有可能說……那世成當時就擔心信用問題,害怕信用不夠不能拿到貸款,故意拖著不簽補充協議,4月15號的「爆料私信」也是「未雨綢繆」,先找個人發信再說。
清臣集團是有疏忽。可能某人、某部門為了業績沒有按照規章辦事,但這不是被冤枉的理由。
那世成說:「不、不是。」
夏溪咄咄逼人:「我在想,這是否是你們雙方共同解決貸款問題的方法呢?」
那世成說:「不是!不是!!!」
看著對方氣急敗壞的樣子,還有副總張揚「糟糕、壞事,我講錯話,要被掐死」的懊悔和不安的神態,夏溪已經知道自己猜得沒錯。那世成和張揚畢竟不是演員,沒法一秒之內裝得雲淡風輕。尤其張揚,演技可謂很差。如果那總以前種種表現可以得小金人,張總這種就連入圍都不具備任何可能。
一詐成功。
夏溪盯著那世成和張揚看了會兒,口氣軟了下來:「那總。」
「嗯?」
夏溪收回目光,一副瞭然神色:「想要贏得官司,您一定要配合。既然請了律師,就要相信律師。只要不是正在醞釀嚴重犯罪、即將危害社會,律師不會揭發。我們會在合法的範圍內幫您找到最優策略。相信法律,相信律師,我是專業從業人員,知道事情全貌之後,一定會幫您選擇最好的辯護方法。打個比方來說,就算獅城清楚抵押貸款的事,我也很有信心替您追回定金中的大半,而且不付違約金。」對於合作未成的公司間糾紛,法官往往判令收錢那方退款,只是象徵性地留那麼一點點,讓兩方都不佔便宜也不吃大虧。
那世成「哼」了一聲:「不行,清臣集團違約,理應給違約金。這裡外里也是差出五六百萬呢。」千八百萬也有可能。
「那總,」夏溪嘆了口氣,又努力地勸那世成好好合作,「如果您是真的知道抵押的事,勸您誠實地講出來。不要小看法庭,假的就是假的。您知道嗎,現在墨跡鑒定已經可以精確到月和周,就算認識清臣集團的人,開具假的收據,也不好用。」雖然,如果「未雨綢繆」做得非常好,可以指示那人列印同一天的收據。
夏溪知道,那世成沒有學歷,草根出身,一路摸爬滾打,直到今天。他很有可能覺得……法律就是個屁,他自己最聰明,可以將所有人騙得團團亂轉。
那世成:「磨嘰,說了沒有說謊。」
勸慰未果,夏溪只得說道:「那麼,就請副總張揚,提交更多父母那套房子在地京市拆遷、回遷的證據,還有父母和張副總之間所有轉賬記錄。二審時對方很有可能針對這個部分發難。」她也沒有想到,一審時會出現真假兩張收據,以為當時文件足夠說明問題,沒有索要更多。而且,雲京、地京在不同省,地京市的回遷文件在法庭上也有一些說道。
「這,」張揚副總說道,「當時的不夠嗎?」
「有備無患。清臣集團那邊很有可能會問。我也看看。」
「好吧。」
說罷,兩人站起身子,告辭打算離開。
「那總,張總,」看著張揚一副「證據問題如何解決?並不知道怎麼辦好……」的心事重重、鬱鬱寡歡的神態,夏溪做了最後一次努力,「如果律師知道委託人在隱瞞與案件有關的重要事實,是可以終止代理的。希望看到更多證據之後……我能為我剛才的話道歉。」
知不知道抵押貸款的事,是案子的核心所在,也是緣起,理所當然可以算作「與案件有關的重要事實」。
律師不能偽證。如果明確知道委託人在說謊,要把案子close掉,雖然一般律師並不會這樣做。
「哼,」那世成說,「你們律師,不是應該保護委託人嗎?」
「錯,」夏溪回答,「是『保護委託人的合法權益。』」
「切。」
「……」
…………
那世成與張揚走了半小時后,夏溪聽到手機發出「叮」地一聲。
她拿起來,發現那世成給她發了一條微信。
一個表情包。
那是美國總統特朗普當年主辦、主持真人秀節目《飛黃騰達》時的經典台詞:「YouAreFired!」
表情包中,特朗普坐在紅色的椅子上,一頭黃毛十分霸氣,底下配了行字:「YouAreFired!」
夏溪想:我……我先被解僱了???我還沒有終止代理,就先被解僱了???
