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兩個人快步跑了。
杜若坐在馬背上,被顛得七上八下,她不是第一次坐在這匹馬上,可是馬跑得那麽急是第一次,她哀求道:「玄哥哥,你停下來好不好?」
一次兩次的不聽話,賀玄也是惱得狠了,就因為她這種性子,他怕她出意外,派了暗衛保護,結果來看個杏花也能碰到甯封,這裝神弄鬼的傢伙從一開始就接近杜若,也不知道存著什麽心思,但現在他是絕對不會讓杜若陷入危險的。
他沒有說話。
杜若見馬還在跑,她抽氣道:「疼。」
聽到這個字,他鬆開了韁繩,「哪裡疼?」
還能有哪裡,杜若咬牙,耳根都紅了。
賀玄冷笑一聲,「你也知道疼,上回差點在歷山丟了命,這回你還敢跟他說話?」
「那天是二皇子要刺殺他,又關甯大人什麽事情呢?」杜若覺得賀玄有時也是毫不講理的,他要是仔細的說甯封的壞處,興許她是能聽進去的,但是他從來不說清楚,只讓她不要理會甯封,就是勸說小孩子,大人也要講道理呢,他倒是好,把她當泥人了。
賀玄見她還為甯封辯解,停下馬道:「你是不是更願意相信他?」
「也不是……」杜若嘆一口氣,「你我見到的不一樣,他並沒有做什麽。」
「等做了就來不及了。」他對甯封有很深的敵意,因趙堅當初能下狠心造反,多少有甯封的蠱惑,可要他如何說呢,這些事埋得太深,以至於他並不能輕易的說出口。
更何況杜若與他也並不是同一類人,雖然在一起長大,但她是水的話,他便是泥,她每日里想著吃喝玩樂,他每日想的便是如何報仇,也不知怎麽就這樣扯在一起了。
剪不斷理還亂,他到底還是沒能放開。
感覺他的雙手攏過來,環在腰間,杜若的臉燒了起來,心好像小鹿一樣亂跳,她低聲道:「你這樣帶我走,丫鬟們可要嚇壞了,你還是送我回去吧。」
「自然是要回去的,本王難道還能拐帶你不成?」他低下頭,呼吸拂在她脖頸。
這樣難道還不是拐帶?她縮一縮肩膀,眾目睽睽之下,把她抱到馬背上帶走,不知道的還以為遇到劫匪了呢。
那小小的動作讓她佩戴的珍珠耳環一陣搖晃,他側眸就看見她白皙小巧的耳朵,隱在烏黑的頭髮里,像是深藏的寶石,他忽然有點衝動想要去咬住它,那種衝動一上來,渾身都生了熱意,好像這天氣也變了,他身上穿的錦袍也厚重了起來。
他一下直起了腰。
「天色也確實不早了。」他抱住她往後挪了一挪,好讓她坐得舒服些。
兩人在一個馬鞍上,杜若依著他,只覺他們從肩膀到臀部,恨不得都貼在一起似的,她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臉頰上的紅雲再也散不去。
快要行到城門時,他道:「你就要去晉縣了吧?」
原來他也知道,杜若點點頭,「嗯,後日就去了,可能會待半個月呢。」
江南離得有些遠,那麽長的路途,危險是不可預知的,晉縣也好。他唔了一聲,半晌道:「等你回來……」聲音戛然而止,好似他也不知要說什麽。
杜若半轉過身看著他,他眸色極為漂亮,好像日落時的色彩,光耀照人,她幼時第一次見到他,便是被他的眼睛吸引吧,冷冷的卻偏偏那麽好看……
她那幾年纏著他不放時他不怎麽理她,而今她未曾想要那麽接近他,他卻又不肯了。
現在只是離開半個月,他還欲言又止。
杜若想一想道:「你在晉縣有沒有什麽要買的?我可替你帶回來。」
他是王爺,要什麽不能讓隨從去?!他盯著她道:「你。」
杜若臉騰地紅了,她覺得臉皮甚至都有些發痛。原本只是想調節下氣氛,結果他偏偏不好好說話,只一個字就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慌,她老實的坐在他身前,再也不開口了。
