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滴血
我從沒小看過無相先祖,但是,事情到了山窮水盡的程度,我真想不出無相先祖有什麼辦法逆轉回天。
將臣之軀成了殘廢;不死城被打得千瘡百孔;陳與唱生死不知;久雪靈、步詩文下落不明;顧不上和小羅浩雖然守著我的軀體,但是以林靜緣的作風,肯定會算到這點,我的肉身八成已經被毀,甚至顧不上和小羅浩也可能殞命不死城。我變成了一隻鬼魂,我還能指望先祖會留下什麼後手嗎?
屍王說道:「我現在只問你一句:你想做人還是殭屍?」
我看向屍王:「有什麼不同嗎?」
屍王異常嚴肅地說道:「這是展無相給你的兩個選擇。你選擇做殭屍,我們兩個會全力協助你稱霸不死淵,讓你成為新一代屍皇,不死不滅。」
「如果你選擇做人……」屍王道,「你還是要在人世中掙扎,直到有一天,你能擺脫世間的繁蕪為止。你自己選擇吧!」
我選擇什麼?
剛剛我已經心死如冰,逃避塵世遁入不死淵未嘗不是一種選擇。
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往昔種種記憶都在腦中紛紜疊沓而來,一幕幕、一件件地閃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成屍王,誰去替我尋找爺爺的下落?
我成屍王,誰去替我找林家復仇?
我成屍王,誰去替我盡兄弟之情、朋友之義?
我沉聲道:「我還是要做回人。這世上,我還有太多的牽挂!」
畫屍人點頭道:「你的決定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這樣說吧!我和屍王其實是展無相留下的兩個極端。」
「當年展無相留在不死城裡的遺產,並不是將臣之軀,而是兩滴帝皇心血。一滴源於冷血屍帝,絕情絕義、只知爭霸。另外一滴來自於無念屍帝。無念,雖然自號無想無念,其實他心裡一直存著一絲對過去情感的追憶和渴望。」
畫屍人道:「我之所以要在不死城裡搞出一幅清明山河圖,每天停留在那些只會重複簡單動作的殭屍當中,就是為了讓自己覺得自己還是個活人,只有這樣,我才能存下無念的心血。現在把這滴心血給你,我也算功德圓滿了。」
畫屍人苦笑道:「你不知道在非生非死間的那種痛苦,我卻忍受了幾百年,也該出去見見天日了。」
屍王眼中帶著羨慕地看向畫屍人時,他忽然拍了拍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羅浩奮力地將我的軀體給拖了過來。畫屍人道:「你不用擔心那個胖子,我搶下你的軀體時,已經囑咐張玄羽帶走了胖子,他不會有事兒的。」
我這才放下心來。畫屍人忽然出手抓住了我的魂魄,生生按進了軀體當中。我還沒完全睜開眼睛,就覺得有一根鋼針似的東西扎進了我的胸口,直透心房。
「呃——」我忍不住悶哼之間,一股帶著悲意的血流忽然強行衝進了我心中。我只覺得整個人像是在一瞬間燃燒了起來,似乎每一滴血都在激烈地跳動,想要從身上蒸發出去。
畫屍人說道:「不要反抗,也不需要控制,那是殭屍心血在改造你的軀體。」
我不是一樣要變成殭屍?