夏溪覺得,自己完全不了解那世成。
那世成,是裝得幼稚到傻?在商場上,如果對方一副社會精英派頭,對手第一時間就會生出戒心。而對於一舉一動十分純真的人,人們則會放下戒備、產生好感。這會使人事半功倍。
又或者,那世成真的是好像一個孩子。孩子,往往不懂是非、善惡,他們才最看中「利益」,想要什麼就伸手去搶,想要打誰也撲上就打,不會考慮很多。
哎……
夏溪有點感慨,登上微博小號,發了一條:「Iamfired[哭泣][哭泣][哭泣]。」
清臣集團反訴請求主要就是:叫那世成支付違約金。理由是:獅城集團本應該在6月30日前分三次付清首付4億元,也就是全部房款的15%,並在9月30日之前提供按揭貸款資料,然而,獅城集團一共只交付了7000萬,包括定金6000萬和4月30日如約注入的第一筆資金1000萬,還差3.3億。當初合同第十二條「違約責任」當中規定,若是獅城集團沒有按時支付費用,則需支付等同於「未付金額×中國人民銀行短期貸款日利率×逾期天數」的違約金。如果7月30日沒有交齊首付,清臣集團有權解除合同,並且無需返還此前一切費用。所以,清臣集團認為,那世成不但不能拿回定金,還得再交個幾百萬,同時承擔本案全部訴訟費用。
「……???」夏溪注意到了一個問題,「4月30日如約注入的第一筆資金1000萬???」
那世成從來沒提過這筆1000萬。雖說與27億比,這筆錢非常少,但是也並沒有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而且,按照清臣集團說法,4月30號的這1000萬,是在那總得知房子已被抵押給銀行的事實之後才支付的。既然已經知道被騙,為何還要進行轉賬?
她給那總打了電話,結果,那總十分懵逼:「1000萬?什麼1000萬?」
夏溪念道:「清臣集團表示,4月30號,貴公司主管財務的副總張揚,支付給了清臣集團1000萬。」
「咦?」那世成說,「不可能,我去問問。」
「嗯。」
夏溪聽見電話被hold的音樂聲,這說明那世成在撥內線電話。夏溪耐心地等待著,兩分鐘后,她才又聽見了那世成的聲音:「清臣集團亂搞。那1000萬是副總張揚個人買房所交財款。他在清臣1號買了一套別墅,2000萬,一共分成四期付款,這1000萬是他提前還的第二期和第三期。」
「2000萬???」
聽出夏溪弦外之音,那世成解釋了一下:「小張父母在地京市有套老房,前年拆遷,賺了很多,依他家的條件還是買的起的。」
「那麼就請副總張揚,將置業計劃書、這1000萬的收據等等證據送來給我。」
「好的,沒有問題!」
「不過,」夏溪有些納悶,「為何會出這種烏龍?張揚個人買的房子,清臣集團卻弄錯了?還把這件事情寫進反訴訴狀?」
「誰知道。」那世成說,「糊塗唄!」
「……」
「哎呀,這個也不重要~!」
「……嗯。」從反訴請求上看,好像確實只是隨口提了一句,根本就不會對案件結果構成任何影響。
「不過,」最後,那世成氣哼哼地又說了一句,「周介然一肚子壞水,非常狡猾,也許這是某個很特殊的策略。」
「我知道了。」夏溪點頭,「所以,不要忘記剛才的話——一定要請副總張揚將置業計劃書、這1000萬的收據等等材料送來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