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火光衝天
我追著腳印往前走了一段距離,那串腳印果然在一個崖子口上沒了蹤跡。從崖子上跳下去,走不多遠就是我家。那個死人果然跑到我家裡去了。
我撒腿就往家裡跑,一路上腦子裡卻在飛快地轉動。
我爺爺做事一向謹慎,他能把風水先生埋在那裡,就代表那裡的風水萬無一失。他雖然沒打散對方的魂魄,但是也不會讓對方的魂魄逃走,為的就是不讓風水先生回去報信。
風水先生屍沒丟、魂沒丟,肯定是有人找上門來,引動了他的屍體。
對方是誰?
是那個風水先生的同門?那個風水先生來歷不凡,會風水也會邪術,同門尋仇的可能性很大。
是我爺爺仇家?我爺爺說過,走江湖的人不可能沒有仇家,尤其是我爺爺這樣遇事不低頭的人,仇家更多。會是仇家找上門了?
我正胡思亂想的工夫,卻看見我家的方向火光衝天。等我衝到附近,山神廟已經被大火包裹其中,遠遠看過去,除了被燒著的房梁,就只能看見祖宗神像的虛影。
「爺爺——」我腦袋一熱就想往火里沖,可是幾次都被熊熊烈火給擋了回來。沒過多久我的身上就冒起了火苗,多虧村裡人趕了上來,才幫我撲滅了身上的火苗。
可山神廟卻被燒斷了大梁,整個房子都跟著塌了下去,變成了赤紅色的火堆。
這場大火徹底沒救了,村民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火勢的蔓延。好在山神廟附近沒有多少樹木,大火才被控制在了一定的範圍之內。
我坐在地上一直哭到了快要天亮,大火才算熄滅。我不等廢墟里的火星散盡,就找了一把鏟子在廢墟里瘋狂挖找。
我整整挖了一天,才從廢墟里找到了幾塊人骨頭。村裡人都以為那是我爺爺的骨頭,讓我趕緊收斂,找個地方下葬。可我知道,那肯定不是我爺爺。那塊骨頭上戴著被燒得變了形的鐲子,我爺爺從來不戴那種東西。
那堆骨頭要麼是風水先生的,要麼另有其人。
村裡人眼看天快黑了,誰也不敢守著一堆人骨頭過夜,就陸陸續續地回了家,只剩我自己留在山上繼續清理廢墟。那晚上,我又從廢墟里挖出了另外一副人骨。
這堆骨頭是不是我爺爺?如果他沒死,怎麼到現在還不出來?
我一直獃獃地坐在廢墟前面等著我爺爺,短短一夜的時間,我就無數次地覺得我爺爺從什麼地方走出來喊我「卿子,該回家了」,就像以前我走哪兒玩耍,他都在遠處默默看著那樣。
直到天亮的時候,才有人從山下走上來。
村裡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大概就是想看看我怎麼樣了。
我在廟前坐了七天,餓了就求上來的人幫我買點吃的、渴了就喝山水,為的就是等我爺爺回來。就算他人不回來,我也要等到他七天回魂。
可是七天之後,我爺爺仍舊沒有出現。
就在我已經絕望的時候,卻聽見上山的村民低聲說道:「展卿該不是受不了打擊瘋了吧,要不怎麼一動不動的?」
「廟被燒了可是大事兒,說不定山神爺爺降罪了他才這樣……」
「別瞎說,那是迷信。」
「迷信個屁!你沒看下晚兒這山都不紅了!」
我聽到這句話時,心裡不由得顫了一下。「日落半山血」不見了?山神肯定丟什麼東西了。
我跟我爺爺學的時間長了,才算弄明白他當初說的「日出不見紅,日落半山血」是什麼意思。
按照我爺爺的說法,山神廟的位置其實應該是一座斷頭台。
古代的斷頭台,從下面往上看是個平面,其實帶著一定的坡度,為的就是避免人血濺在劊子手身上。
死囚處斬之前跪在斷頭台上,頭往前傾,劊子手一刀下去,屍首往前栽,只有人血順著坡度往前潑,才能不迸在劊子手身上。
劊子手雖然殺人,但是忌諱身上濺血,因為死囚的怨氣重,沾了死囚的人血容易被鬼魂纏上。所以,斷頭台必須有一定的坡度。而且,死人的血不能清洗,就得讓它在地上干著,讓太陽暴晒化去血里的怨氣。刑場用的時間長了,地面會變成暗紅色。
山神廟下面這座山看著平整,實際上也在往廟門的方向傾斜,只要把水潑在地上就能看出來。
而且,太陽出來的時候,陽光照不著多少前山;太陽落山的時候,正好能把山給照出暗紅色。「日出不見紅,日落半山血」就是這個意思。
現在,廟燒了,血光也沒了,也就等於證明了那個風水先生的話——山神廟裡藏著至寶。
我腦袋裡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我爺爺早就打算燒廟了。
我爺爺前幾天一直有意無意地告訴我:你出了江湖該如何如何……將來我不在你身邊又該怎樣怎樣……
他早料到會有今天?