賀玄騎馬送她回來,還比那幾個丫鬟快得多。
聽說杜若到家了,謝氏極為驚訝,從上房出來就去見女兒,想問個清楚,怎麽會是賀玄送她回來的,聽說也不曾用馬車,而是就坐著他的坐騎一同回府。
從城門口到宋國公府那一條路並不短,只怕許多人家都要知道了。
杜家三姑娘騎著雍王的馬,還是雍王親手牽的韁繩。
見謝氏出現在門口,杜若心裡咯噔一聲,她不是木頭人,最近幾個丫鬟跟得緊,步步不離的,她雖不知緣由,暗地裡也揣測過,可能是因為到了待嫁的年紀了,母親不太放心。
可今日,她在城外還跟賀玄同騎,實在瞞不下去了。
她低垂著頭,烏髮里夾雜著幾片杏花的花瓣,側面如玉,烏黑的睫毛微微顫著,有種讓人無法苛責的嬌美,謝氏心又軟了,嘆口氣將那花瓣取下,柔聲道:「傻孩子,你真當以為為娘到現在還不知嗎?」
杜若吃了一驚,原來自己會意錯了,母親竟然知曉她跟賀玄的事情!她的臉慢慢紅了。
讓一個小姑娘親口承認這事,是有些為難她,而且謝氏也已知道了她的態度,兩人都有肌膚之親了難道女兒還會不喜歡?她雖嬌生慣養的,可也沒有人能真的逼迫她,不然那時趙豫可不就得逞了?只是這孩子太過單純,謝氏少不得要提醒女兒,「這樁事情自有我給你做主,可你記住了,下回莫再這樣,便有萬種理由,也別失了大家閨秀該有的分寸。」
杜若無言以對。
像賀玄這種性子,她有時候是連不願都來不及說,事情就會發生的,更何況,她又不是什麽敏捷的人,她本來反應就慢……
不過聽母親的語氣,她好似會把自己嫁給賀玄?她頭垂得更低了,蚊子般嗯了一聲。
看起來十分的害羞,謝氏想到那一年要嫁給杜雲壑,長輩親口告知時,她也是這般的反應,又是笑了笑,坐在她身邊,「今年五月你就要及笄了,想過請誰來做贊者嗎?」
正賓的話多為長輩,謝氏是打算請溫夫人來的,那是工部尚書家的夫人閔氏,閔家世代簪纓,溫夫人未出嫁時便有才女的名聲,進得溫家之後,又持家有道,相公平步青雲,幾個子女很有出息,頗得夫人們的欽佩,只與杜家的交情不深,謝氏是想藉此走近一些。
杜若脫口就道:「我要請穆姑娘。」
那女將軍是一枝獨秀,不過到底走的不是尋常路,謝氏道:「我原以為你要請你二姊呢!」
「二姊天天都可見的,穆姑娘不一樣。」杜若抬起頭來,笑咪咪的道:「五月哥哥與她一定會凱旋歸來了,不,或許這個月就能回來了!」
杜凌離開家已經有一個多月。
說到兒子,謝氏自然也是盼著他回來的,笑道:「你的及笄禮,便聽你的吧。」
一輩子就一次,謝氏看她那麽喜歡穆南風便答應了。
到得去晉縣的日子,春光仍是大好。
杜老夫人坐上馬車時,對謝氏道:「我知道你這陣子也是日日念著凌兒,去晉縣正好散散心,反正他也不在身邊,念著又有何用?過陣子就會回來了。」
作為母親,她何止是念著,噩夢都作了幾回。
謝氏早上照鏡子,只覺憔悴了些,比平常都多抹了一層粉,而今出去走走,興許會分散些心思,對杜老夫人也是一樣的。她笑著點頭,「母親說的是,我們這就走吧,把這家都交給相公了!」
「他是因為你享了十幾年的福了,」杜老夫人道:「他替代幾日,也是應該的。」
杜雲壑附和,「是了,是了,我尋常好吃懶做,而今該做回大管事。」
杜若聽見,從車窗里探出頭,看到父親就站在旁邊,他看著母親,眼裡是深深的情意。
馬車徐徐行走了,他仍在原地,一直站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來,杜若拉下帘子,怔怔道:「我們好像是第一次這樣離開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