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杜若的臉霎時紅了，嗔道：「沒有夢到。」她側過頭，把半邊臉都埋了起來。
他手掌隔著衣裳，在她小腹上撫了撫，要說孩子的事情他也真的想過，倒是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態，有就生，沒有便等一等，不過剛才那念頭真的是突然生出來的，不知五年十年後，他們會有幾個孩子，不知那時候，她又是什麽樣子？
但願人長久……
龍輦行入宮中後，賀玄便去了文德殿，把禁衛軍副統領招來吩咐了保護皇后的諸項事宜，又與元逢道：「不管是御膳房還是尚功局，但凡涉及到伺候皇后的司局……」他頓一頓，「不，將宮內所有人的底細都複查一遍，有任何疑慮的地方一應驅逐出宮，往後再挑選宮人必得經過朕的首肯。」
元逢吃了一驚，這種事情身為皇帝還得親自過問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難道有人慾行刺皇后？他倒是先緊張起來。
賀玄最後才單獨見了元貞，「朕遵守承諾，你將趙倫等人押送去湖州，置辦地方予他們住，信也交與趙倫，他生性敦厚，應該知道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沉吟間，眸中寒芒一閃，「也只得這個機會，但凡有一絲別的念頭，殺無赦。」
「是，屬下會妥當安排。」元貞領命而去。
端午節之後，天氣越發熱了，杜老夫人早膳用過後不久，曾嬤嬤來稟道：「四姑娘又來請安了。」
杜綉這兩日來得勤快，不知道的還以為不曾分家，晨昏定省。杜老夫人擺擺手，「這麽熱的天，讓她回去吧，便說我還沒起來，不用等著。」
曾嬤嬤答應一聲，去請杜綉回去了，回來後見杜老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對此事默不作聲，她忍不住道：「您是想讓四姑娘好好想一想吧？」
「可不是要想？」杜老夫人淡淡道：「她是弄不清楚自己哪裡做錯了，上回收了楊家的傘可以說無心，可怎麽也不該親自去還傘，姑娘家身邊多得是奴婢，用得著她嗎？也不看看楊家是什麽名聲，這孩子以前慣是喜歡探聽消息的，我就不信她不知道。」
幾個姑娘什麽脾性，她還是清楚的，這麽多年來杜綉沒犯大錯，不似別家有些庶女不知天高地厚上躥下跳的，她仍是想把杜綉與別的孫女兒一視同仁，結果那丫頭偏就想歪了。
杜老夫人又道：「晚一點兒你扶我去看看鶯鶯。」
這二孫女兒她是一直放在心上的，也是費心在選姑爺，偏偏沒個合適的。她心裡清楚，那些好人家的夫人們一聽杜鶯的名字便打退堂鼓了，沒有誰敢冒這個險，願意的人家怎麽可能沒有半點企圖？在這些人中間選真是如履薄冰，杜老夫人怕不慎害了杜鶯，越發的謹慎，但這陣子這孫女兒也實在是太過安靜了，不知道在想什麽，她得去問問清楚。
聽說杜老夫人來了，杜鶯連忙放下手裡的書卷，與杜崢一起來到門口迎接。
遠處祖母的身影有點兒蹣跚，許是年紀大了，走路都不是十分的穩當。杜鶯眼睛一紅，快步過去道：「祖母，您要見我怎麽不使人說一聲呢，還親自過來？」
杜崢也上前去行禮。
「哎喲，崢兒也在呢？」杜老夫人笑咪咪道：「你們姊弟倆在做什麽？」
「姊姊在教我溫習功課呢！」杜崢道：「姊姊說，等弄明白了，我就可以去找泳哥哥玩了。」
比起以前，杜崢好像是更活潑了一些，杜老夫人點點頭，「祖母現在就准許你去找泳兒玩，我正好與你姊姊說說話。」她摸摸杜崢的腦袋，「去吧，記得別玩得太瘋，累著了。」
「是，多謝祖母。」杜崢笑一笑，彎腰行禮告別。
杜鶯過來握著杜老夫人的手。
「我來就是想看看你整日在家裡做什麽。」杜老夫人斜睨她一眼，「連端午節都不出去觀龍舟，往前一點的清明節、上元節，你沒有一次出去的，真是不舒服？」邊說邊走進去，卻見廂房裡搬了許多書來，角落的書架上都放滿了，得有上百卷了吧？
