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十九章府里的惡鬼】
月底,章家送來聘禮,雖然章家出自馬匪,家底單薄,可還是準備得很是豐盛,一抬抬擔子挑進來,裝滿了東西,每個擔子都用大紅綢布蓋著,很是喜氣。
杜老夫人站在屋檐下看著,見章鳳翼忙前忙後的叮囑挑夫,慢慢就露出了笑臉。
等到聘禮都抬進來,章鳳翼也告辭走了,杜蓉才羞答答的出來,幾人說了會兒話,正歡歡樂樂,一個丫鬟急慌慌過來,與杜老夫人道:「不得了了,老夫人,有人借酒醉在院子里撒潑,竟然還把酒倒在二姑娘身上,二姑娘險些嚇得暈過去!」
杜老夫人驚怒道:「是誰有這樣大的膽子?我可不記得今日請了什麽客人了!」
那丫鬟低聲道:「是唐姨娘的弟弟唐崇。」
杜繡的臉一下子白了,她是知道今日姨娘的弟弟要來的,雖然在名義上不是她小舅,可唐崇是跑商的,平日里來杜家總會送些好東西給她,她也很喜歡這個小舅,可今日怎麽會這麽失態?她懷疑是不是哪裡弄錯了,忍不住插嘴道:「他根本就不太會喝酒,怎麽會撒潑?你們別聽風就是雨!」
「奴婢不敢胡說,也不是沒有人瞧見,現在木槿已經讓人把唐崇抓起來了。」
那是杜鶯的丫鬟,杜綉一時也不知該怎麽反駁。
倒是杜老夫人氣得狠了,一個姨娘的弟弟也敢來杜家胡作非為,他是覺得平日里孝敬一些東西就能無法無天了?她怒喝道:「扶我去鶯鶯那裡看看!」
眾人都有些驚訝,面面相覷,唯獨杜若隱約覺出些不對勁。
杜老夫人疼愛杜鶯,走得很急,到了杜鶯卧房的時候,都有些喘不過氣來,只見到心愛的孫女兒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她又是惱火得很,坐到她床邊道:「這唐崇太不像話了,竟然敢做這種事!」
杜鶯撲到她懷裡,微微抽泣,只目光與杜若對上時,她有些許的不自在。
不過杜若是不會做什麽的,她們姊妹這麽要好,也知曉她的難處,不會讓杜鶯為難的。
倒是杜蓉已經在跳腳,剛才還羞怯得像個大家閨秀,現在恨不得捲起衣袖把唐崇打一頓,她質問道:「唐崇人呢?我要去看看他怎麽敢在我們家放肆,當這裡是什麽地方了。」又問:「到底誰請他來的?」
杜綉手指握緊了,能請他的還有誰呢,只能是自己姨娘了。
沒有回應,杜老夫人也曉得定是唐姨娘請的,她面色沉了沉,她一直以為唐姨娘曉得做人,故而對她頗是寬容,見一見家人並沒有什麽干係,不用事事回稟,結果就鬧出事情來。
唐崇到底是跑商的,沒有規矩。
她輕聲安慰杜鶯,「以後唐崇休想來杜家了。」
杜鶯連忙搖頭,「祖母,不管怎麽說,他總是唐姨娘的弟弟,往常對我們也挺好的,今日可能是喝了酒,我本是要來看您和大姊的,正巧遇到,他很高興,直說唐老爺要做大官了,我就奇怪,唐老爺那麽大的年紀……」她頓了頓,好像沒有力氣再說了。
杜老夫人卻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唐老爺指的是唐姨娘的父親,都四十來歲的老舉人了,還能做大官?又不是什麽很有才華的人,頂多做個不入流的官吧。
她輕輕拍一拍杜鶯的背,「你本來身體就不好,還受到驚嚇,快些請大夫來看看。」
杜鶯弱聲道:「也不用的,祖母,我睡一晚上就好了,唐姨娘的弟弟您也別重罰了。」她垂著頭,極是小心翼翼,「恐怕父親會不太高興。」
那真是誅心之言!