我猛不丁想起了一件事兒來。我前幾天跟我爺爺開玩笑說:「咱家有沒有值錢的寶貝,我幫你收著。」
我爺爺吐了一口:「咱家那點值錢的東西都在銀行了。我開了一個保險箱,用咱們兩個人的名兒開的,等我死了,你自己去拿。」
我爺爺從來不喜歡那些現代化的玩意兒,要不是因為我,他連電視都不會買,甚至會用油燈過一輩子。他怎麼會去弄保險箱?他肯定在提示我什麼!
我想到這裡時,也覺得自己想通了。
我該入江湖了。不論我爺爺是生是死,我都該入江湖了。老狼不會一直把狼崽子護在身邊,等它學會了捕獵的本事,就是老狼離去的時候,不論狼崽子能不能生存下去。
以後的日子,得我自己去闖。
我爺爺活著,我早晚能見到他;我爺爺離去,我也不能丟了他的臉。
我又在廟前守了一天,才站起身,對著已經變成廢墟的山神廟磕了三個頭,一步步走下了山。
我還記得,我下山那天月光特別的亮,就像是故意在給我照路。那天給我送行的,也只有那異常清冷的月光。
我拿著自己的身份證打開保險箱時,那裡面除了一點錢之外,就只有我爺爺留下的百寶匣和祖宗神像上的佩刀。
我也更肯定了我爺爺是不辭而別,那把火就是他在掩人耳目。
我爺爺留下了太多的秘密,大火背後的真相,只有我們在江湖再見時才能揭開,或者是隨著那把大火被永遠埋葬。
我離開家之後,也不知道該去哪兒、該做什麼,乾脆就溜達到城裡,支起了一個算卦攤子,有生意就做,沒生意就等。
這倒不是我想混日子,而是術道上的生意不像其他的買賣,你有本錢、有本事就能做好,想吃術道這碗飯,你先得有名氣。
神仙鬼怪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信;術士,就更不容易被人相信了。
術士的名聲早就被江湖騙子敗壞光了。就算真有人撞了邪,也得先看看那些所謂的先生、大仙兒的成色再說,尤其是城裡,更是如此。
我要是一上來就打出自己能降妖捉鬼的招牌,能不能接到生意先不說,警察上門的可能性反倒更大一些。
搖簽打卦這種事兒雖然不入高階術士的法眼,卻是揚名的捷徑。算卦的人大多數是為了問事兒,卦象準不準立竿見影,只要我把名號闖出去,自然能接到別的生意。
但是,我還是太年輕,光是這張臉就讓人不信任,一天也沒多少生意。那時候,與其說我是在等生意,還不如說我是在等命運的到來。
我爺爺說了,有些事情會自己找你,你不用著急。
我算卦那一年,最大的收穫可能就是遇上了一個叫趙宣的大學生。那人算是我的鄰居,我們兩個租的房子門挨門,他沒事兒就來找我聊天。
趙宣對玄學的事情很是痴迷,還總說自己是道門傳人。其實我知道他那是在胡吹,他雖然對一些玄異的事情有些敏感,但是遠遠達不到入門的程度。
趙宣跟我聊了幾次之後,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就差沒找我拜師了,我卻被他個煩得夠嗆,能躲著他就躲著他。
有幾次,我為了躲他,乾脆跑到公園裡去擺攤。不過,我也因此發現公園的生意明顯比別的地方好一些。
那天晚上,我正在公園擺攤的時候,無意中看見趙宣的女朋友尹小佩挽著一個中年男人的手從公園裡面走過來,她臉上的笑容絕不是裝出來的東西。
尹小佩那丫頭我見過幾次,也跟她說過幾次話,她跟趙宣的感情一向不錯。怎麼幾天不見,她就跟別人在一起了?
尹小佩看見我時,明顯愣了一下,可她馬上就若無其事地向我點了下頭。看樣子,她不僅不怕我把事情告訴趙宣,甚至還有讓我趕緊把話傳到,她好張嘴提分手的意思。
我撇嘴之間,轉頭看向那個男人,卻猛地一愣——那人身上帶著陰氣!
我正想仔細去看時,卻聽見趙宣變了腔調的喊聲:「尹小佩——」
我轉過頭時,趙宣已經衝到兩人身邊。
尹小佩看見對方時,顯然是愣了一下,可是她的下一個動作卻能讓趙宣心涼到底——她擋在那人身前,瞪著趙宣:「你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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