「你是打定主意要做書蟲了嗎？」杜老夫人打趣道：「可是想考個女狀元？」
杜鶯輕嗔，「祖母您就別打趣我了，只是近日越發覺得念書有趣，踏青遊玩什麽的都比不上，不過陪祖母我是最喜歡的。」
「祖母還能陪你一輩子嗎？」她正色道：「鶯鶯，你該嫁人了，你這樣你母親很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杜鶯沉默下來。經過那麽多事情，她真的對嫁人沒什麽想法了，又逢三妹妹嫁給賀玄，成為皇后，她的身分越發尷尬，就算是真心想娶她的也會怕被人說貪圖杜家的富貴，更何況這樣的男人又怎麽會有？世人都重視子嗣，她的身子又要如何生兒育女，所以何不過得瀟洒些呢？
「祖母，還請您不要再操心了。」杜鶯突然跪下來，「孫女兒這些年讓祖母日夜擔心，如今真的想求祖母把這樁事情放下。」她拉住杜老夫人的袖子，「祖母，我這陣子不再想終身大事，卻是過得前所未有的輕鬆，祖母，求您成全我吧，讓我陪著您過一輩子。」
竟然真的是……杜老夫人早前便有些猜測，可萬萬沒想到杜鶯真是打了這個主意！
這是她最心疼的寶貝孫女兒，這些年為了她，花了多少心思，結果她竟然不要嫁人，杜老夫人一時難以接受，厲聲道：「你這樣聰明的姑娘，怎麽會生出這等想法？你如何對得起我、對得起你母親？你不要再說了，我必會替你挑個稱心如意的夫婿！」
說完這話，杜老夫人再不想多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從來沒見過祖母這樣的生氣，杜鶯一時錯愕，連忙追了上去，可走到半途又停下來，祖母在氣頭上許是不會聽她解釋的，這時候該讓祖母冷靜冷靜，之後她再去求求大伯母，或者能讓祖母靜下心來，認真考慮她的決定。
她嘆口氣，又折返了回去。
聽說杜老夫人親自來看杜鶯，杜綉恨得將手邊的茶壺給摔在了地上。
她今日去拜見祖母吃了閉門羹，沒想到祖母下午就來了他們家，這不是在打自己的臉嗎？現在只怕要連下人都看不起她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一定會知道自己遭到了嫌棄。
「姑娘。」翠雲看她心煩，輕聲說道：「老夫人雖然來了，但沒有在二姑娘那裡待多久呢，奴婢聽她們說甚至是才進去就出來了，還很是生氣。」
「是嗎？」杜綉很吃驚，聰明如杜鶯也會惹怒祖母嗎？「你可知是為何？」
翠雲搖搖頭，「她們在屋裡，外頭的人可是聽不見話聲的，不過定是二姑娘說了什麽忤逆的話，不然老夫人對她那麽好，豈會拂袖走了呢？奴婢也是萬分好奇，奈何卻是難以打聽，木槿、山梅那兩個人嘴巴比誰都嚴，便是想用銀兩打探只怕也不管用……」
「罷了，是不管用。」杜鶯身邊的丫鬟極是忠心，不會出賣她。「我也沒閑心管她那檔子事兒！」
杜老夫人那裡得不到諒解，她更要靠自己了，反正已是捅出樓子，不妨再賭一賭，只是這回再不能走錯了路。
這兩日杜老夫人因杜鶯的事兒極是不悅，飯也吃不下，曾嬤嬤生怕她年紀大了撐不住，是以這天服侍她老人家歇晌之後便去找謝氏，沒想到在路上就遇到了。
謝氏拿帕子擦一擦額頭上的汗，「早上鶯鶯來過，我已知道怎麽回事兒，正要去看母親，她現在可是在房中？」
「睡下了。」曾嬤嬤嘆口氣，「只老奴瞧著怕是哄人的，定是躺著胡思亂想。」
「我去看看她。」謝氏拔腳就走。
謝氏來到床邊先是沒說話，光坐著等，杜老夫人也知道兒媳來了，更清楚她來必是為杜鶯說情的，並不想搭理，奈何謝氏有耐心，一坐便是小半個時辰，想到家裡事務都等著她去處理，何等忙碌，最後杜老夫人微微嘆口氣道——
「我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沒有幾年時間替她操心了，老二媳婦又不像你，到時我如何瞑目？她不嫁人我是不得安生的，家裡幾個小輩都是如此。你一句話都不要說，我現在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