這個念頭剛從我腦中冒出來,畫屍人就繼續說道:「如果你沒遇見羅浩,也沒被他咬中,吸納帝皇心血之後,變成殭屍是你最好的下場。普通人九成以上都會因為承受不住帝皇心血的力量,當場炸成碎肉。但是,羅浩的屍毒正好與帝皇心血相反,可以削弱心血的威力,保你無事。只不過,羅浩並沒完全長成,屍毒的威力稍弱了一些,可能會讓你承受一些痛苦。」
那是一些痛苦?我全身都像是在被某種力量寸寸撕裂,那種痛楚幾乎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我連續昏厥,蘇醒,蘇醒,昏厥了幾次之後,身上的劇痛才漸漸消退。
等我起身時才發現,我的修為沒有任何改變,但是身軀卻變得堅硬如鐵,雖然比不上不久之前駕馭過的將臣之軀,但是也足夠我江湖稱王了。
畫屍人輕輕用扇子在我肩頭上敲打了一下:「不錯!你現在的身軀已經無限接近於銀甲屍的硬度,配合身法、真氣,可以輕易斬殺天罡武者。等到你功力漸深,你的身軀還會再發生改變。」
我沉聲道:「變成什麼?變成殭屍?」
畫屍人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展無相安排的事情,我已經做完了,希望你不要再回不死城。」
屍王伸手一指道:「你可以從這邊出去,張玄羽他們走的就是這裡,說不定還能追上他們。對了,展無相說過,他一共給後人留下了三座密藏。這只是其中的一座。」
我反問道:「無相先祖究竟要做什麼?」
「不知道。」畫屍人搖頭道,「這也是我和屍王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以我們之能,配合他留下的機關,加上不死淵四大皇者欠下的人情,就算張玄羽想要強攻不死城也得鎩羽而歸。可他卻沒把所有密藏都留在不死城,這點讓我十分不解。」
我思忖道:「或許,無相先祖覺得自己留下的暗線可能會出現什麼問題;或許,他當時還有一個比張玄羽更為可怕的敵人……」
我話說到一半兒忽然抬頭道:「你剛才說,四大屍皇還欠著先祖的人情?那麼說,你們早就有消滅林家人的實力,只不過一直沒有出手,眼看著我一步步落進圈套?」
「那是展無相的安排!」畫屍人嚴肅道,「有一件事兒我必須提醒你,人在江湖,不能把什麼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如果是那樣,就代表你在自欺欺人。」
「受教了!」我拱手之間站起身來,畫屍人點頭之後,一直把我送到了臨近地表的位置,才站在能夠看到陽光的點嘆息道:「能看到陽光真好!再會吧!」
畫屍人留戀地看了一眼外面的陽光才緩步而去。我站在出口處說道:「如果可能,我一定會帶兩位前輩重見天日。」
畫屍人回頭笑道:「你有這份心就行了。」
「等一下!」我忽然喊道,「請問前輩,以前有沒有一個自稱是第五屍帥的人來過不死淵?」
畫屍人道:「很多年前倒是來過那麼一個人,他想進入不死淵尋找解除煉屍術士身上屍毒的辦法,結果被不死淵斷然回絕。」
「在不死淵看來,自己把自己煉成殭屍之軀就等於是在修鍊屍妖之道,想要拔除身上的屍毒恢復人身,那就是在欺師滅祖。不死淵沒把他當場格殺已經是最大的寬容了,還能放他進不死淵嗎?」
我追問道:「那第五屍帥呢?」
畫屍人道:「他一心相求不死淵說出解毒之法,就跪在你現在往前十米左右的地方等待不死淵召喚。他以為自己精誠所至就能金石為開,可是他忘了,不死淵里的殭屍個個無情,而他自己也是半屍之身,哪經得住烈陽的暴晒,僅僅三天就灰飛煙滅了。」
我轉頭看向外面毒辣似火的陽光,完全想象不到當年第五屍帥是用怎樣的毅力堅持在陽光之下,最後被一點點焚成灰燼。
我沉聲道:「前輩可知道怎麼才能解除屍毒嗎?」
畫屍人笑道:「沒有那種可能性。就拿那個第五屍帥來說,他全身都已經被屍毒浸透,內臟完全壞死,只有魂魄還在泥丸宮中沒有離體罷了。就算抽空了屍毒,他能活下去嗎?」
「這……」我早該想到是這種結果。
畫屍人指了指自己的腦門:「除非你把他這裡劈開讓他魂魄離開軀體,或者是另行投胎,或者奪舍重生。那種被屍毒浸染的身軀已經要不得了。」
「我明白了!」
看來四大屍帥想要重見天日的願望註定要落空了。懸鏡司既然能讓他們修成屍帥,肯定有控制他們的辦法,就算我劈開他們的天靈又有什麼用?說不定,天靈一破,他們就得魂飛魄散。
畫屍人道:「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和屍王其實也是展無相留給你的遺產。他說,如果你將來走投無路的時候,可以過來躲避一時,我和屍王可以保護你周全。」
「希望不要有那一天!」我向畫屍人拱手之後匆匆走出了地洞。
那外面果然是一片被沙漠包圍的綠洲。就像沙里飛描述的一樣,這片位於惡魔之舌背後的綠洲上到處是用石頭累積起來的墳墓。從墳墓上的標誌可以看出,這裡就是大漠巫師長眠的地方。
再往遠處去就是一片扎在法陣當中的帳篷。這回進入不死城的人馬當中,有時間去安營紮寨的人只有林家。他們還沒走?
既然沒走,我也該跟他們算上一筆賬了。
我眼中閃過一抹殺機之後,抽身往帳篷邊緣靠了過去。沒過多久我就遠遠看見了一道跪在沙土中的身影——陳與唱。
我看不清陳與唱的面孔,卻能看見她滿是風沙的長發。她已經不知道在那兒跪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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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太陽的二姨媽,囡囡,豆豆,銀子打賞,感謝張宣的糖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