杜綉氣得身子一顫,這是要把姨娘都牽連到裡面,可她卻不敢光明正大的為姨娘說話,這就是庶女的難處了,嫡女可以假裝氣量大,什麽都能說,她卻要忍著。
她想一想,朝身邊的銀杏使了個眼色,銀杏便慢慢挪到門口溜出去,逕自去了西跨院。
其實唐姨娘現在也知道了,她能在杜家那麽久,得杜雲岩的信任,自然是有她的眼線的,故而銀杏見到她時,她正急得不知道怎麽辦,唐崇真的被抓了,關在柴房裡,恐怕這件事非得要杜雲岩出面了,偏偏因杜雲岩厭惡章家,曉得今日章家來送聘禮,竟然藉故不在,她已經使人去找。
銀杏湊過來,輕聲道:「四姑娘也沒有辦法,所以讓奴婢過來一趟。」
「也不要她做什麽。」唐姨娘叮囑道:「我自有辦法,她千萬別出頭。」她就這一個女兒,自然是極為寶貝的,哪裡捨得讓她替自己想辦法,到時候惹得杜老夫人討厭,那是得不償失。她道:「你也快些回去。」
銀杏點點頭,只臨走時又想起一件事,「唐老爺真要做官了嗎?」
唐姨娘大吃一驚,詢問道:「你如何知道?」
「二姑娘說是唐大爺說的。」
這個弟弟怎麽這麽不知道分寸!唐姨娘擰緊了眉,這樁事還不知道能不能成了,弟弟竟然就這樣告訴杜鶯?她越想越是奇怪,恨不得去柴房當面去問唐崇,可聽說有四個婆子看著,根本也近不了身。
銀杏走了,唐姨娘見杜雲岩一直沒出現,也不知道去哪裡鬼混了,她沒有辦法,只得親自去杜老夫人那裡求情。
杜老夫人這時已經回了上房,聽聞唐姨娘求見,她坐在交椅上,讓她進來。
天色有些暗了,燭火在屋裡微微搖曳,顯得杜老夫人的臉很是冷肅,唐姨娘心裡直打鼓,因為以往每回來上房老夫人都笑咪咪的,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到底杜鶯還說了什麽?
她上前跪下行禮,「老夫人,今日是奴婢的弟弟衝撞了二姑娘,是他不對,奴婢也不敢為弟弟求情,只是希望能看他一眼,奴婢也好弄清楚來龍去脈,往後再不敢叫他胡來。」
本應是求情,但一句都沒有提,反而代替唐崇認錯,唐姨娘確實一直都很聰明。杜老夫人看著她,問道:「你今日請他到底是為什麽?」
「跟往前一樣,就是敘敘舊,問問父親的身體,也只喝了兩盅酒,弟弟他是跑商的,雖然平日里與人經常喝酒,可他說外面很危險,他是千杯不醉的,就怕途中被人騙了銀子。」
杜老夫人眉頭挑了挑,「你的意思是鶯鶯污衊你弟弟了?」
「不不,二姑娘不可能做這種事情,實在是弟弟疏忽了,奴婢要是知道,定然不會讓他喝酒。」唐姨娘嘆口氣,「二姑娘好不容易身體好一些,難得出院門一趟,就被弟弟打擾了興緻。」
這樣碰到是有些巧,杜老夫人沉吟片刻,又問道:「你父親要做官了?做什麽官?」
唐姨娘手心裡有些冷,她直覺這個問題是最難答的,可她不說,只怕杜老夫人會想得更多,還不如她自己解釋。她暗地裡深吸了一口氣道:「奴婢只是聽父親零星提起一點兒,大殿下不是要建集賢館嗎?父親好歹也是個舉人,想來因此得到青睞,所以弟弟才會那麽高興……」
她極是冷靜,還把趙豫抬了出來。杜老夫人手指碰到茶盅,一下就把它推翻碎了一地。她怒喝道:「集賢館的事情你當我不知?還在把人耍著玩呢!你父親什麽人誰不知道,哪裡還能做大官?集賢館是招攬俊才的,你父親也稱得上?他要有這等本事當年還能賣了你!你說,老二是不是因此事才從中饋支取了銀子?你不說,我要查也容易得很。」
到底是當家多年的了,杜老夫人一下就把兩件事聯繫在一起。
唐姨娘臉色灰敗,腿也開始軟了,背脊也好似挺不起來,但這事她絕不能承認,她眼淚流下來,抽泣道:「老夫人,奴婢不知您說什麽,奴婢從來沒有讓老爺取過什麽銀子啊!」
那是杜雲岩私自幫她的了?他竟然還給一個姨娘的父親捐官?杜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她又想到廣南的事情,杜鶯那天身上穿的料子定也是杜雲岩從唐崇那裡得的,這唐姨娘倒是厲害了,還管起姑娘的事情來。
「把人拉下去。」杜老夫人指著唐姨娘道:「關起來!」
唐姨娘嚇得面無人色,「老夫人,奴婢到底犯了什麽錯您要這樣對奴婢?老夫人……」
杜老夫人冷冷看著。
杜綉聽說這件事,急得晚膳都沒有吃,知道杜雲岩回來了,急匆匆跑去他那裡,焦急道:「爹爹,姨娘還有小舅都被祖母抓了,您怎麽現在才回來啊?您快去救救他們!」